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篇01

    秋日迟迟,金风送爽,御花园中的金菊开得正盛,每一朵花瓣都尽情的舒展着身姿,散发出秋日茂盛的气象。

    这本应是一年中最顶好过的季节,无论是赏花品茶,还是吟诗作赋都实在是再应景不过,可端坐在厅中的一众嫔妃们却反倒神色厌厌,眉间化不开的愁容,好似重的能把双眉压弯。

    她们是后宫中早些年同届入选的妃子,而这么多年来,大家的位份升得升,贬得贬,除开那几位在皇上心中向来有份量的娘娘们,能得青眼的新欢也左右不过就那几位。

    如今虽无人敢说,可自打春后,那位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现下身边也只留皇贵妃、熹贵妃和敬贵妃娘娘交替侍疾,任谁都瞧得出,只怕这秋天难过,而如今像她们这些个有宠位低的妃子,更是身如浮萍。

    一但圣躬不豫,后半生更不知要落到何处?

    孙氏坐在人群中的角落中,微垂着眉眼,将茜色的丝帕攥在手心里,眼观鼻鼻观心,并不敢与人交谈。

    她母家并不鼎赫,父亲只是翰林院内阁中的一个小小国史编纂,并无甚权力。刚进宫时也曾因姿容娇俏,性情小意承宠过几日,被封为答应。可皇上毕竟年事已高,用药也是后宫之中人人皆知的事,身子欠安之后,也渐渐少了召幸。

    后宫之中虽说向来是新人胜旧人的地方,但放在眼下便突显出这旧人的好处来,她位份低资历浅,如今又无召幸,故一向深入浅出,生怕冲撞贵人。

    今日会出门前来赏菊,也是因为接到同期孟常在的应邀,她在众人中家世最好,虽算不得最受宠,但胜在人极其和婉。

    平时里又素与人为善,后宫中受过她照拂的姐妹许多,也因此大家都肯卖她三分薄面,唤一声“姐姐”,故而在接到她的邀请后,孙宁馨也只是踌躇了片刻,便带着丫鬟卉儿前来赴约。

    现下坐定一瞧,只见座中妃子多是当初与她一同进宫的答应、常在。

    本来大家都是十七八岁如花的年纪,此时聚坐在花团锦簇中,本应是人比花娇,却偏偏每个人都不自觉地面带愁容,即便是一向温柔可亲的孟常在尽力地说话逗乐,活跃着气氛,可眉目间也依然凝着抹化不开的郁闷之色。

    冷不丁地,有人在亭中轻吟出声:“黄花零落重阳后,减尽风流”。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着碧色宫衣,面颊怯生的妃子,坐在亭西北角,一脸愁云地伸手拨弄着金菊花蕊,暗暗出神,似是并不知自己已沉吟出声。

    此时见众人话语声停,目光集聚,才反应过来自己话已脱口,一时间垂头羞得一脸绯红。

    黄花零落重阳后,减尽风流。

    人对黄花独自羞,花依旧,人比黄花瘦。

    这是元朝张养皓的词,此时此刻,莫不应景,众人皆是一叹。

    孟常在抬手扶了扶头上的攒珠发钗,敛起神色,轻声道:“妹妹们怕是还不知道,近日里来熹贵妃娘娘又加派了勤政殿的侍卫,与皇贵妃和敬贵妃娘娘轮番照顾皇上,如今其他嫔妃若想探望,都须经过娘娘同意”。

    此话一出,四下里各妃嫔均倒抽了一口凉气,纵使皇上身体日暮在这后宫之中已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却没想到已是近油尽灯枯之色。

    闻言,孙宁馨默默将手中的帕子绕在指尖紧了又紧,暗自惴惴,一双素眉不由蹙起。

    “那……咱们个儿是不是就再见不着皇上了”?一旁胆大的妃子忍不住颤声问,可还没等回答,就先自己忍不住捏着帕子啜泣起来。

    如今后宫局势明朗,熹贵妃娘娘手掌凤印位同副后,在后宫风头无二,膝下六阿哥年幼,但极受皇上宠爱,四阿哥为养子,但学识武艺出众,来日无论那位皇子继位,她都是板上钉钉的皇太后。

    皇贵妃、敬贵妃德高望重,欣贵嫔膝下有女傍身,宁嫔有宠有功,而如她们这般刚进宫几年,不过承宠几日,家世低微的答应、常在,即便是命好,也不过是迁到太妃宫苑或遁入道观,发配守陵,与青灯古佛相伴,空度余生。

    若是命不好,孙宁馨心尖微微一颤。

    突然座下有一长相娇艳的妃子冷笑出声道:“哭有何用,现在哭能让你哭出个皇子傍身吗”?

    “别的不说,尽哭一门子的倒楣晦气”!话语之凌厉,丝毫不顾那位份低的妃子被她在人前下了脸面,现已哭倒在丫鬟的怀里。

    几句怒话下来,颇为感伤的众妃们神色均有些不虞,连带着刚刚吟诗的妃子都面色难堪了起来。

    孟常在凑巧就坐在哭泣女子身侧,忙倾身安慰几句,回过头来冲着说话人笑笑,语带化解之意道:“妹妹不知道,沈家妹妹一向情真,此番也是感伤龙体抱恙。”

    语罢,又回过头,在沈氏肩上轻轻一拍,半是安慰半是调笑道:“瞧你,四下里那个妹妹不为龙体感伤,聂家妹妹不过说话直爽了些,却也是与妹妹一样担心圣上龙体,偏你第一个哭起来,倒累得大家还须哄你”!

    一席话倒是滴水不漏,为俩人都做足了台阶,全了脸面,众妃的表情都和缓过来,面上便也强撑着笑了起来。

    可偏偏聂氏却是个软硬不吃的,只自顾自的站了起来冲孟常在福了福身子道:“孟姐姐相邀本是好意,只是妹妹素来不善与人来往,只怕会言语不逊扫了众位姐妹的兴,现下便也就先回去了”。

    话已至此,孟常在也没什么好留的,便点点头冲着她婉转一笑,道:“你平日里便怕人,此番也是我考虑不周了,过两日我自当去妹妹宫中坐坐,手谈两局。”

    聂氏微微点头,算是应承,随后便先带着一众丫鬟太监款款离去。

    只是她前脚一走,后脚被她指着鼻子骂的妃子立时便从丫鬟怀里直起身来,一脸泪痕的啐道:“呸,不过是仗着她聂家与皇贵妃家有亲,都是武将出身,就张狂的如年氏般容不下人了!”

    “她家世好,她清高,她有的是法子托身,又哪里会管旁人的死活”?说罢,念及自身又忍不住拭泪戚戚然道:“我父亲不过是个地辟宁州的知州,在京中并无关系,这叫我如何……如何托寻门路呢”?

    那日赏菊宴自聂氏走后,很快众人也便各自散去,可临走前孟氏貌似无意的提点,却还是刻进了孙宁馨的心里。

    仔细回想起来,那罗氏还是与她一同入的宫,一同被进的位份,虽平日里因为性格不合少些往来,但论起家世,她怕是比自己还好上许多,可一想到就连她都如此忧虑日后,便不由为自己的将来心忧起来。

    日日夜夜躺在那张熟悉的缠枝雕花鸡翅木床上,睁眼是青绿色的床幔围帐,闭眼是罗氏啜泣无助的脸,耳边萦绕的来来回回都是孟氏那句含悲带泣的话。

    “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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