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篇08

    时近秋尾,天气已不像初秋时秋老虎般的燥热,只微微泛着凉意,孙宁馨破天荒起了个大早,用过早膳后,卉儿拿了她前几日抄写的佛经送完安华殿,穗儿则替她沏了一盏七宝茶来。

    茶叶在滚烫的茶水中来回旋舞,孙宁馨吹了吹上面的雾气,小小抿了一口,随后吐吐舌道:“烫”。

    穗儿笑嘻嘻的看着她道:“奴婢早说了烫,小主却非要喝”。

    孙宁馨眉眼带嗔地瞧了她一眼,叹气道:“你是不知,我今日总觉得心中惴惴似有大事发生,天不亮就醒了,只刚用过早膳正迷糊着呢,怕是不用这一杯热茶,一会儿倒头就能睡下”。

    “怪不得小主起这样早”,穗儿笑着道:“既瞌睡,那小主便伏在榻上小憩一会儿,有事奴婢喊您。”

    孙宁馨也心觉茶水滚烫,此时一番下肚怕是要烫的胃里难受,倒不如旧趴下小睡片刻,她微微抬眸,穗儿立马会意地替她拽来引枕。

    可还未睡下,却是卉儿微微喘着气,像是小跑过的样子,一把掀开新换的湘妃色帘子,面上压抑着一种难耐的惊异之色。

    “什么事让你这么急”?孙宁馨半支着身子问。

    卉儿几步跑到孙宁馨跟前俯下身子,鼻尖上因小跑沁出的汗珠,此时也冒着激动的光泽:“小主猜奴婢路过孟常在宫跟前碰到了谁”?

    穗儿本就被她的神情所感染,此时见她想卖关子,忙伸手推她,急道:“好姐姐,你就快说吧”。

    卉儿见孙宁馨面上也是一派期待的神色,便按了按一直砰砰跳个不停的胸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道:“是罗常在跟前的宫女莲香”。

    “这有什么好惊奇的”?穗儿扁扁嘴道,亏她的心也跟着一起吊起,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卉儿伸出手指点点她的脑袋:“罗常在的住所可跟孟常在离了十万八千里,偶尔的一次竟还能遇上,只有一个可能!”

    “那便是如我一般,故意绕远了去他们宫门口”。

    说得没错。

    孙宁馨顿时了悟,孟氏手中虽然握着卉儿的把柄,但眼看着皇上身子一日不比一日,自己也未露出明确的苗头,她自然不能把宝都压在卉儿身上。

    如她所说,她在后宫低阶嫔妃之间布起一张大网,只要广撒网,必然就会有一条鱼上钩。

    而这条鱼却无所谓是谁!

    况且细说起来,罗常在的家世与她相比,也并无什么佼佼之处,性子又偏生娇气,刚进宫时因为年岁尚小,皇上一时新鲜乐意捧着,只是时间一长,便觉得她越发爱耍小性子,久而久之便也不大愿意去看她。

    这几年罗家也是越发不行了,那一日她在赏菊宴上哭了一个下午,何尝不是因为自己求告无门呢?

    思及此,孙宁馨随意的拔下头上的一根细描金簪拢了拢头发,只按下神思嘱咐道:“此事且留意着些,只是切记要小心行事,莫要教他们发现”。

    语落,穗儿与卉儿正欲一同点头,冷不防外间突然传来宫女之间的推搡叫嚷声。

    随着一阵乒乒乓乓的脚步,内殿暖阁帘子被突兀掀起,露出脸来的是咸福宫主位跟前的近侍宫女,见孙宁馨还半躺在榻上,急道:“怎么还歇下了呢?那边传话,熹贵妃娘娘邀你家主子去永寿宫,此刻软轿就在宫门外等着呢”!

    这宫女说话虽莽撞无理,但孙宁馨却不想多做追究,她在宫中三年无宠,寄人篱下日子自然算不上好过。

    而此时“永寿宫”三字炸响在耳侧,她心中又无章程,只得先拉起身边急的手忙脚乱的卉儿,教她手脚麻利的替自己先换上一件浅红流彩的暗花云锦宫装,余后再做打算。

    临走之前她思绪百转,匆匆回过头,在卉儿的虎口上按了两下,悄声道:“你守好殿内”。说完,带着穗儿去咸福宫主殿拜谢过主位何昭仪后,上了宫轿。

    一路上轿夫步伐稳定,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颠簸,可孙宁馨坐在轿内却是心神不定,凝神思索了好半响,却实在想不出熹贵妃今日召她究竟所为何事。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听到外面突然有一个尖细的嗓音喊:“永寿宫到”。她这才低头整了整衣着,随后,扶着穗儿的手从轿中走了出来。

    永寿宫漆红色的大门巍巍,门前早已有面容端丽的宫女立在门口,见她下轿,言笑盈盈的迎了上来,将她带入殿内。

    孙宁馨跟在宫女身后,低眉敛神,丝毫不敢乱看,掀帘入内后,先闻得一股好闻的檀香,随后抬头一瞧,只见主首上端坐着的熹贵妃身穿锈红色垂花锦衣宫装,满头珠翠,姿容华丽,右侧端皇贵妃一身银白色织锦裙,神态温和,俩人只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

    目光相对之间,孙宁馨被熹贵妃目光所刺,只觉心中陡然一惊,不敢多加审视,忙双膝跪下拜道:“嫔妾咸福宫答应孙氏,见过熹贵妃娘娘,见过端皇贵妃妃娘娘。”

    端皇贵妃见了勾唇一笑,瞧着她朝着上首的熹贵妃和蔼笑道:“你瞧她这样青涩的年纪,倒叫我想起从前还年轻的时候”。

    熹贵妃闻言也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确实”,随后接着道:“妹妹不必多礼,起身吧”。

    孙宁馨站起身子却并不敢抬头乱看,只微低着下颌,听上方熹贵妃缓缓说道:“我听端皇贵妃所言,是你先认出御花园里的夹竹桃”?

    夹竹桃三字落下,孙宁馨只觉得左眼皮狂跳,但面上却依然谨慎有礼的回道:“回娘娘的话,嫔妾幼时曾在江南住过一段日子。”

    “这花在姑苏庭院中较为常见,本也做观赏之用,但碍其有毒,嫔妾也唯恐其他宫妃错碰,错负娘娘一片好心,是以借着碰到温宜公主的机会,告知端皇贵妃娘娘”。

    熹贵妃闻言,微微思索了一下,含笑道:“这原也是我的不是,只念着近来宫中宫妃哀怨颇深,见宫中花匠培育出新种,便想拿出来与众姐妹解闷,没想到却差点生出大事”。

    孙宁馨忙又跪下道:“娘娘在勤政殿日夜操劳,还要分神为后宫姐妹考量,昼夜忧心,嫔妾不胜惶恐!”

    “怎么说着说着,就又跪下了”,端皇贵妃用帕子掩着嘴角,朝着上首熹贵妃玩笑道,“瞧着又是一位怕你的”。

    熹贵妃也无奈笑道:“大家都是天家姐妹,不必如此,妹妹起来回话吧,花宜给孙答应看座”。

    原先容貌端丽的宫女便引孙宁馨在下首入席,这厢孙宁馨刚刚坐定,冷不防名字再被上首贵人点到,忙看顾过去。

    只听得熹贵妃不胜头疼的道:“此番招你来,也是听端皇贵妃说你惯会讲故事,我膝下一对双生子,近来真是闹腾的年纪,妹妹若能每日分神前来照顾一二,我在勤政殿也能安稳一些”。

    孙宁馨心下吃惊,面色拂过端皇贵妃时,只见她眉眼含笑,露出安详恬静之意,心中隐隐猜出是她之所惠,便忙起身福以一礼谢恩道:“嫔妾荣幸之至”。

    熹贵妃对孙宁馨的表现很是满意,但也看出她内心惊惧,知她在堂上坐着也恒不自在,便先遣了花宜带她去见见后堂的灵犀帝姬与皇子弘曕。

    正堂上熹贵妃敛目道:“看着是个心善的孩子,只是胆子小了些”。说完,含笑看向端皇贵妃问,“只是我瞧她与旁人比也并无出挑之处,不知是何处能劳动姐姐大驾帮她说话”?

    端皇贵妃面上不显,只笑着问:“妹妹觉得她像谁”?

    “谁”?熹贵妃不解。

    端贵妃粲然一笑,吐出两个字:“流珠”。

    话语刚落,忆起往事的熹贵妃面上不由的闪过一抹痛色,刚刚堂下她总是低着头,并未看清长相,此时再想唤回人来再看,却已是不大好。

    只隐隐约约记得刚刚跪下的一片浅红色的身影,确实像极了流珠平日里爱穿的颜色。

    “她当日是为我”。

    端贵妃听了这话,也不由悠悠一叹:“流朱是个忠贞的,是以我初见她时也有些惊讶,虽然两人性情性格大不相同,只是眉眼间有着三分相似,可已实属不已”。

    熹贵妃垂下眼眸:“再无人能似她那般为我”。

    可话虽如此,但端皇贵妃心知有这三分相似,日后熹贵妃也会不由的高看孙答应一眼,她稍微直了直身子,从侧手拿起桌上的桂茶,吹了吹低眉抿了一小口,只谨守语留三分,点到为止的道理,不再开口多言。

    一时间四下里寂静无声,熹贵妃沉浸在旧日悲伤之中无法自拔,可殿外却忽然传来一男子的清朗说话声,一边挑帘一边笑着问:“是谁与谁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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