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想知道什么。”他的嗓音很低，应是为了不让别人听出来而刻意压低的伪音，他看着苏时绾，把面前的茶杯递给苏时绾，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白皙而清瘦，看得出这双手的主人年纪并不大。

    苏时绾移过目光接过茶杯，道：“我想向先生打听荀太后。”

    男人笑了笑，并没有立刻回答她，他喝了一口茶。“荀太后？具体点，知道什么，她的过往？她的性格？”

    苏时绾道：“我想知道别人不知道的。”

    “有些人为了保护自己的信息，会给钱，除非买信息的人给的钱超过那人，小姐问的可不是一般人。”

    “那我定是买不起”她只是淡淡开口，苏时绾早该想到的，其实她也猜到了自己可能并不会真的买得到什么信息，毕竟荀太后这些皇室人员之间的弯弯绕绕，雪雁楼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吧，不过今天见识了雪雁楼，也不算白来一趟。

    “小姐为何要打听荀太后？”男子问她，顿了几秒可能是觉得自己的问题稍显唐突，又补充一句：“知道小姐要做什么，再提供一些也许对小姐有用的信息。”

    苏时绾沉默了几秒，她回望男子审视的目光。“我要得到荀太后的认可和信任，我该做什么。”

    “攻心者知己知彼，小姐想得到荀太后的信任就要有忠诚，想要认可就要有价值，若是二者都没有，就只能靠运气和计谋，想想有什么非你不可的理由。”

    苏时绾一知半解，面上还有疑云浮现，男子只是轻笑。“去买些南街云祥巷的云糕吧，七皇子会喜欢的，过去五公主也是喜欢的，可惜吃不上了。”

    苏时绾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一下子明白过来，她站起身行了个礼。“我明白了，多谢先生解答。”

    他站起身，双手做了一个揖。“那就祝小姐达成所愿了。

    苏时绾离开房间，阖上门。

    男子摘下披风和面具，他推开窗，一双凤眸淡漠的看着苏时绾自雪雁楼出去，与一个丫鬟离开，背影隐入人群直到消失不见。

    一个白净模样，穿的像个书童的的少年走进来，跪下对着男人做了个揖：“公子，属下松竹”

    风吹墨发，湛蓝色的衣摆被风吹动，气质清冷宛若谪仙，是贺知砚。

    贺知砚转过身对松竹道：“起来吧，姑姑要你传何话。”

    松竹站起身道：“主上这些日子都在乌都，她让属下告知公子，不久她就会回来。”

    松竹犹豫了一会又道：“主上知道您在阜隐寺做的事情了，她说请公子不要妇人之仁，别忘了自己的责任，下次心软，想想自己能不能承担得起责任。”

    松竹递给贺知砚一个药瓶。

    贺知砚接过药瓶，没有任何犹豫，喝了下去，他知道这是姑姑对自己的惩罚。

    “公子，主上已经准备将雪雁楼交给公子，还请公子不要让主上失望。”松竹作揖再拜。

    贺知砚眼中闪过一丝淡漠道：“你回去跟姑姑说，要做什么我自有打算，姑姑也该给我些自由不是吗？我知道她想要什么，知砚自然不会让他失望。”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而另一边，苏时绾和环陵走在朱雀街，这边有很多商贩，也有很多人，她们并不着急立刻回府，苏时绾让环陵带着自己熟悉这里的每一个地方，身上没有盘缠了，故而她们多是逛逛，瞧瞧。

    环陵道：“小姐，你问到想知道的了吗？”

    “大概吧，不过还是要麻烦你帮我打听荀太后的一些细节，比如爱好，品性之类的....对了，还有荀太后之子，七皇子和五公主一并查了。”

    “小姐，五公主不是已经去世了吗？还有七皇子，听说....精神也不太好，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小姐...”环陵说的很小声，生怕被别人听了去。

    苏时绾也知道，自先帝病重到驾崩，这宫中发生的血雨腥风，哪怕封锁了消息，百姓心中哪个不是心知肚明，这位荀太后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小姐，你真的要入宫吗？”环陵有些迟疑的问。

    苏时绾自己亦是犹豫，但是这份犹豫只是持续了几秒，她道：“可是我没得选，如果进宫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那我为什么不可以争取，如果我无法选择自己要过的人生，无法保护你和阿唤，那么即使我拥有一世记忆重来一次也毫无意义。”

    “可是我阿娘就是一直在宫中服侍主子的，她说宫门深似海，里面困的是多是苦命女子，我希望小姐幸福的活着。”环陵的眼睛有点红。

    苏时绾伸手擦了擦环陵的眼泪：“别哭，你娘骗你的，她只是担心你而已，我入宫做女官，多的是听我指令的下人，多威风尊贵啊，才不会像咱们在苏府那样低头过日子，我们可以选择我们自己的人生，到了三十五岁咱们就可以出宫，到时候，我就带你游山玩水好不好？”

    环陵揉了揉眼睛点了点头。“我一直都在小姐身边。”

    苏时绾拉住她的手，她们往前走着，她骗环陵的，她何尝不知道宫门会有血雨腥风，她想活着，能够保护自己所在乎的人，更重要的是，她想报复，她想看着荀家和苏家自高位坠下，苏唤的死，环陵的死和自己的死全都与他们有关，午夜梦回，那场景就像是一道诅咒落在自己的身上，作恶者安然的活着，只有不甘心，所以必要时候，她甚至希望自己就是那个给他们最后一击之人。

    “我们该回去了，回去搬东西。”

    “其实也没有很多东西，用不了很久，小姐在老夫人那里等我就好了。”

    苏时绾点了点头，刚好她还要去找苏唤，不知道苏唤对这里适应的如何，府中些人些事，他大概用不了很久就能看清楚，老夫人尚在，在老夫人的庇护之下，他的日子也不会难过，不过以后呢？她必须为他谋划一个出路，当初，在老夫人过世后，苏家人几乎是全然对他不管不顾，他的日子在苏家连一个下人都不如，如不是实在没了办法，他也不会进了招兵军营，在底层不顾性命的拼杀换取功名，他很有天赋，不管是在行军打仗还是做战谋略上都是如此，如果他愿意走这条路，如果他天生就是走这条路的人，那么苏时绾也会尽力帮他。

    苏时绾忽然想到了陆辛自，他的母亲是兖州盛家，家中尚武，多出武将，若是能与他们交好，那里也可以是一条出路，在祖母去世后，苏唤就可以从兖州军营，苏时绾打算好这些，才放下心，刚到院门，就遇见了苏唤。

    “阿唤。”

    苏唤也看见了她。“阿姐。”

    “走，我带你参观参观苏家。”

    其实环陵已经带他参观过了，但是他没有扫苏时绾的兴，他点了点头跟上去。

    苏唤身上换下了粗衣麻布，身着的都是老夫人命人缝制的好料子，他穿着一点都不违和，非常适合他，有种贵门小少爷的气质，好像他就该这样，好像他一直是这样。

    “其实你不愿意来苏府的，对吧”苏时绾轻声问。

    苏唤没有说话，既不算同意也不算否认。

    “其实我看出来了，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后来又同意了吗？”

    “因为我相信阿姐说的话，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苏唤回答她，他比苏时绾还矮上不少，故而仰着头的他显得很认真。

    苏时绾顿了顿，然后微笑道：“是这样的，阿唤，我们是一家人。”

    “但不是所有苏家人都是好人，你只需要自己判断，哪些人待你好，哪些人待你不好，你所做的一切都可先以自己为前提。”

    苏唤看着苏时绾，轻声道：“阿姐，是我跟祖母言想让你搬过来的，我只是觉得阿姐住在这里会自在一点，我自作主张了...”

    “谢谢”

    苏时绾又道：“对了，你还在学武功对吧?你还想继续学吗？”

    苏唤眼睛闪了闪，他点了点头“嗯”

    苏时绾笑了笑，她发现，苏唤与人不熟的时候，身上就会散发出一种不符合年纪的成熟，但是一旦卸下防备，在熟悉的的人面前，他就还是一个孩子。

    “我会和祖母提的。”

    “你可认识陆辛自？”

    苏唤道：“大概知道”

    “他是大哥的朋友，你无事可以多去找他交流武艺，听说他自小就在兖州盛家军营长大，与他处好关系，日后你便多一条出路。”

    “明白了。”

    “读书也要跟进，许许多多东西要靠你自己学...”苏时绾后又交代了几句，她觉得自己都有些啰嗦了。

    苏唤一一应下，牢记于心，他能感受道苏时绾对他的嘱咐都来自于关心，与老夫人不同，老夫人总是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他一直都知道，老夫人的好是虚幻的，只有苏时绾和环陵是真真切切对他苏唤好，这种亲情让苏唤很感激。

    苏时绾回到老夫人命人替她选的屋子里，环陵已经在里面了，她看到苏时绾就马上迎过来。

    “小姐，你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吗？”环陵看起来有些激动，甚至还有一丝愉快的味道。

    苏时绾不明所以。“到底是何事”

    “今日老夫人找过陆公子，应该是大小姐今日同老夫人说过些什么，老夫人兴许也是想探探陆公子的口风，老夫人直接问他，中意大姑娘还是二姑娘，小姐你猜他怎么说。”

    “自然是推脱一翻，把二人都夸一遍，最后选了大姐姐罢。”苏时绾笑笑。

    环陵点点头又摇摇头，她笑了笑也不卖关子了：“陆公子说的大姑娘如何如何好，算是给足了大姑娘面子，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选大小姐，结果他忽然来了一个转折，他说‘但是，陆某对二小姐一见倾心’”

    苏时绾完全愣住了：“环陵，你在胡说什么？”

    “小姐，我真的没有胡说，好多人听到了，不信你就去问问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