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篇03

    重生后的日子准确来说并不好过,每晚午夜梦回之间,孙宁馨都会不由的自梦中惊醒,怕一睁眼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便如同黄粱一梦般烟消云散,久而久之竟养成了抄写佛经的习惯。

    而殿里有了穗儿,气氛也较往日里活泼了许多,她比卉儿还要小一岁,正是天真爱闹的时候,只要不出格,孙宁馨便会由着她去.

    偏生这小姑娘鬼精灵一般的人物,平时爱说爱笑,做起事来也是干脆利落,分毫不拖泥带水。

    只是相比之下,卉儿的状态就差了许多,整日里不是碎一个描金玉盏,就是碰倒青铜瑞兽香炉。

    前不久做茶的时候,还将自己的手给烫到了,日日魂不守舍,直急得穗儿在旁别也学着孙宁馨的模样,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乖乖,我的好姐姐,小主哪里有那么多东西经得起这么使呢”?

    卉儿听了,眼圈顿时一红,后来竟是连内殿也不敢进来了。

    穗儿自知说错话,却也不低头,俩人自赏菊宴后就这般僵持着,看着竟如同生出嫌隙一般。

    孙宁馨大致能猜到想是那天卉儿与翠珠说话让穗儿听去了,但心里念着多少得让卉儿在这事上吃些苦头,便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直到这日半晌,孙宁馨坐在榻上抄写着佛经,又听得内殿中卉儿与穗儿因为件小事拌起了嘴角,无奈扶额间伸手掐指算了下日子,刚好是前世自己碰上叶禄·利贞的那日。

    心中想来也觉得卉儿这件事到了解决的时候,便放下手中的猪毫毛笔,将俩人唤道跟前,训话道:“你们这般在殿中吵闹,是想叫旁人看宫中笑话吗”?

    俩人受训不语,但心中仍憋着股气,一时间谁也不肯妥协。

    孙宁馨看着暗暗较劲的俩人,无奈摇头,只得起身踏在脚凳上站起来:“罢了罢了,穗儿你照看好殿内,卉儿你跟着我去御花园走走吧”。俩人低头应是。

    故地重游,御花园内依旧是同上一世般萧瑟光景,各处凋谢蜷缩的菊花包,隐在葱葱郁郁的灌木中,给人一种“绿肥黄花瘦”的怆然之感,卉儿跟在孙宁馨身侧,步步相随,一句不言,看上去人也越发的消瘦沉默起来。

    孙宁馨心中有意想避开上一世遇到的搬夹竹桃的太监,便循着来往侍卫路过的路径,找了块湖边的大石头坐下,只是卉儿怕她着凉,还体贴的为她垫了块帕子。

    只她心中有事,坐定后,抬头含笑问:“细说来,卉儿,我还不知道你那个常见面的同乡唤作什么名字”?

    卉儿面色一僵,心中打鼓竟不想小主好端端的怎么会提起这个?

    孙宁馨半响见听不到她言语,目光平静地看着她问:“是不肯说还是不羞说?”

    是既不可说,亦不羞说。

    卉儿心中难过极了,回想那日,自己原本是想借着取份例的机会,遥遥与那人见上一面,却反被他骗走银钱不说,还被徐来那个奸人盯上,搞得一身狼狈回来。

    记得当时,小主也是这般问自己,再没有旁的瞒着她吗?

    怎么没有?可她心中内疚万分,实再是不敢说。

    “罢了,你不愿说,我也是不强逼你的”,孙宁馨说着,忽然转念问:“卉儿你未进宫之前见过有人在天桥底下卜卦吗”?

    卉儿摇摇头,随后又有些迟疑的道:“宫里不兴这个”。

    孙宁馨明白她的意思,但也只是和婉的笑笑说:“无妨,最近熹贵妃娘娘偕众妃在安华殿为皇上祈福。”

    “我这也是《易经》中的一节,与那也并不相干,只是顽笑罢了。”于是,俯身从湖边石头下的积草甸中,拾起六枝草梗。

    “上一次在赏菊宴,罗氏哭了近一个时辰,就是因为听了聂氏的话,觉得日后出路难寻,其实说来我也不知我自己的出路在何处”。

    卉儿向来满心满眼都是孙宁馨这一个主子,自来不愿见她自怨自艾的模样,只坚定的道:“小主必然与他们不同,小主是有福之人,是受上天垂怜的”。

    “有福之人”?孙宁馨不由失笑。

    想想自己前世握着碎瓷片,横死在床榻上的狰狞模样,那里是什么有大福气之人,只是话头一转,看着手中的草梗说,“我年少时,在江南住过一段日子,哪里的姊妹在闺阁间兴玩一种游戏,用几根柴棒,便可卜算出日后姻缘”。

    “这小小几根草梗怎么能信”?

    “是了,闺阁家的女儿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由父母做主,怎么可能由得了柴棒,所以也只是游戏罢了”,说完,孙宁馨便自顾自的拿着草梗,在岩石较光滑的一面,摇卦细摆起来,卉儿就站在跟前,她虽然不信,但也好奇的观望着。

    良久,孙宁馨放下手中的最后一根草梗,看着地上地卦象低念出声,“否,否之匪人,不利”。

    卉儿虽听不懂,但也知这不是什么好话,便在一旁劝道:“小主,这些都是不准的,人生大事哪里是由几根草梗就能卜算出的呢?”

    “是吗?可我算的是你的姻缘”。孙宁馨抬头,与她目光对视,声音平静中又蕴含着一种摄人的魄力。

    卉儿浑身一震,思绪再次被拉回那日她自内务府出来,被人蒙着眼睛一路强拽到假山后,衣裙被扯破时,那人喷洒的鼻息就在自己身侧,激得她浑身寒毛倒竖。

    那贼人打量的极好,知道她心知宫女侍卫私相授受是大罪,自己不论再害怕也不敢尖叫出声。

    孟常在也是,算准了她不敢将这事说与小主做主。

    她眼中渐渐泛起泪光,心中悔意难当,这么久来就是因为这么一件事,扯着一个又一个弥天大谎,落入不忠之地,为他人掣肘。

    “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名字吗?”孙宁馨追问道,“那日你从内务府出来究竟遇到了谁?”

    卉儿心中一时间悔恨交加,再加上受卦象驱使,咬了咬牙,将日日在唇齿间撕咬了数百回的名字吐露出来:“鲁杰”。

    “还有……”她顿了顿,闭上眼睛道,“还有太医院太监管事徐来。”

    孙宁馨将这两人名字在口中默念几遍,正思索着想要开口再问,忽听到身后有男声响起:“岩石湿滑,小主还是不要久坐的好”。

    卉儿心惊,诧异望去,孙宁馨几乎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叶禄·利贞。

    毕竟,这普天之下,深宫之中,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这般爱管自己的闲事了。

    可虽说来这条宫道上小坐,本意也就是为了见他,可此时真见了,孙宁馨心中却反倒升起一片踌躇不安之情。

    分神之间,起身时脚步湿滑,朝着湖面趔趄了一下,只惊得卉儿慌忙扶住她的手,连叶禄·利贞都不由地紧张朝前迈了一步。

    “不妨事”,孙宁馨站稳身子后,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褶皱的衣角站定。

    还分神将自己刚刚摆下的六爻踢进水中,只见草梗顺着小溪潺潺而流,湖中两条鲤鱼绕着一弯似有还无的水中月影处来回翕动,四周竟是不知不觉间已暗了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孙宁馨只觉脑海中灵光一烁,沉吟念道:“游鱼赶明月,浮木压清流,单人事无易,半爻不示头”。

    说完,微微红着耳垂看了叶禄·利贞一眼,在卉儿的搀扶下,从岩石上走了下来,待卉儿向他道过谢后,便带着人匆匆转身离去。

    宫中的侍卫多是些粗人,见此还偷偷撞了叶禄·利贞一下:“你说那宫妃都快掉下湖去了,竟还有心思吟诗作赋?”

    叶禄·利贞心中还思索着刚刚那首无头无脑的小诗,闻言,只斜睨了他一眼道;“很奇怪吗?你还每晚打着呼噜唱歌呢”。

    “真的假的”!那侍卫听完,一脸震惊的朝后对身后的弟兄们说,“我睡觉真的打着呼噜唱歌吗”?

    后面人只是锤他一拳,道:“快走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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