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陷入短暂地沉默——姜与乐低着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沈亦欢站她面前也不知该如何开始。
好在伴郎适时地打破尴尬:“你们没准备点什么套路为难为难沈教授?”
姜与乐这时候才看清他的脸,眼锋很冷,里面并无任何喜怒,鼻梁高挺,下颚线干净利落。
这便是她的结婚对象吗?
和想象中的好像不太一样,林安然说他在国外的课题组是做材料相关的,所以她自动带入常年泡实验室的人常有的模样——有想过师哥那样比较瘦且头发稀疏的,也想过是师弟那样带着眼镜因为久坐肚子发福的,就是没想到是他这般清冷帅气的。
林安然呀了一声,“我给忘记这茬了,不如这样吧,我们让姜与乐问新郎一个问题,要是他回答的姜宝满意,就可以把人接走,怎么样?”
沈亦欢从容不迫地点头:“问吧。”
声音低而磁。
姜与乐回过神,随即陷入迷茫,怎么难题突然就抛到她头上了,她能有什么问题?
想了想,她悠悠地开了口:“婚后住一起吗?”
这话一出,旁边的伴郎和林安然同时笑出声。
伴郎拍着沈亦欢的肩膀,表情浮夸,捂着嘴疯狂咳。
沈亦欢不看他,浓眉微挑,眸光一闪,神色自若地答道:“听你的。”
姜与乐松了一口气,他看起来应该还算有礼能商量的样子,应该不会强迫她。
“那就走吧。”
沈亦欢嗯了一声。
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候,已稳稳落入他的怀抱,他身上的气息扑鼻而来,带着清香瞬间侵略了她整个鼻腔。
姜与乐愈发疑惑,他不应该常年泡实验室吗?为什么力气这么大,身材管理得这么好,都哪来的时间健身?
她再次抬眼看他,许是注意到她的注视,沈亦欢微微低头,低声询问,“怎么了?”
姜与乐摇头,收回视线,身体本能地绷直,双手交叠无处安放。
出了房间也不过短短一会,她后背已经细细密密出了一层薄汗,姜与乐咬牙,忍一会就好了。
林安然和伴郎跟在她们身后。
林安然略感遗憾:“这新娘接的也太容易了,不过看在他帅气身材又不错的份上,暂且放过他。”
伴郎点头附和,“就是,应该好好为难一下沈教授,或者吓吓他什么的,这认识这么久,没机会逗他,结婚这么难得的机会也错过了,害。”
林安然不关心后面的话,关注点只在称呼上,“为什么叫他沈教授?”
伴郎压低声音:“你们不知道?他回国要任职金城大学,海归高层次人才引进,入职就是教授,过个几年不得是杰青万人,不过,他本来可以自己单开一个课题组做大老板,不知道怎么想的,非去院士队做小老板。”
“金城大学?那不是和姜与乐一个学校?”
室内一片祥和,温度适宜,室外却是乌云翻滚,雨声哔哔,热风迎面扑来,潮湿的水汽里夹杂着花香。
刹那间,姜与乐已平平稳稳地落入婚车后座,车门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也隔绝了长达20余年的单身生活。
屏息静气,陷入沉默。
姜与乐撇向窗外,高楼从眼前一闪而过,留下一抹残影,车外车来车往,行人三三两两,车内却静得可怕。
尴尬至极。
包里的手机嗡嗡嗡地震动个不停还伴随着滴答滴答的提示音,不用想也知道,不是她的导师金老师就是课题组小群。
想到金老师,不免心虚,悄咪咪地把婚给结了,金老师要是知道了,估计会暴跳如雷,然后劈头盖脸一顿骂。
沈亦欢主动提醒她:“有消息。”
闻声,姜与乐习惯性地回头,他的面容半明半暗,靠着椅背的身体松弛又端正,手随意地搭在膝上,双眸里却有着一闪而过的温柔,只一瞬,又转为漫不经心。
好像在哪见过这种神情,很熟悉,但想不起来。
许久,姜与乐解锁手机:“不好意思,回一下消息。”
“没关系。”
司机从后视镜中观察着两人,眼中满是疑惑——这算哪门子新婚夫妻,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确实是金老师的消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文章终稿何时发来?
卑微女博士,在婚车上还得应付老板,以前只觉得写文章烦,没想到现在还能遇到比写文章更烦的事:结婚时被催文章。
沈亦欢侧目,她背脊笔直,微垂着头,纤细的手指卷着几缕落下的发丝玩儿,另一只手在手机屏幕快速游走。
婚纱适宜地勾勒着她近乎完美的线条,黑发绾得精致,遗漏的两三屡发丝恰好落在线条流畅的肩颈,精致得像一幅画,锁骨处一弯浅涡,在车灯下透着蜜色。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车窗,又聚成细长的水流滑落。
姜与乐忽然想到明日开始,他们要去蜜月,这样阴雨连绵的天气,蜜月还有去的必要吗?
而蜜月的事,沈爷爷一手操办,地方酒店机票都替他们选好了,还非常贴心地替她选了南城——那里是蘑菇盛产地,有全国最为丰富的菌种,用沈爷爷的话说就是:蜜月科研两不误,去了顺便研究研究那边的蘑菇。
话是这么说,带着新婚的丈夫,怎么研究?
车子驶出市区后,一路畅通无阻,司机猛踩油门。
车里空调开的太凉,久了她的手臂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沈亦欢像猜透了她的心思,适时地抬手调整了空调。
“谢谢。”
“不客气。”
姜与乐低头笑,这人挺有意思,明明没在看她,却对她的想法了如指掌,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近。
到目的地,车子停稳,沈亦欢先下车,绕一圈过来抱她。
沈亦欢抱着90来斤的她却像抱着个布娃娃一样轻松,目视前方,步幅平稳,姜与乐努力回想着实验分散注意力。
穿过长长的通道,到达大厅入口,往里看,中间是临时搭的台子,铺上了红毯,布置得挺精心,气球铺满顶,蓝色水晶灯配冷色系灯光,一种冰雪城堡既视感。
她原本应该由父亲牵着,可她无父无母,只能由姑姑姜妙语代劳。
姜妙语穿一袭红色连衣裙,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保养得当,看不出具体的年纪。
沈亦欢走后,她慢吞吞地走过来牵住她的手,连个笑容都不愿意给她,“姜与乐穿上婚纱画上妆后和你妈妈越发像了,倒是没有半分我们姜家人的模样,看得我这心里特不舒服。”
姜与乐任由她牵着往前走,不打算开口,她像那个女人,然后呢?外貌是能选的吗?她比谁都希望自己别像那女人。
姜秒语还在喋喋不休:“嫁过去,就彻底和姜家断绝关系吧,你父亲的遗产,钱你可以带走一半,其它的是姜家祖祖辈辈留下来的,你好自为之,别惦记也别过问。”
姜与乐心里发酸,回想这些年,姜家对她不闻不问,她也未曾惦记过姜家的东西,如今她的婚礼,还要警告她,做这些,仅仅因为她长得像那个女人。
“姑姑,我都快忘了我是姜家人,谢谢您提醒我。”
姜秒语没在开口,耳边回荡着钢琴曲,脚下踩着的红毯很软,沈爷爷落座前排,笑容满面,她却是笑不出来,没人逼她,也没人拿刀架着她脖颈,可她还是觉得喘不过气。
再次回过神时,她的指尖已落入他手,冷热相碰,她的心也跟着一颤。
只能祈祷尽快结束,不能在沈爷爷面前出事。
司仪微笑,说话时候一股播音腔,“请新郎亲吻新娘。”
底下喧哗声起,姜与乐只觉脑子里轰一声炸开,不自觉地往后退,她的手还被他牵着,原本毫无装饰的无名指上现在多了枚戒指,而她的自由,像是被这金属圈锁住了,突然,就有些后悔了,想逃。
几息之后,下巴被轻轻抬起,温热的拇指指腹贴上她的嘴唇。
沈亦欢忽然俯身,侵略感过于强烈,姜与乐再次往后退了一步,他动作顿收,鼻尖相碰,又弹开。
一闪而过的瞬间,也没有碰到她的嘴唇,但她还是瞬间耳边嗡嗡作响,再听不进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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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暗,雨却还孜孜不倦地下着。
拖着疲惫的身体上楼,左拐右拐,终于回到新房,中式装修,一张大床上铺满了玫瑰花,落地窗前有颗心叶榕,是她喜欢的绿植,目测1米4,养护得极好。
姜与乐绞尽脑汁,虽然婚后要不要住一起他答应听她的,可今夜,沈爷爷还在这呢,肯定要睡一间屋子的,她该以什么理由提出分床睡?
婚礼已经结束,可那种陌生的感觉并没有减少半分,明明在实验室时候一切安好,可真到这一天,却又害怕了。
左思右想后,她还是进了浴室,洗完澡后,浑身舒畅,软绵绵的,门一开,沈亦欢已回来。
他半俯身,将床上的玫瑰一朵一朵搬到桌上,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捏娇嫩红玫瑰。
这人,挺有耐心。
床头冷色调的灯打在他周身,不得不说,还挺有氛围感,有几分画里走出来的样儿。
她倾身靠着墙壁,等着他的搬花大工程结束,也给自己些时间思考如何开口。
沈亦欢却突然抬眸,视线扫过她,而后朝她走来,每往前一步,她的心跳如同撒泼的猴儿,横冲直撞。
姜与乐自我安慰:冷静,都是成年人,有话直说。
地板闪烁着光芒,姜与乐在心里组织着语言——我们现在并无感情,先分床睡好不好?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不不不,这样说不好。
就当是为了哄爷爷开心,合约夫妻?你可以随意,我不会在意的。
也不对,该怎么说才好?
沈亦欢离她越来越近,但没在继续往前,在离她五步远处站定,她还是开不了口,就这点出息。
他太高,她只能仰着头看他,只觉气势输了一头。
眼看他穿了一天的西装还是整洁干净,没有一丝褶皱,目光下敛,修长的指节将领带扯松,又随意的解着扣子。
解什么扣子?
一颗,两颗,到第三颗时,停下手里的动作,露出好看的喉结。
“姜与乐。”
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叫,姜与乐惊得一颤,皱眉,咬唇,分床睡的话堵在喉间愣是说不出口,忽然觉得不是这男人的对手,他一副悠然自得模样,再看她,紧张到说不出一句话。
“饿不饿?”
这话一出,姜与乐松了一口气,摇头,说:“不饿。”
顿了顿,姜与乐鼓足勇气,再次开口,“我们...可不可以分床睡?”
沈亦欢沉默,依旧面无情绪,修长的手指解着袖扣,解开后,又解手表,丝毫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
姜与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再次确认:“可以吗?”
沈亦欢脱下手表,抬眸,往前走了两步,姜与乐手不自觉地抓上睡裙,心跳开始加速。
“可以。”
声音低低的,没有任何感情和情绪。
沈亦欢绕过她进浴室,没看她一眼。
浴室的灯还亮着,空气里依稀弥漫着她沐浴露的香味,柜子里多了她的洗漱用品,五颜六色的小瓶子工工整整排排站。
沈亦欢半倚着洗漱台,水龙头里的水冒着热气,是不同于他以往会用的温度。
姜与乐,当真一点不记得他...
手机在兜里震个不停,沈亦欢叹气,捞出手机:李禾院士来电。
“师弟,到国内了吧?学院临时决定明天新引进的几位年轻教授办个讲座,下午两点开始,你第二个讲,有困难吗?”
明天落地南城是11点,到酒店也就差不多一点,PPT在飞机上就能做好,时间是来得及,就是......
“明天你就简单给大家汇报你的课题好吧,新来的硕博还没有选组,也算是一次机会招点学生。”
“好。”
“那就不打扰你了,好好倒时差,入组后我们聚餐。”
“辛苦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