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贺纸鸢肯定道：“当真，而且小皇孙托梦告诉儿臣，他是位皇子，到时候且看生出来是不是便知真假，儿媳不敢说谎。”
她这么笃定无非是知晓上一世的事情罢了。
皇上看着不再说话的太后，知晓这事算是过去了，看老二家的这样子，要是再追究讨不到好处不说，可能还会颠倒黑白，而且她说的没错，终究是自己亏欠他们母子。而且万一皇孙一事是真的，他不敢拿江山开玩笑。
于是道：“罢了，今日也闹够了，都回去歇着吧。二皇子妃你好生养胎，莫要再受命于谁，在临盆之前有权利拒绝所有召见。老二。”他看向凌墨初：“邯郸这一趟你便去吧，你与老四平权，有什么事商量着来，切莫冲动，既然小皇孙都说了，那我便相信你一次。只是徐大人是不愿意去了，到时候吏部尚书龚大人会去，莫要叫朕错信你。”
凌墨初呆愣住，好半晌在贺纸鸢的触碰下，才反应过来：“儿臣领命。”
太后看了一眼贺纸鸢，又看了一眼皇上，终于没说什么。
等到几人从御书房出来，凌宇才对着贺纸鸢道：“皇嫂真是女中豪杰。”
贺纸鸢看向凌宇，印象里对这位不争不抢的皇子没什么印象：“四皇子过赞，都是小皇孙的功劳。”
凌宇笑而不语，行了礼便离开了。
凌墨初还有些不敢相信，原本板上钉钉的事情，竟然被贺纸鸢大闹一场以后，出现了转机。
一直跟着凌墨初的那位老先生上前问道：“可要启程回府？”
凌墨初看了眼贺纸鸢，她也疑惑的看着自己，她恐怕并不知道阴差阳错发生了什么，但是自己知晓。那些一直以来压在自己身上喘不过气的，那些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在今日全都有了不一样的结论。
原来会有人站在他的面前抵挡一切，会有人为他说话改变结局。
那句“爱他敬他”令他久久不能回神。
可是为什么呢？他连她究竟是谁都不知晓。
贺纸鸢以为他怎么了，连忙抬手去试他头顶的温度：“可是发烧了？也不应该烧糊涂了吧？”
摸了凌墨初的脖子又试自己的，她并未觉得有什么诧异，最终只能道：“先回家吧。”
凌墨初觉得自己嗓子发干，好半晌才盯着贺纸鸢开口子：“嗯。回家吧。”
马车在路上晃悠，贺纸鸢也累的睡了过去，轮子在石子上绊了一下，贺纸鸢的脑袋毫无征兆的落在了凌墨初肩膀上，按照从前凌墨初是看一眼都觉得嫌恶的，可是如今他看着身侧的人。
反应了一下却抬手将女子揽进了怀里，女子也好像是有感应一样找了个合适姿势，还嘤咛一声。
凌墨初吓得不敢再有动作，目光也变得柔和一些，看到贺纸鸢哪怕在睡梦里也下意识护着自己的肚子，他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蓦地柔软下来。
那些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如今好像全都拥有了。
马车停在府门口，一向独来独往的二殿下这次却没有径直离开，而是侧身将怀中的人抱得更加紧密，从马车上轻柔的走了下来。
站在门口接着的小厮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从前二殿下可不是这般贴心的人，他们低着的头更加低垂不敢多看一眼。
身后的管家爷爷但笑不语，摸了摸下颌有些扎人的胡子，低声吩咐着：“命人去烧水吧。”
凌墨初将贺纸鸢抱在怀中，轻飘飘的，半分没有抱着两个人的沉重感，他掂了掂怀里的姑娘，不禁有些疑惑这平日的饭都吃到哪里去了？
也没让沛芸接着贺纸鸢回倚春园，而是径直去了主院。
沛芸紧跟着不敢怠慢，她想着今个什么日子？怎么二殿下回来的这么频繁不说，还...她偷瞄一眼被凌墨初抱得完全的贺纸鸢，小姑娘跟什么软团子似的，陷在他怀里刚好被遮住。
凌墨初斜睨一眼跟着的碍眼的人，吩咐道：“将你家主子日后用品，搬到主院来。”
沛芸一惊，连忙答应着往自己院子里跑，她跟了二皇子妃一整年，终于盼着两个人跟正经夫妻一样了。
贺纸鸢被放置在床上，锦绣刺花的被褥轻轻覆盖在她肚子上，白嫩的脸蛋因为熟睡有些绯红。凌墨初陷入了恍惚，片刻后才将目光挪开。
无论她是谁，只要她不是来害他的，他都愿意去接纳她。
*
翌日一早，贺纸鸢算是睡了个踏实，昨夜觉着有只手臂一直禁锢着自己的腰肢，纵使翻身都不能，但又像是拖着自己的肚子，减轻重量似的。
她眨眼一看，房间地上正是一块整冰在盆里融化着，怪不得睡得一点也不燥热。抬头看去，这分明是凌墨初的床榻。
她清醒过来，想起昨日的一切，如今体力真是不行，不过出去一趟倒是累成这个模样。
沛芸隔着门轻轻喊了一声：“二皇子妃，您醒了吗？”
实在不是她不想进去，而是二皇子走的时候吩咐了，不让打扰二皇子妃，这二皇子也真是的，二皇子妃都有孕了，他不知晓节制一些吗？
贺纸鸢朝着外面道：“醒了，进来吧。”
今日是四皇子和凌墨初启程前往邯郸的日子，贺纸鸢作为正妻理应相送，她坐在梳洗台面前任由沛芸打扮。
如今沛芸也清楚贺纸鸢喜好，将最后一根金钗插进发间，那玲珑娇俏的女儿神态立时活灵活现，明明是要当母亲的人了，却半分不显老态，还似那十三四的少女。
沛芸羡慕的呢喃着：“二皇子妃可真好看，是我在京城见过最好看的女子了。”
这话熟悉，贺纸鸢想起上一世也经常被这么说，立刻有些奇怪。上一世这时候自己已经名冠京城而后远走金陵了吧？
她想问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问什么，只好闭上嘴起身出门。
江屿宁一身白衣，站在门口的大槐树下，背着一个小包袱似乎在等人，他身侧两匹骏马均是上等。
凌墨初一身黑衣发髻高梳，不同于平时凌厉的模样，颇有几分少年气，腕间的红色绷带更加扎眼，不愧是当年让京城贵女趋之若鹜的存在。
江屿宁白牙一咬，娴熟的叫道：“墨哥！”他是禁卫军统领的第二个儿子，在他那个固执爹眼里，从小不学无术，和凌墨初混迹在一起。若说凌墨初是条疯狗，那他就是跟在凌墨初身边的那条走狗。
凌墨初看了他一眼，其实他还未用过早膳，本想着等贺纸鸢醒了一起吃完再走，如今江屿宁便已经来了。
一向对自己好脾气的墨哥头一回冷漠的瞧了自己一眼，江屿宁有些不乐意，他蹦跳着往这边来。
“干嘛啊墨哥，看见我不高兴啊？”
他不同于已经成家的祁星礼，也不同于唯唯诺诺的宋简，他始终跟在凌墨初身边，凌墨初让他做啥他就做啥，这一次去邯郸定是要一同前往的。
不等凌墨初回答，府内传来一道女儿家的声响：“这么早便要走吗？”
入目的是身穿藕粉色衣裙的贺纸鸢，今日她没有画花钿，但却比那花钿还娇艳，让人下意识忽略了孕肚。
凌墨初一怔，而后道：“嗯，宫里催得急。”
江屿宁也是一愣，呲着的牙都收了回去。
他记得当年墨哥成亲的时候，他见过这位嫂嫂一面呀。印象里，这位嫂嫂姿色虽出众，但不免艳俗，对下人动辄打骂，自己分明就是下人出身，还要耍主子威风，总之印象非常不好。
但和眼前这位，端庄有礼，美貌可人的女子半点不沾边。
他愣住了低声问道：“墨哥，你什么时候换媳妇了？”
凌墨初眉头皱起，用胳膊肘狠狠给了他一下：“不会说话，就闭嘴。”
江屿宁立刻闷哼一声，不该多言。
贺纸鸢看着两个人的互动，觉得凌墨初这般冷心肠的人，身边竟然还有这种活宝，实在意想不到。她让沛芸将早就准备好的干粮和水拿出来递给凌墨初：“路上拿着吃，外面不比家里，处处都要忍耐，莫要饿坏了肚子。”
她耐心的嘱托着，凌墨初便面色如常的道：“嗯。”
贺纸鸢想了想，还是觉得若是什么都不说，太过坏心眼，毕竟凌墨初对她不错。于是还是不放心的去握他衣袖：“遇了事情，莫要冲动。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倘若有人真的是为了激怒你，你不要上了当，听到了吗？”
她像是在嘱托贺敏儿一样，眼神中不自觉的流露出担心。
江屿宁早就傻了眼，从前觉得墨哥这门亲结的太冤，如今一看他才是那个多管闲事的人。
凌墨初不耐烦的道：“知道了，回去吧。”
转过身的一刹那，却嘴角不受控制的勾了勾。
贺纸鸢不知怎么的，总是心神不宁，觉得这一趟就不该去，好像有什么事情是一定要发生的，但她又不知晓。
直到凌墨初走出去好远，快要骑上那匹骏马便听贺纸鸢突然道：“墨初，要不这一趟，咱们不去了。”
她第一次喊凌墨初的名字，大庭广众之下她实在叫不出夫君这般称呼，倘若喊二皇子又令人起疑，最后只得叫了名字。
凌墨初手下一顿，回身看向她，高束的马尾随着动作飘荡，少年英雄的模样有了具象，他应当有一片自己的天。
“不用怕，我会安全回来的。”凌墨初的声音低沉又有力量，又好似和少年割裂开来，有种惑人心魄的魅力。
硬是将贺纸鸢心中担忧压下，眼睁睁看着他骑马往皇城的方向离去，清晨日光柔和，照在少年身上，温暖璀璨。
走出去好远，江屿宁驱马到凌墨初身侧，贱兮兮的调笑道：“墨哥，嫂子还在看呢，你这魅力挺大啊。”
他们从小穿一条裤衩长大，在凌墨初被七皇子推入溪流里的时候，是江屿宁不顾冬日严寒将他背了上来。
凌墨初冷飕飕开口：“话这么多，不如路上不干别的了，你一直说，说够为止？”
江屿宁赶紧闭嘴，心想墨哥你终究是变了。
皇家的队伍走得快，算算时间晌午就该出城了。邯郸不远，两日足够到达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凌墨初待久的原因，如今主院突然空下来，她陡然有些不习惯。
沛芸从凌墨初走了开始便一直偷偷笑，惹得贺纸鸢不得不去看她，终究忍不住了才道：“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沛芸这才开口：“二皇子妃，昨日您从宫里回来，是二皇子抱着您进来的，这一回来就让我将您的东西全都搬到主院来了，奴婢就是看着你们恩爱，心里高兴。”
贺纸鸢这才发觉，怪不得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原来是自己的东西都莫名其妙到了主院来了，而且什么抱回来....岂不是被府里人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