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言又一次把宋弃捡回家。她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合回去。
“在这里等我。”
陆知言把宋弃放在沙发上,转身进了洗手间,再出来时端了一盆温水。
用温热的毛巾细致的给宋弃擦脸上的泪痕和干透的血迹。把毛巾放在盆里洗干净之后又给她擦手。
宋弃一点反应都没有,像个洋娃娃似的。
擦完之后,陆知言把她推进了他姑母的那间卧室,给她找了两件居家服,叮嘱她换好就出来。
此刻的宋弃真的很乖,但是太乖就是反常。
陆知言也清楚这一点。
等宋弃走出来,看着她愣愣的眼神,陆知言恍然感觉自己可能是得了什么心脏病,不然为什么心口这么痛。
他试图和宋弃搭话。
“饿吗?要不要吃夜宵?”
“......”
“不然去睡觉?”
“......”
陆知言忍着胸口出一阵阵的钝痛,哑着嗓子喊道:“亲亲?”
“嗯?”
宋弃的眼神还是空洞,只是脖子转动一下。用那双有些吓人的眸子对上陆知言的视线。
面对这样的宋弃,陆知言再也忍受不了,揽过宋弃,把头埋进她的颈窝,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哭的隐忍。
许是哭声刺激了宋弃,一晚上都没反应的她缓慢的抬手回抱住陆知言,轻轻的道:“陆知言?”
陆知言放开她,一双眼睛红彤彤的:“你...醒过来了?”
宋弃扯着嘴角:“你说什么呢?发生什么了?。”
闻言,陆知言猛地抬眸扶着宋弃肩膀,嗓音都变调了:“你不记得了?”
“疼。”
宋弃皱眉,不解的看着他:“你怎么了?”说着又看看四周:“我为什么会在你家?”
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自语道:“不记得了。”
陆知言整个人被宋弃三两语钉在了原地,眼睫颤动的厉害。
宋弃失忆了。
她忘记了许妍妍的事。
这算什么?选择性失忆?
陆知言难言这件事情对于宋弃来说是好还是不好。
宋弃似乎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她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接近十一点。
“怎么这么晚了?”宋弃皱着眉头往外走:“再不回去奶奶会担心的。”
“等等。”陆知言抓住她的手腕,强硬的道:“不能回去。”
现在的宋弃很明显是受到一种类似于自我保护的影响,陆知言不知道若是再刺激她一次会怎么样。他也不敢放宋弃回去冒这个风险。
许妍妍家和宋弃家在一个小区,县城还是流行土葬,许妍妍父母今天把尸体收回去,明天大概率就会把棺材摆出来。
陆知言不敢想象,若是叫宋弃见到……
这件事,宋弃不可能一辈子不知道。她的失忆也可能是暂时性的,但...陆知言不敢去看她的双眸。
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为什么?”宋弃瞅了眼自己的手腕,转过身来,语气颇为无奈。
陆知言脑子飞速转动,如何才能不让宋弃回去,半天终于吭出一句:“晚上可能会下雨,我怕打雷。”
“哈?”
“反正你不许走。”陆知言把能想到的招数全都用上,包括撒泼耍赖。
宋弃皱眉:“你到底想干嘛?”
“你不是让我给你补习吗?就当是报酬。你今天住我姑母卧室,别走,好吗?”
陆知言目光带上了一丝可怜的意味,又义正言辞的补充一句:“我真的怕打雷。”
宋弃抿唇,陆知言都把补习这事都给拿出来,没办法拒绝,只得妥协:“我和我奶奶说一声。”
陆知言见计划奏效,赶紧点头。
宋弃拿出手机,已经有好几通未接来电,都是奶奶打进来的。
老人家不放心宋弃到现在也没睡觉,电话刚一拨过去就接通了。
“喂,奶奶。今天学校有事,放学晚了。”
“我不回去,在同学家凑乎一晚。”
电话那面的奶奶不知道说些什么,宋弃瞟了陆知言一眼:“放心,是女同学。”
“嗯,你早点休息。”
宋弃把电话挂断,在陆知言眼前挥了挥:“可以了吧?陆同学。”
陆知言点头,终于蒙混过去。
“那还不放手。”宋弃轻轻挣了一下,陆知言连忙放手。
宋弃走进卧室,朝门外的陆知言道了一声:“睡觉。”
给陆知言吃了个闭门羹。
陆知言叹气,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喂?”
“怎么了,祖宗。最近电话打的这么勤。”
Leslie敲了下桌子,示意会议暂停,起身走了出去。
语气带着严肃:“你小子不会惹什么事了吧?”
“没有。”陆知言躺倒在床上:“你有认识的心理医生吗?”
“有啊,你小时候总不爱说话,我还给你找医生看过呢。我自己还研究不少。”
“那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受刺激后失忆吗?”
Leslie点了根烟:“你最近很不对劲。交朋友了?”
“嗯。”
“女朋友?”
陆知言从床上坐起,连忙否认:“不是!”
Leslie轻笑,吸了一口香烟:“欲盖弥彰。不过我还是奉劝你,这女孩大概率有心理疾病。”
陆知言眼神低垂,他猜到一些,但经由别人口中说出来又是另一个感觉。
“心因性失忆症。对新近重大事件因震撼过大而产生的部分性选择性遗忘或暂时性记忆解离。我猜你这个朋友,还出现了木僵的表现。”
Leslie把烟头捻灭:“陆知言。你小时候就和心理医生打交道,自己也看心理学的书籍。你别告诉我你那一柜子书都是看过就忘的。”
陆知言抿唇不言。
“关心则乱,可以理解。你不想面对就由我来说吧。”
“心因性木僵,伴随轻度意识障碍,事后常无完整回忆。她有出现幻觉吗?”
陆知言静默。
“看来是有了。”Leslie得出结论。
“嗯,她把我当成了她死去的朋友。”
“陆知言,你小子。真是...”Leslie一阵无言,恨不得隔着太平洋掐住他的耳朵问问他怎么想的:“你带她去看看吧。心理疾病不是小事。”
“我知道。”
“最近别刺激她,她的失忆也很大概率是暂时的。”
“嗯。”
电话挂断。
Leslie理了理身上的西装。陆知言这个孩子五岁就失去了父母,小时候就有缄默症,别说喜欢谁,活了这么多年连个朋友都没有。
自小父母双亡的孩子,心理多多少少有些问题,Leslie这么多年虽然不在他身边,但应该的教育却一点都不少。
如今的陆知言能做到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去生活,她就已经很欣慰了。
但可能算是同频之人的相惺相惜?陆知言所喜欢的人也是他的同类。
两个遍体鳞伤连自救都只能堪堪做到的人,能治愈对方吗?
或许吧。可能就连他们自己也说不准。
...
临睡觉前,陆知言翻看着手机。
班级群里,李清梅发了一条消息。
教育局发文件,由于一些因素。学校要停课一周。
班级群里一片欢呼声。
唯独陆知言看到这条消息,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一些因素,不就是指的许妍妍吗。
不管是施暴方,哦不,现在是杀人凶手。还是被害人都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学校有很大的责任,这也是停课整改的原因。
突然,手机响了一声。
是宋弃。
liberty:知道为什么放假吗?
陆知言看着这个名字愣了一瞬,发信人是宋弃,但这个网名好像是她后改的。心里不受控制的开始胡思乱想,看着聊天界面那一黑一白两个头像,,哦,莫名觉得十分和谐。
好不容易压下去‘宋弃也是故意的’这种想法,陆知言才回答。
freedom:不知道。
他不会说出真相,宋弃现在的问题很显著,受不了刺激。
liberty:没事,反正明天不用早起。
freedom:嗯。
liberty:陆同学好高冷,你对女孩子都这样吗?
陆知言看着消息,想了一下才回话。
freedom:我一般没有和人深入交流的机会。
liberty:所以说,我还算是个例外?
freedom:嗯,你确实是第一个。
liberty:希望我也是最后一个。
liberty:睡了,晚安。
freedom:晚安。
对话结束的过于生硬,宋弃话里的意思陆知言却是捕捉到了。
一墙之隔的两个少年人,同时红了脸。
陆知言不知何时才带着那种雀跃睡着,却做了个噩梦,梦见他一个人在小巷里奔跑,等到终于筋疲力尽的时候才看见那个熟悉的拐角,一转进去,就看到浑身失血的宋弃毫无生气的躺倒在地。
巨大的悲伤弥漫着整个梦境,以至于陆知言惊醒的时候,眼角都是湿的,那种绝望还是久久不散。
陆知言大口呼吸着,翻身下床。
他必须要看到宋弃安然无恙才能放心。
刚从房间走出来,就听见一阵阵的声响。陆知言顺着声音走过去,发现宋弃正在冰箱里找东西,几乎快把脑袋埋进去了。
“在找什么?”
宋弃被吓了一跳:“你怎么走路没声音的啊。”
“是你自己太专注了。”陆知言靠着冰箱看她,眼眸中带着劫后余生的知足。
“饿了,想找点吃的。”宋弃把冰箱翻了个遍,最后发现了一个事实:“你家冰箱里没有不用做就能吃的吗?”
“你是说速食产品?”
宋弃点头。
“我不吃那些,自然没有。”陆知言伸手把冰箱门的其中一扇合住,从另一边拿了些东西出来:“你去坐,很快就能吃了。”
说着走进厨房。
不用自己最饭就能吃,宋弃乐呵呵的接受,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上次来陆知言家多少有些放不开,但是一回生二回熟。宋弃现在已经能从容的走在各个房间里,这看看那摸摸。
又推开了一扇门,宋弃发现这里是书房。三面都是到天花板的书架,主人细心的分类摆放着书籍。正中间摆着一张很大的实木桌,放了台电脑,其余就是一些书什么的。
宋弃走了进去,书桌上放了一本很眼熟的书,她凑过去正是自己的那本《十四行诗》。
“宋弃。吃饭了。”陆知言在外面叫她。
“来了。”
宋弃小跑回客厅。
培根,煎蛋,面包,牛奶。
宋弃感慨了一声:“原来有钱人的生活真的和电视中一样啊。”
陆知言在她对面坐下:“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这是按我姑母的爱好来的。”
“你姑母到底是什么人啊?”宋弃对他口中这个神秘的姑母很是好奇。
“以前混金融,现在算是商人。”其实陆知言也不太清楚Leslie具体是做什么的,又或者说她涉猎的范围太广,让人根本说不清。
“要是能成为那样的人就好了。”
“为什么要那样?”
宋弃咬了一口面包:“因为有钱啊,有钱不好吗?”
“有钱是很好。但是代价也很大。”陆知言轻叹一声,陷入沉思。
“世界各地不间断出差,昼夜颠倒,全年无休,身体进入亚健康状态。累到进医院,醒来时的第一句话就是问项目进度。”
他轻轻摇头:“那样的生活,太累了。”
他刚转到Leslie名下时,她还没有这么拼。不知是什么契机,Leslie整个人就和打了鸡血一样,拼命地工作,拼命地挣钱。甚至不惜背井离乡。
他小的时候跟在Leslie身边待了几年,他亲眼见证过这一切。
陆知言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也同她说过很多次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但固执似乎是他们家人的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