谢拉格宁静的雪夜似乎比维多利亚那无边黑夜更加令人着迷，而且这两地的夜幕之下，我都曾行动过。

    第二天一早，我刚走出歇脚的房间，便有人将一封信件交给了我。

    我接过信件，信封上那个醒目的象征着“鸮”的标记进入了我的视线，我大概知道这封信是谁给我的了。

    不出我所料，信上除了一个花朵形的图案外，只写了一句话：

    “来餐馆与我叙叙旧吧。”

    我悄悄收起信，径直来到“水晶兰”的餐馆。

    餐馆里的桌椅整齐地摆放着，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在靠窗的桌子上，投下一片斑驳。小店里有几个客人，分布在不同的角落里，在使用早餐的同时各自做着不同的事情。

    “你来了，这边请吧。”海柔起身走到我面前，带我朝楼上走去。

    楼上就是她平时的住处了。房间里的摆设不算华丽，但看起来干净整洁，瞧得出每日都有人打扫。

    她将一个架子挪开，露出通往阁楼的楼梯，眼神示意我和她一同上去。

    这个阁楼似乎是她封存旧日记忆的地方。墙上挂了几张照片，与那面挂着照片的相对的墙上固定了两根绳子，绳子上用夹子挂着一些信，那些信的纸张已经泛黄，弥漫着逝去的岁月的痕迹。有些抽屉上了锁，桌子和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大小不一的木箱。阁楼里的所有物件无一蒙上灰尘，每一寸纹饰都在无声地倾诉着独属于她的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她轻轻地走到桌子旁，目光落在桌子上的那个精致的小木箱上，并用手摩挲着木箱的边角。

    “我与他的初识在维多利亚。”旧物如同钥匙般开启了通往她记忆深处的大门，“那时的‘鸮’刚刚成立不久，维多利亚还没有被占领。这样说起来，我是属于‘鸮’的第一批杀手。”她笑了笑，接着说到：“‘鸮’的成立离不开我的功劳，在维多利亚的那个旧总部就是证明。他的‘鸮’有我的一席之地，我也愿意做他最得力的手下。”

    “我们在维多利亚有过一段旖旎的时光，他给予的温存、他的恩赐令我且喜且怯。那时的我有时觉得自己对于他来说与‘鸮’的其他人不同，又有时觉得这些都不重要，就当自己只是‘鸮’的人，是他的手下，为‘鸮’做事也不错。”

    “前辈您后来为什么要离开维多利亚？”

    “他是‘鸮’的主人，但我不是在他的生命中对他重要的那个人，也不是他忠心耿耿的手下，我和你一样，都只是‘鸮’的一把刀，一把只能用利用价值来评估的刀。他把我留下不过是看在我对‘鸮’有贡献的份上，至于他的温存、他的恩赐，纯粹就是出于对我的利用价值的肯定，那是最客观公正的，不带有半点私心的肯定。”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心中暂时散开了的阴霾又重新聚拢了起来，她令我重新忆起了黑夜的漆黑与深邃，以及深藏在夜里的欺骗，利用与阴谋。我们都曾被困在那片夜里，都曾被“鸮”牵制。如今我已经触摸到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不再畏惧黑夜，她是否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呢…

    “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我离开了‘鸮’，也离开了维多利亚，像现在这样在谢拉格经营着这家小餐馆，每天看着太阳从白雪皑皑的山峰上升起又落下，这种生活是那样平淡，恬静。”

    “直到有一天，‘鸮’又找上了我。他请我再与他合作最后一次，这所谓最后一次合作就是在谢拉格接应你。我已经不想再与他和他的‘鸮’有任何瓜葛，但我同样不想与‘鸮’为敌，更不想让‘鸮’再次介入我在谢拉格的生活，因此我答应了他。”

    “那您当时偏袒任务失败的我，就不怕‘鸮’与您为敌吗？”我无比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到。

    “我帮你，是因为我觉得你与曾经的我有几分相似。”

    昏黄的灯光投下的阴影在铭刻着过往痕迹的信纸上晃动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小木箱从桌子上拿了起来，并将它交给了我，她的神色十分庄重，像是交还什么重要的东西，又像是给我下达重要的命令。

    “这是他—也就是那个被你叫做大叔的人，曾经送给我的，就当是我还给他了吧。”海柔低声对我说到。“对了，你见过恩希欧迪斯了？”

    “嗯。”

    “他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

    “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或是想要离开谢拉格了，就来这里找我。”

    我轻轻点了点头。

    身畔飘起的一丝清风拂过那些用夹子固定在绳子上的信，那些信连同绳子上下抖动着。

    海柔看向那些信，灯光温暖地勾勒出她的侧颜。

    片刻后，她转向我，对我说到：

    “谢谢你，愿意听我讲述这些旧事。一会儿我还要到店里去招待客人，记得走的时候把东西拿好。”

    倒映在她眼中的光影如同维多利亚夏夜里城市的华灯与星光的交汇。

    “那我先离开这里了。”

    她向我点了点头，我拿好那个小木箱，一步一步朝楼下走去。

    离开小餐馆时已是正午，群山沐浴在太阳炽热耀眼的光芒之中，不远处的雪地看上去显得有些刺眼。

    不知不觉我竟来到了曾经从谢拉格离开的地方。

    我走到角落里，轻轻打开那个精致的木箱子，一条项链出现在我的视线中，项链上那个雕刻成花朵形状的晶莹透明的水晶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我心里的感触一时有些复杂。

    指尖触碰到箱底的那一刻，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一处凸起的地方，里面好像还藏有东西。我揭开箱底的覆盖物，确实看见了一张叠起来纸。

    我将纸展开，发现这张纸正是当年使“鸮”派我到谢拉格行刺的那份雇佣协议，雇主那一栏写的是布朗陶家族…

    我隐约觉得这份雇佣协议有问题，而且“鸮”是不允许雇佣协议落到其下的杀手中的，杀手们要做的只有执行任务，哪怕是顶尖杀手；“水晶兰”以这种方式把这份雇佣协议交到了我的手中，既隐蔽又直接，一定有其他的用意…

    正当我想着有关这份雇佣协议的种种可能时，身后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你果然又来谢拉格了。”

    我将那份雇佣协议叠好放回木箱子里，转身面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