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弃被他说的红了脸，手机一丢，头扎进枕头里，彻底不理人。

    陆知言还好像浑然不觉一样：“睡觉了？”

    宋弃没反应。

    “你习惯睡觉留灯吗？”

    宋弃没反应。

    陆知言看着她只露出来的后脑，淡声道：“我曾患有缄默症。”

    宋弃猛地抬头。

    陆知言看到她的反应轻笑了一声，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继续道：“小时候很严重，长达四五年，我一个字没说过。如果不是确定我们家没有遗传史，而且五岁之前我都很正常，Leslie几乎要把我当成自闭症，塞到精神病院去治疗。”

    宋弃终于拿起手机，打下了一行字。

    「那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那段时间Leslie没有一刻不把我带在身边，她想尽了一切办法让我发声，甚至用上了棍棒。”

    陆知言沉默了一下：“我不怪她，她也是没办法。”

    “父母双双离世对我的打击太大，医生说要做好一辈子都是个哑巴的打算。我清晰的记得，那天的Leslie就和疯了一样。”

    陆知言语速加快，就好像当时的情况一般：“她买了最早的一班飞机，换乘了火车，汽车。跨越了大半个地球。我们奔波了二十几个小时。出发前是黑夜，到了目的地后还是黑夜。我第一次觉得黑夜那么漫长那么难熬。”

    陆知言清晰的看到宋弃眼底的震惊和心疼，由衷的笑了笑。

    “那时也是个秋季，天空下着小雨。她把我按在我父母的墓碑前，指着那两个名字对我说

    ‘这就是你的父母，他们拼尽全力让你活下来，你就是这么回报他们的吗？你，就是用你的沉默来抗争的吗？’”

    陆知言好像已经完全沉浸在数年前的那个深秋。

    “我的父母是出车祸离开的，车上三个人，只存活了我一个。他们在灾祸发生的那一秒紧紧抱住了我，才让我活下来。”

    陆知言停下话语。

    「然后呢？」宋弃忍不住问道。

    “我开口了，我伏在我父母的墓碑前痛哭了一场。夜雨让我回去发了一整夜的高烧，但我不后悔，我没有辜负我父母的爱。”

    陆知言伸手抱住了宋弃。

    “我想告诉你，爱的力量比想象中伟大的多，相信自己，相信我。好吗？”

    亲爱的，我将我所有苦痛的来源和赤忱的真心都袒露与你，我完全信任你，爱你。我赋予你比任何人都能够更猛烈的刺痛我的权利，我做好这样的准备，这也是我准许的。

    同时，我也希望你手下留情。

    宋弃在她怀里缓慢的点头。

    陆知言放开她，转而抓她的手臂，缓缓的滑下去握住她的手。一双桃花眼，带着满腔的爱意，和她的视线交缠。

    他凑上去，在碰到那唇瓣前闭上了眼，只一下又分开。

    “亲亲，我喜欢你。”

    陆知言的炙热的呼吸撒在宋弃面庞上，染红了一片。

    他再次凑近，又仅仅是一触即分。

    “我爱你。”陆知言的声线颤抖：“我说，我爱你。你呢？你爱我吗？”

    他在引导，引导宋弃开口。

    少女已经快急哭了，唇瓣不住的张合，露出一点点洁白的牙齿，却只有吸气呼气的声音。

    “亲亲，我在问你话呢。”陆知言捧着少女的脸，眼睛微红，怀着希冀注视着她的眼睛。

    宋弃的眼泪流淌，滴落进枕头里。陆知言眼角也无征兆的落下泪珠。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陆知言都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秋夜，只不过这次他站的是Leslie的位置。

    “我……”宋弃发出了一声不似话语的音调。

    陆知言急切又高兴的道：“什么？”

    “我……”宋弃泪水流的更猛烈，不管陆知言如何擦去，都好像无穷无尽。

    “我……爱你。”终于，宋弃发出声音，她痛哭出声，还在不住的道：“我爱你。我真的，我第一次见你就特别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

    少年的泪水也不受控制的滴落，他紧紧的抱住女孩，回应着她：“我知道，我知道。”

    陆知言从没想过，在她给自己黑暗的人生带来光亮的同时，他也探索到光芒的暗面。

    是逃离，还是沉沦，他想他选择了后者。

    一束光的诞生已然十分困难，又怎能去要求她完全纯白无暇。

    他会守护独属于自己的阿尔忒弥斯。

    （注：阿尔忒弥斯是古希腊神话中的月亮女神。希腊神话中有好几位月亮女神，选择阿尔忒弥斯是作者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望周知。）

    ...

    两人如愿过上了一段平静的生活。

    宋弃不愿意再去看心理医生，陆知言就几乎把他学到的所有心理知识都用到了宋弃身上，包括引导，暗示，催眠，等等等等。

    苦苦劝说许久，宋弃才同意服用一些抗抑郁的药物。

    宋弃此前一直觉得心理疾病是自己的问题。

    她不把它认为是一种病，把所以情绪认为是自己的问题。甚至听信了旁人的说法，认为心理出现问题就是自己矫情是她想不开，于是她陷在这样的苦痛中，从来不肯服药。

    但陆知言告诉她，她的所有不好的情绪都是因为生病了，不是矫情。明确的告诉她不是她的原因，于是在一次次的纠结中宋弃松口了。

    宋弃的病情在他不懈的努力下有所好转。躺在陆知言身边的时候，女孩已经能获得一个没有恶梦的夜晚。

    转眼就是十月，月考是必备项目。

    “考完试就放假了，你们要去哪里玩？”赵圆问道。

    九月过去就是十月，有七天的国庆假期。

    今天考完了最后的几门，就可以收拾离校。

    宋弃和陆知言一起把为了考试而搬动的桌子摆好之后，一屁股坐回去。

    “不知道，没想好。”

    如果不是赵圆说，她都没有考虑过出去玩这个计划。

    她反问道：“你们呢？”

    她问的是赵圆和李秦，这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不同于陆知言和宋弃大大方方搞明恋，他们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宋弃也不想谈个恋爱人尽皆知。但由于两人没在一起的时候张怡就公开把两人照片贴在了表白墙上，以至于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很早之前就在一起。

    后来真的互相表白确定关系之后，也就没去澄清。

    大概是朝夕相处的原因，同桌之间好像特别容易产生感情。好多校园恋爱都是从同桌开始的，也是习以为常。

    “最近市里新开了一家游乐园，我们打算去看看。”

    赵圆提起游乐园显得有些兴奋，李秦打了个哈欠。

    “建议趁成绩还没出来之前赶紧去，我需要一点时间养伤。”

    李秦父亲会武术，在县里开了一家武馆。他跟着父亲也学了一些，但徒弟不一定能打过师父。起码李秦打不过他爸，每次考的不好，下场都有些惨烈。

    说到成绩赵圆有些颓废：“我本来成绩就一般，不知道能不能考上一个好大学。”

    “你平时也有努力学习啊，尽力了，无愧于心就好。”宋弃宽慰她道。

    赵圆一脸哀怨的瞅了瞅一言不发的陆知言：“你本身就是一个学霸，还有一个学神男朋友，如虎添翼。”

    李秦按住她的肩膀：“别想了，我没那个本事变成学霸。”

    宋弃无奈的笑出声。

    两人收拾好要拿的东西，一起往校外走去。

    “晚上吃什么？”宋弃侧过头问道。

    平时因为要上晚自习的原因，除了假期他们晚饭都是在学校食堂或者校门口买一些吃。

    宋弃因为不放心奶奶一个人在家，每天中午都会回去，晚上则跟着陆知言回家。

    高三学习任务重，算起来，她也有一段日子没吃过陆知言做的饭了，有点想念。

    陆知言摸了摸她发顶，自从恋爱后他经常做这个动作。

    “我好久没见过奶奶了，去奶奶那里我做饭，好吗？”

    “也行。”

    宋弃站在陆知言右侧，她倾身抓过少年的左臂，用他手腕上的表看时间：“今天放学早，还不到饭点呢，奶奶应该没准备，我们去给她个惊喜吧。”

    少女眸光亮亮的，十分可爱。

    陆知言情不自禁的笑着，温柔答道：“好。”

    ...

    宋弃这次没敲门，她拿出钥匙朝陆知言挑了下眉，然后轻手轻脚的把钥匙插进锁孔。

    陆知言会意，压低身体放轻脚步，陪着他的小女朋友玩。

    还没等宋弃打开，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奶奶站在门口没好气的盯着二人：“在楼上就听到亲亲说话的声音了，笑的真开心，让人想听不到也难。”

    宋弃把钥匙藏在身后，咧嘴一笑：“奶奶。我们回来啦。”

    “奶奶好。”陆知言也跟着微笑。

    老人让开门口的位置：“赶紧进来吧，小陆你也是把亲亲惯坏了。她以前在我这里从来不敢造次的。”话里没有一点责怪。

    陆知言帮宋弃把脱下的外套挂好：“这样挺好的，活泼可爱。”

    比起木僵发作时，那副不死不活的样子，好的多。

    上次宋弃的应激反应已经给陆知言留下了深刻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