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我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麻烦你出去吧。”
男人像是一只被捕兽夹牢牢咬住的野兽,却死咬着不肯呜咽一声。
陆卿这些年什么没见过,还不至于被一个酒瓶吓傻。
“陆知言,这还是你吗?”
他退后一步,栽在床上,仰面倒下,双眼无神的望着天花板。
“爱不就是这样吗。为了对方变成另一个自己,却还...”
眼角滑下泪水,苦苦克制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下,心里却没有一丝释然。
“心甘情愿。”
黑暗里,陆卿扬起嘴角,转身离开。
门外,陆卿拿起电话。
通话中断,显示在五秒钟前。
“姐姐。”
陆慕从不远处走来。
“解决了?”
陆卿把手机递到他手里,她穿着礼服,没地方放。
“小事一桩。”
陆慕自然的接过,表现得像是顺口问道:“那姐姐当年遇到那件事情为什么逃跑了呢。”
“你不开口没人把你当哑巴。”
...
陆熹宁从飞机上下来,便直奔酒店。
到达目的地,她却犹豫了。
明明他们之间现在只隔着一层门板,她却迟迟不敢下手去按动门把手。
这让她突然想起,那年自己刚找回亲生家庭,站在那个陌生的门前。她也是这样犹豫不决。
她记得,是陆知言给予她勇气,一遍遍的告诉她一切的悲剧都不是她的错,她也选择了面对。
那扇门是他们一起打开的。
不管什么事情,陆知言都如同一个安稳的靠山,默默守护着自己。
这样的守护,太过沉默,让人难以察觉。
陆知言就如同巍峨的青山,你见或不见他都在那里,永远等待,永远沉默。
陆熹宁忽然发觉自己是那样的幼稚。
她明明是因为想和陆知言并肩才走向现在的自己,却担心自己爱不爱陆知言。
陆知言明明是深爱自己才放任她伤害,她却担心陆知言在不在乎这段关系。
如果不是姑姑从中调解,他们会不会一直闭口不言,放任将这份爱随波逐流,直至消失。
那就太悲惨了,不是吗。
那样的结局怎么能配的上他们彼此深爱。
陆熹宁深吸一口气,抬手按下。
房间里黑暗如旧,没有一盏灯。
等到陆熹宁终于适应黑暗,才发觉姑姑嘴里的‘无聊的发泄’是什么。
房间里大多东西都被砸碎,一地碎片。
隔断的夹层玻璃,从中心四裂开来,凑近看还能发现其上点点血迹,甚至洒落在地面。
不敢想象如果是普通玻璃,当事人会受到怎样的伤害。
越往里,越是一地狼藉。
陆熹宁也更加心焦,脚步加快不少。
实在乱的不像样,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她也走不快。
陆熹宁推开卧室门,这里看起来还算可以,只是床边躺着好几个酒瓶,炸裂的碎片还在地上。
不难猜到,刚才陆卿应该就是在这里和陆知言交谈的。
但是却不见那人。
正当陆熹宁想要离开再去寻找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心中一喜,刚一转头就被人擒住下颌,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
陆知言一身的酒气,许是神志不清,动作越发的狠。
甚至不满足于嘴唇,开始往下蔓延。
陆熹宁只听刺啦一声,感觉肩头一凉,吃痛的叫了一声。
“陆知言,你是狗吗。”
陆知言好像平静下来,语气带着委屈。
“梦里还不让亲吗?”
陆熹宁深知他已经醉的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只得安抚道:“不是梦。”
“怎么可能,我的宁宁已经走了,不会回来了。”
陆知言将头埋在她肩颈,声音闷闷的传来。
陆熹宁一阵无言。
你说他没意识吧,他还知道陆熹宁已经离开了,你说他还清醒吧,他还分不清真假虚幻。
醉鬼,真是难搞。
“宁宁,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爱我。”
陆知言紧紧抱着她,声泪俱下。如同十八岁那年第一次看到心爱之人木僵症发作那天。
“不离开,不走。”
陆熹宁眼角发酸,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脊背,轻声安抚着。
“爱你,一直都是爱你的。”
“为什么,为什么......”
陆知言死死抱着她,生怕她消失一般。
“不难过不难过。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陆熹宁抬头看向他已经迷离的双眸:“我们去休息,好不好。”
“不,睡醒就见不到你了。”
陆知言再次抱住她,像是一个赌气的孩子。
这许多年,在改变的又何止陆熹宁。
可这样的陆知言,她却是第一次见。
是为什么呢?
是怕给她添麻烦吗。
想到这里,陆熹宁才发觉,自己那些年到底是有多任性。
人们所给予他人的,往往是他最想得到的。
而她却全然忽视了。
陆知言喝那么多酒,意识渐渐的飘远,也算方便了陆熹宁。
好说歹说,连哄带骗,才让他躺下。
陆熹宁打开床头灯,正打算给他倒杯水去,却被这人拉住衣角。
“宁宁,别走可以吗。”
陆知言眨着眼睛,眼角和脸颊都是红的。
看起来乖的过分。
陆熹宁轻叹一声,坐在床边,问出了一直疑惑的问题。
“为什么不拦我?你舍得让我走吗?”
“不舍得。”喝醉的陆知言意外坦诚。
“可你是要前进的。我们可以并肩,但不可能永远走在一条路上。”
他的爱,是让她绝对自由。
放飞的鸽子,只有肯回到身边的才是真正属于你的。
好在,陆知言没有等太久。
“我不希望成为你的阻碍。”
一番话让陆熹宁居然找不到切入点反驳。
“那你应该让我走啊,还抓着袖子干什么。”
不得不承认,她是有一点生气的。
床上的陆知言愣住,几秒后,缓缓放开手。
陆熹宁看着他的动作,恨得牙痒痒。
陆知言这人太过矛盾,只能说他的理智太过高于情感。只要是他认定对陆熹宁有益的事情,他都会以一种绝对的冷静去推动事情发生,任何变量都不足以改变他的做法,哪怕是他自己。
陆熹宁冷哼一声,起身走向门外。。
偌大的房间里,又剩下陆知言一个人。
身体里酒精作祟,一身的疲乏渴望通过睡眠缓解,他却只觉得眼睛干涩,迟迟不肯闭上。
他,到底在做什么?
心里那个叫嚣声音的声音越发强烈且清晰。
‘挽留她,挽留她!’
‘抓住她的手,不要让她离开。’
‘将她困在身边一辈子,不是更好吗?’
陆知言摇头试图将那些声音驱逐出脑海。
却也是无济于事。
理智像是在被灼烧。
‘不要让她离开,不要让她离开!’
正当他脑中思绪拉扯不清时,卧室门再次被打开。
陆熹宁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提着医药箱。
暖黄的光线从床头灯中发出,陆熹宁看向躺在床上的陆知言,莫名想到那年他们窝在被子里相拥。
彼时她被刺激到不能开口,陆知言将她抱进怀里,引导她说话。
明明泪流满面却觉得幸福。
那时床头放着的,是她亲手挑选的一盏兔子灯。
毕业后,那个房子,他们已经许久没回去过。
如果不是今天这出变故,陆熹宁都不知道原来她把那么多美好的记忆都扔在脑海的角落。
却还说找不到他们相爱的证据。
真是荒谬。
“手。”
陆熹宁坐下,摊开自己的手掌朝着陆知言示意。
陆知言醉的整个人呆呆的,老老实实将两只手伸出去的时候,成功惹的陆熹宁笑出声。
陆熹宁握住他的手,用碘伏棉球轻轻点压在他的伤口。
看样子是被瓷器碎片划伤,细小的碎片零碎的夹杂在血肉里,陆熹宁用镊子小心翼翼的将其取出,眉头不自觉拧起。
怎么也没想到,陆知言居然会这样。
受情绪裹挟,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他人生的章节。
“睡吧,你醉了。”
陆熹宁将他的手包扎好,柔声道。
“宁宁,你在怪我。”
陆知言坐起身,和她四目相对。
“我...”
“不用说了,我知道。”
陆熹宁打断他。
正是因为知道才越发觉得无可奈何。
陆知言的出发点是为她好,她不应该去埋怨,可心里就是不平。
爱都是自私的,可陆知言给予的却是绝对自由。
于是她误会陆知言不爱,但种种又告诉自己,他是爱的,只是他的爱不是大众共有的类型。
“你真的没有私心吗?陆同学。”
陆熹宁,不,或许此刻的她是宋弃。
不是那个不幸的宋弃,是那个与陆知言初相识的宋弃。
她抬眼,望入他眼底,一如从前那个少女。
陆知言愣神,半晌才答道:“有。”
是有的。
怎么可能没有。
长久以来,他都不想让自己成为陆熹宁成长路上的障碍。
克制,便成必修课。
现在,他想抛却那些自以为为对方好的伪装戏码。
陆知言倾身。
唇齿相交的那一刻,恍如回到十八岁那年的午后。
落叶纷纷,片片飞舞。
暖阳洒下,他们成为曙光,终于照进彼此的世界。
遍地都是相爱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