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篇01

    自杀后的人不能直入轮回,需要先经受过九重地狱折磨,拔舌地狱、小叫唤地狱、大叫唤地狱种种痛苦。

    这是孙宁馨死后才知道的事,而更可怕的是,死在这深宫中的人,是连地狱都去不得的,只能日日困守在深宫,昏昏然与众多孤魂野鬼在宫中来回游荡在一起,倒是让她知道了不少的宫中秘辛。

    譬如:皇贵妃的温宜公主。

    譬如:皇后杀了皇后。

    譬如:熹贵妃的双生子。

    这些都是她生前看不懂的东西,没想到死后却参透了出来,可只要一想到今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愤怒、伤心、怨恨、无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将她吞没,在心如死灰的寂静地中,反倒生出了一片不甘。

    孙宁馨也不知为何,她只记得自己跟着一片哭嚎的恶鬼在空中游荡,远远的被一道金光所迷,走近了才发现是安华殿,殿门大开,正中燃灯古佛金像古朴肃穆、悲天悯人,四周只听得嗡嗡有比丘僧的祝祷声。

    她年少的时候,随母亲一起去寺庙进香,曾听主持说,燃灯古佛是过去佛,也是西方接应佛。

    见此情状,脚步更是不受控制的拾级而上,每每朝前一步,自殿□□出的金光便在她的魂魄上灼伤一分,一步一步,蚀骨啄魂,直至终于踏入殿门的那刻,她整个人终不由的朝前五体匍匐在地。

    血泪自惨白如霜的面颊上流下,孙宁馨一双猩红血眼布满祈求,伸出手向上:“求佛陀开示,求佛祖开恩”。

    金像嘴唇上下翕动,目光怜悯,竟开口言道:“痴儿,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恶果既成,不如放下前尘,何苦执迷不悟”?

    孙宁馨听完,心中愤懑愈盛,声音越加戚然欲泣:“想我这一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可苦难却未放过我毫分,佛家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难道就是我的果报吗”?

    “一切众生,实本真净,因彼妄见,有妄习生,你即执迷不悟,那便回去吧”。

    漆红雕花殿门在佛陀说话间轰然闭上,孙宁馨整个人朝后大叫着堕入无边黑暗中,再睁眼时眼前赫然是熟悉的青绿色帐幔。

    她竟是回到了熟悉的那座宫殿里。

    孙宁馨皱着眉,迷迷糊糊的从床上坐起来,等了好半响都不见有动静,直到叫了人,才打外间跑回来一个小宫女,帮她倒水,扶她坐在床沿上。

    “怎么是你?卉儿呢”?孙宁馨面带疑惑的问。

    小宫女机灵的把茶盏递到她嘴边,看她喝下,嘴快又利索的说:“小主许是睡迷了,今儿个是初八,卉儿姐姐照旧去领咱们宫中的俸例去了,临走时嘱咐了奴婢照看小主,刚也是因为在院里烧水,所以才没有听到小主翻身的动静。”说完,还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孙宁馨御下并不严苛,是以丫鬟大都敢在她跟前说两句娇话,只是此时一听是去领俸例,她顿时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直抓住小宫女的手,话语急切地问:“她今早可是穿着一件浅绿色宫装出去的”?

    小宫女被问的一愣,点点头:“是,是穿着浅绿色宫装出去的”。

    孙宁馨心蓦地一沉,随即指示小宫女替她穿好鞋后,起身就要往殿门外走,小宫女急急忙忙地跟在她身后,苦心劝道:“小主找卉儿姐姐有事,差宫里的小太监们去就好,小主就不必亲自去了”。

    孙宁馨却猛地回头,拉住小宫女问:“卉儿去了多长时间了”?

    “咱们宫住的偏远些,不过今日个确实比平常用时长,走了已约莫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孙宁馨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俯首在小宫女耳边吩咐,“你去找两个得力嘴笨的太监,沿去路来回找找,隐没地方也别放过”。

    末了,见小宫女疑惑不解的表情,又兀自强笑笑说:“没什么打紧的事,只是我刚做了个不好的梦,醒来便有些担心,找不到人也没关系,告诉小太监不必劳师动众,惊动旁人”。

    小宫女见孙宁馨焦急的神色不似一般,也跟着染上了一分焦急,说了一句“我省得了”,便匆匆跑出去,刚跑出门孙宁馨便听到她惊喜的喊:“卉儿姐姐,你回来了,刚刚小主还找你”。

    孙宁馨站在殿门口,手扶着门沿,仔细的打量着卉儿。

    她身上外衣并没有弄脏的地方,稳重深绿的宫装配上一张年幼俏生的脸,微微有些许的不搭,像是刚淋雨长出的掐生竹笋,套上了去年冬笋的外壳,此时除了发髻有些纷乱,乍一看也确实看不出与平时有何处不同。

    她前一世深入浅出,大多时间都是顾影自怜的多,如若不是她重活一遭,心中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估计也只会轻轻略过去。

    卉儿此时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整个人晃晃悠悠,惊魂未定,还是在小宫女的提醒下,才发现孙宁馨就站在殿门口,忙挽了挽鬓发,勉笑着走上来将孙宁馨朝殿里扶。

    一旁有眼色的小丫鬟,体贴的把殿门关上,将炉火搬到中院,一边烧水,一边注意宫门外来回的动向。

    “小主怎么起来了?奴婢还以为小主要睡上好一会儿呢”。

    孙宁馨在卉儿的搀扶中在暖榻上坐定,一句不发,只抬头直勾勾的看着她,直看得卉儿心里发慌,心中越发惊慌不定,只好先按下神思,伸手捧过孙宁馨身侧茶几上的茶盏,嘴上只道:“瞧,这茶都凉了,奴婢这就替小主换一盏新的来”。

    孙宁馨却伸手按下她的动作,道:“不必了”。

    卉儿顿时没了主张,张着口,僵立在原地。

    “小主……”?

    “卉儿”,孙宁馨抬头看她,柔声问:“你怎么去领了个俸例走了这么长的时间,可是路上遇上了什么事”?

    卉儿心中暗暗吃惊,自以为是孙宁馨怪她回来的太迟了,只面上故作轻松的道:“没什么事,只是路上遇见了被调任到勤政殿当差的同乡。”

    “久不相见,奴婢一时兴起便多聊了几句,耽误了回来的时辰,让小主担心了”。

    孙宁馨心知她是说谎,语气也强硬了三分:“只是这样?再没有旁的瞒着我?”

    卉儿只不想让她知道难做,便立即坚定不移的点了点头。

    孙宁馨见了,面上却不由的染上一层薄怒,想到上一世就是被她这般哄骗过去,心中血恨滔天,眼中更是愤恨、不甘的情绪来回翻涌,逼得她不得不阖上眼,心中默念了几十次六字真言,再睁眼时,眼中的恨意再堪堪压下,宛若含着一泓幽深恐怖的死水。

    孙宁馨心知,如果卉儿不愿意说,自己哪怕是把她的嘴撬开,也得不到什么真话,而这一次重活一世的事,无论什么时候说出来,都不过是教人当妖怪看罢了,更何况这背后还牵扯着一个孟氏!

    这般细想下来,她暗自定了定神,只将手肘支在软榻的小几上,合上眼对卉儿说:“我乏了,你既没有其他的事,便先退下吧”!

    可看着孙宁馨面上波涛不显的面色,卉儿却变得犹疑起来。

    想起归来时路上种种,斟酌片刻,她还是试探着开口道:“说起来,奴婢回宫的时候还碰到了孟常在处的宫女翠珠,她说十五日后她们家常在想在御花园邀众小主赏菊,托奴婢递话,一定要让小主去呢”。

    话音刚落,孙宁馨才阖上的眼骤然睁开,看向卉儿的目光中审视与探究交缠,只看得卉儿心中不由一颤。

    一时间恐惧与惊慌驱使,迫使她不得不心虚的与孙宁馨的眼神错开,只是小声的说:“她话虽这么说,可这去不去还是要看小主的意思”。

    “小主是去还是不去呢”?

    孙宁馨却并不回答,只把这个问题重新抛回给卉儿:“你觉得呢?我是去还是不去”?

    卉儿心里越发没底起来,只觉得今日的孙答应和往日里明显不同,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可听着话头却还像是平日那般毫无主见的样子,只干笑两声说:“瞧小主,这事怎么好问奴婢”。

    “奴婢只是觉得孟常在一向和婉,为人极好,待小主也不错,小主怎好拂了她的颜面”?

    是了,前世她便也是这般想的,最后却反倒送了自己的性命,如今明明一样的话再从卉儿口中说出,孙宁馨只觉讽刺,心中也不想再听,只作罢摆摆手说:“既如此便去吧”。

    卉儿看出孙宁馨已无话意,颔首退下,直至转身那一刻,她又觉得身后的目光如芒在背,直扎得她无所遁形。

    可偏偏抬脚推殿门时,余光所及,孙答应明明还是阖着眼的,一时间竟也分不清到底是心中愧疚难当,还是亏心事作祟。

    殿门推开,院中正拿着蒲扇烧水的小宫女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惊,待看清是卉儿后,又立马机灵的站起来脆生生的道:“卉儿姐姐放心,奴婢且守着呢”。

    “你一向是个伶俐的”,卉儿朝她抿嘴笑笑,嘱咐道,“我去后殿一趟,你且仔细着里间主子的动静,一会儿醒来是要喝水的”。

    小宫女点点头,待卉儿走后,却忽听得里间的香炉盖被推了一下,声音不大,但也疑心是里边的主子醒了,便轻轻把门推开一道缝隙,想瞧一瞧,却措不及防的与孙宁馨投来的目光对视。

    小宫女被骇了一跳,手放在胸前大气也不敢出,里边的孙宁馨却勾唇朝她招招手,让她进来。

    她踌躇着推门入内,手上的蒲扇还未放下,便赶紧跪下行礼,大气都不敢出,只听得上首孙答应和蔼的问。

    “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虽然害怕,但回起话来却很利落,简白道:“奴婢名唤穗儿,今年十五,包衣出身,家中只有一个老母,前年去世”。

    孙宁馨点点头,如此说来倒是家世干净。

    “怕我”?

    小宫女摇摇头,颤颤巍巍的跪在殿中,她从未在内殿伺候过,虽知道孙答应御下并不严苛,却也一时间摸不清孙宁馨是什么意思。

    孙宁馨拿手指敲敲桌沿,示意她起来回话,面上则染上了几分忧郁之色,强笑道:“不必害怕,我叫你进来是有事吩咐”。

    “你们在我身边伺候,向来是明白我的,我自进宫后便很少出门,这三年来后宫新人换旧人,从前不出门的时候还好,如今十五日后要赴孟常在的赏菊宴,只觉得面生的紧”。

    “说来我这内殿还缺个人侍候,你瞧着比卉儿活泼,又一向是个聪慧的,这后宫嫔妃认人之事,我思忖着交给你是再合适不过。”

    “日后便比着卉儿,每月多领一两钱,从我的份例里扣。”

    穗儿一愣,但也明白自己这职分是升了一级,忙叩头谢恩。

    孙宁馨却让她别急着磕头,招手将人唤到跟前,细声吩咐,随后自桌上抓了一把瓜子兼几块点心放在她腰间的布兜里。

    “记住了”?

    穗儿点点头,将手拍在布兜上:“有了这些奴婢敢打包票”。说完,便退了下去,寻了个由头出门办事。

    小几上龙脑香的丝丝香雾在青铜瑞兽香炉上方缭绕,孙宁馨低垂着眼尾,拿着香箸百无聊赖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烟雾。

    前世孟氏是织网人,自己是入局者,可孟氏这只狡猾的蜘蛛却自始至终从不曾在网上露面。

    细想这么多年来,她在宫中清名盛传,为人信服,实则口蜜腹剑,老谋深算。

    若想让她入局,唯有织起一张更大的网,将诸位上位者通通涵盖其中,才能让这位份在她之上的孟常在,有个可以死后安身立命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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