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尾巴撞上佛像那一刻，一道黑烟缓缓升起，最后幻化成一张扭曲的人脸，咧着嘴，舌头猩红，丑陋凶狠！
地狱门前僧道多。
这佛像里，住着的是个邪祟。
狐狸精先被他操控，现在又被他一掌扇飞，吐了一口血，倒地不起。
在场五人，两晕一失踪，还有一个靠在窗边闭眼假寐。
面对这来势汹汹的邪祟，陆知雾禁不住皱眉，看起来有点棘手。
“哈哈，真是抱歉，作为一个出家人，居然破戒了。”他笑得虚伪，目光看向陆知雾，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全然是不怀好意。
陆知雾眯着眼睛，笑了一下，不动声色，“没关系，我宽恕你。”
这话给佛像里的邪祟噎了够呛。
他黑着脸，恼羞成怒，“你个女娃娃，口气倒是大得很啊。不怕我杀了你？”
陆知雾瞅着他，一声不吭。
……
好像被瞧不起了。
他顿觉尴尬，“你那什么表情？”
“没，害怕呢。”陆知雾说完，偏过头，望着牧月白，一本正经求救道：“师叔，他想要杀我，你管不管？”
风雨飘摇中，他终于掀开薄薄的眼皮，淡淡瞥了她一眼，平静的绝望，“我现在自身难保呢，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他说完，又回过头，静静地感受凉丝丝的雨。
啊，太不像话了，这是一个关爱小辈的师叔应该说的话吗？
气氛一时沉默。
“哈哈，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后招呢，原来是靠长辈啊。你放心好了，在这里，实力越强的人受到的影响越大，指望他不如指望你自己。”
佛像洋洋得意地大笑出声，如果不是为了维持自己庄重的气质，他都要兴奋得晃一晃自己的脑袋了。
“说起来，你能保持这么久的清醒，可见，你确实是个废物。如果你现在跪下给我磕个头，我就原谅你刚刚的冒犯。”
“不要。”
佛像难以置信，“啊，为什么？我可是佛诶，多少人都没这个殊荣见到我，拜拜我怎么了？”
陆知雾实话实说，“拜你又没有好处。”
“你拜我我就不杀你了，怎么样？这是不是天大的好处？啧啧啧，一个磕头就能换一条命，作为一个佛，我简直是慈悲过头了。”
他陷入莫名的自我感动中，连狰狞的表情都缓和了下来，但紧接着扬起自恋的微笑。
那富态的脸咧着嘴，哗啦啦流口水，真是看得陆知雾开了眼，“你算什么佛？欢喜佛在九重天，可不住破庙。”
即使是这样一个古怪的世界，依然遵从着现世的常理。
在她映象里，佛总居于九重天之上，自上而下垂目望着下方。
庙里的，不过只是万千法身之一。
所以，她很好奇，面前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怎会困居在佛像里？和那颗佛心舍利又有什么关系？
但佛像完全没有解答她疑惑的想法，脸上稍缓的表情一瞬变得十分阴冷，像个被人戳破幻想的白日梦想家，开始气急败坏。
破庙原本静悄悄的，一道妖风平地起，刮得烛火半明半灭，猎猎风声中，佛像忽然伸长了脖子。
陆知雾反应过来时，它已经近在眼前了，那嘴巴咧到最大，嘴角几乎是裂开的，露出里面猩红舌头。
“胆敢质疑神灵，死吧。”
冷笑声震响了整个破庙。
陆知雾眯着眼睛，依旧从容，眉宇间犹带笑意，纯粹又冰冷，却又像是一种自信。
她面不改色的模样，反倒令佛像看得一激灵。
他心中不安，却把原因归结于自己太过于谨慎。
一个实力低微的女娃娃罢了，有何可惧的？他可是佛呀，一口吞了她就是了。
想到凡人可口的□□，已经馋了起来，不觉狞笑着，将嘴巴张到最大。
“啪嗒。”
是冰块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惨叫声响彻云霄，惊得蛛网上的飞虫都抖动了一下。
“啊啊啊啊……”
他再也笑不出来了，大张的嘴被插进一根冰棱，尖刺锋利，膨胀的脑袋一瞬间如同被针戳破的气球，那股黑烟也一下子散尽了。
“刷”一下，他缩了回去，嘴里还撑着一根冰棱，表情惊恐万状，“你是什么人？”
“你呢？你又是什么东西？”
佛像坚持道：“我是佛！”
陆知雾揪着被风扬起的衣袖，轻轻蹙眉，直到整理好了才抬头望着邪祟，他还在嘴硬，她直截了当威胁道：“不说我把你佛像砸了。”
邪祟不堪受辱，“你简直是欺佛太甚！”
陆知雾一本正经地纠正他：“分明是你自欺欺佛。”
话音刚落，她已经行至佛像身前了，手里也凝着一根冰棱，作势要刺穿他。
“别别别，”佛像讪讪一笑，接着可怜巴巴埋怨道：“你只会这一招是吗？”
要戳他眼珠子时甩冰棱，扎他舌头也用冰棱，如今威胁他还是冰棱，他对这玩意都有阴影了，以后大冬天绝对不要睁眼看屋檐。
陆知雾却听得一怔，要说她为什么总是用冰棱，不过是吃了没有强大功法的亏。
变异冰灵根，听起来响当当的名头，但好功法却没几个，世上所流传的只是低阶功法，高阶的要么在秘境要么在拍卖行，前者被段风华利用预知抢到手，后者又被拦截了。
只能看着知己好友们一个个越阶杀魔，和她拉开越来越大的差距，那一瞬间的失落，无法言表。
想到此处，手里冰棱一刹那碎成了冰晶，碎晶溅到佛像脸上，透心凉。
他不知道陆知雾的表情怎么突然这么冷，刚刚明明还漠然得像个高岭之花，本来还想随口胡诌一下，现在他怕和冰棱一个下场。
“仙子……”他故作镇定，嬉皮笑脸，恰好此时陆知雾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眼里浓重的戾气还未消尽。
佛像里的邪祟一下子住了口，像被扼住了咽喉，瞪大眼睛，一言不发。
他吓到了，并且瑟瑟发抖。
陆知雾闭眼，再睁开，眼里的情绪已经收拾得一干二净了，她望着佛像，拧眉，“别抖了。”
一大块石雕缩着身子环着手，敦实的身体动作又娇滴滴，怪诡异的。
听到这话，邪祟一瞬间僵住了，颤动的眼皮都耷拉着，一动不敢动。
“说说你的来历。”
他下意识回了句：“我是佛祖……”但顶着戳在身上的视线，他硬生生又改了口，“的雕像，被人祭拜太多而生了灵智。”
黑烟袅袅，其上隐约浮现一层黯淡金光，最明显的那一块，显然在心口上。
他说了一部分真话，却没有完全说实话。
那颗舍利子，分明在他的身体里。
陆知雾不再犹豫，抬起冰棱就要戳进佛像眼珠子里。
邪祟尖叫了一声，瞬间化成烟气从佛像里逃了出来。
朝着窗外遁逃的身子却被捏住，他慌张转头，发现段风华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双手伸着，伸向了他的心口。
现在什么人都敢对他动手了？邪祟觉得自己被看轻了，一瞬间怒火攻心，张嘴就要吞了她。
但扑了个空。
他反倒被一道无形的手拉扯着，整个身体支离破碎，像被肢解了一样，疼得厉害。
但他依然像着了迷一样，疯狂想接近她，亲吻她，半点反抗了心思都生不起来。
他后悔了，慌忙转头，惨烈大叫，“仙子，救救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陆知雾作壁上观，望见他心口上那道金光越来越亮，一颗金色的珠子隔着一层浅浅黑雾印出了轮廓。
修炼许久的邪祟居然毫无还手之力，这就是来自异世的力量吗？
似乎叫做“系统”？
邪祟此时已经奄奄一息，段风华露出了微笑，势在必得，一边还不忘瞪着她，谨慎又怨毒。
原来还没拜入师门，她就惦记着自己的命了。
陆知雾轻轻挑眉，微不可见地叹息一声，在注意她的人眼里却如同一道惊雷。
段风华更是死死盯着她，眼睛充血，生怕她坏事。
那颗金光灿灿的珠子就要破体而出，所有人目光聚集在邪祟身上，他如今气若游丝。
段风华脸上已盛满了得意，如同现世里一样，拿到宝物前，她总喜欢朝陆知雾挑衅地扬起眉，已是得意忘形的模样。
陆知雾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摸着薄薄的眼皮笑了一下。
这一下，把段风华吓得后背发凉。
她揪住黑烟转身就遁。
却一头撞进了冰墙上，坚硬刺骨，激起的碎冰溅到衣领里，冷得她颤动了一下，然最恐怖的，却是慢慢踱步靠近的陆知雾。
她步子那样从容不迫，表情却又那样冷漠无情。
段风华蓦地尖叫道：“你，你别过来！”
陆知雾走到她面前时，她已经虚脱地蹲下身子了，捂着眼睛，呜呜大哭。
异世来的人，前世永远居高临下，靠在男人怀里，嘟着嘴唇，随手一指，便有人自愿奉上生命，何曾见过她这样。
陆知雾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冰棱已对准了她的眼睛。
“啊啊啊啊！”
耳边回响的不只是段风华高亢的尖叫，还有小豆苗的。
小豆苗扒着她的手，满含热泪，“你冷静。”
陆知雾嘴唇微动，神色自若，“我一直很冷静。”
“这个世界以她为蓝本创造的，她死了也就毁了，你三思。”
“嗯，我知道。”陆知雾瞥了一眼肩膀耸动的段风华，又看了看满脸着急的小豆苗，慢慢收回了手。
小豆苗苦哈哈的脸顿时露出了笑容，扒拉陆知雾的手也松开了。
他就知道，主角还是理智的。
笑容没在脸上停留多久，他看到一道冰棱已凌空出现在段风华的眼尾处。
大起大落，他一瞬间惊得心脏都停歇了，紧张得要晕倒过去了。
但那根冰棱最终只是无限接近。
陆知雾望着面前一个捂着心脏急得脸蛋发白，一个瘫软在地不敢眨眼，禁不住眯着眼，微不可见地露出一个微笑，嗓音漫不经心的慵懒，“吓吓你们而已，你们该不会相信了吧。”
“哇……”小豆苗一下子哭出了声，“你吓死我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陆知雾看起来这么冷静，居然会发疯，却也没想到，即使发疯，也还这么理智。
这般不按常理出牌，分明折磨人！
这种行为简直是太恶劣了！
于是他指着陆知雾控诉道：“你太坏了，欺负小孩！”
陆知雾懒得听他吵吵嚷嚷，伸手屈指，微微一弹，将他弹到了佛像上，再看着他咕噜咕噜滚落地上，“啪”一声，晕倒了。
庙里彻底安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