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

    柳格格回到府中,夜已经深了。

    她捶了捶奔走一天已经发酸了的小腿,坐在床榻上,陷入了沉思。

    “小姐,小姐。”侍女魁碎小跑了进来,手上端着一盆温水。

    魁碎将盆子往桌上轻轻一置,笑脸盈盈地走到柳格格身旁,“小姐,累了吧,来洗把脸吧。”

    “行。”柳格格轻轻点了点头,慢慢地把身子挪到床榻最边缘的位置。然后,拖着沉重的身子,缓缓起身。

    “碎碎,我不在家中有什么消息吗?”柳格格接过魁碎递过来的毛巾,摊在手心,在毛巾放到脸上擦拭的前一刻,出声问道。

    魁碎雀跃道:“哦,是有个消息。听说,年关将近,听说,再过一个多月,大小姐和二小姐就回要从边关回来了。往年战乱不止,今年,战事没那么紧张!趁过年,刚好回来一趟。”

    “那好啊!过年热闹,刚好长姐和二姐回来。家中指定会更热闹。”柳格格笑了笑,打心底的高兴奋,虽说,她没见过身为女将军的两位姐姐,但作为武将,性子肯定豪迈,也容易相处亲近。

    柳格格期待的同时,难免又在心中升出了紧张。

    “小姐,天色不晚了,早点睡吧。”魁碎抱着盆,掩上门。

    “嗯。”

    翌日。

    日上三竿,太阳在左丞相府邸上方的天空中静静呆着,迟迟不肯离开。

    柳格格是被家中侍女和侍卫走动声吵醒的。

    “小姐,小姐,快起来,快起来,要来不及了。”魁碎声音中透着焦急。

    “怎么了?”柳格格双手撑着身子,试图起来,可昏昏沉沉中,“啪”的一声,又重新摔回到被褥里头了。

    魁碎不敢轻,也不敢使重劲,将柳格格从被子里拉出来“皇上,皇上,下旨了,是关于小姐您的,小姐您快去接旨,这可是大事,万万不可怠慢。”

    “哦。”

    “啊?”

    柳格格一下子就清醒了,接着,被魁碎扶着一只手,翻身下床。

    这是大事,这是大事,她柳格格人生第一次接旨,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经历,得记录一下。

    柳格格坐到梳妆镜前,拿起梳子,正打算好好装扮一番。魁碎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她挑了几件亮丽的衣裙,摆在柳格格的面前。忙道:“小姐,来不及了,你挑一件,快些吧。”

    “好。”柳格格随意挑了件藏青色的裙子,裙摆大小一致的褶皱显得人更加小家碧玉,更加乖巧。但是,一望柳格格这张媚骨天成的脸,非但不会觉得不匹配,反而是给人眼前一亮,涌来极致的冲击力。

    “小姐,快快快。”

    “好。”

    柳格格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拉着魁碎,绕过一个又一个廊道,快步向前院跑去。

    这时,魁碎已经慌了神,顾不上什么合不合适,被柳格格拽着,目光不安地盯着柳格格手腕处的丝绸布料,不敢多看,悄悄地,视线又落在了柳格格头上晃动的珠钗。

    “爹爹!”

    对面一个公公拿着一卷红黄色的绫锦织品,那是——圣旨。

    柳格格看到柳儒的眼神示意,机灵地跪下,瞟了一眼身旁同样跪着的柳青洞,这会儿工夫,她才开始疑惑,这到底里头到底写着什么内容。

    是好是坏?

    公公站着,背稍稍驼了,他身后的马车塞满了箱子,箱子搬出来,明晃晃地放在一边。

    “奉天承运——”

    公公拉长了声音,柳格格也顾不上多想,低头耐心地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左丞相爱子——柳青洞,性情敦厚,忠孝两全,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即日起,入学盛京学府,特赐佛征夫子所著典籍,以示鼓励!”

    “左丞相爱女——柳格格,乖巧温顺,知书达理,为人谦逊,即日起,入学盛京学府,特赐华服百件,允穿金缕衣,以示嘉奖!”

    “钦此!”

    公公不重不轻地说完一席话,嘴角扬着笑。

    柳格格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整个人还是懵懵的状态。一旁,柳儒疯狂眼神示意,最后,忍不住发声道:“青洞,格格,还不感谢圣上。”

    柳青洞恭敬道:“谢主隆恩!”

    柳格格依葫芦画瓢,道:“谢主隆恩。”

    她站起身后,公公旁边,一个丞相府的婢女动作熟练,上前,将手中早已经准备好的一大袋子银两塞到公公手里。

    一下子,面前站着的公公心情更好了,笑脸盈盈的。

    柳儒问道:“李公公,皇上这是何意?这么突然来了这番圣意?”

    “承受着吧,这是恩典。”李公公笑容更甚,抬眼,视线在柳青洞和柳格格之间扫荡了一遍,道:“这恩典还是南将王向皇上提来的。”

    “皇上知道贵府公子仰慕佛军师,特意找来军师的典籍,供公子拜读。也知贵府公子来年要参加科考……这不,就当是圣恩吧。”

    “还有这金缕衣,非天子,不可穿明黄,正统金,这大家都知道,所以,这允穿金色华服,成箱成箱的金色华服,这可都是咱们当今圣上对您这六小姐独一份的恩典。”

    柳儒听后,开怀道:“好好好,这我就放心了。”

    柳青洞抱拳:“谢圣上恩典,青洞必发愤读书,认真听学,认真准备来年科试,报效家国!”

    柳格格依葫芦画瓢,道:“谢圣上恩典,小女……”

    每日穿金衣?

    穿金戴银?

    不对,不能这么讲!

    柳格格停顿半响,接道:“小女日后在盛京学府必认真听学,定不负圣上厚爱!”

    “嗯。”李公公用赞许的目光看向两人。紧接着,柳儒暗戳戳问道:“那唐亦弘又如此恩典嘛?”

    李公公显然领略了柳儒的话中之意,笑道:“右丞相那头,陈公公去了,颁布的是一道让唐三小姐入学的圣旨,与左丞相府相比,倒没有如此恩赐。”

    柳儒扬起得意的笑,舒心得不像话。

    柳格格捕捉到李公公提及的“南将王”,忍不住问道:“李公公,神挽将军向皇上提的恩典?”

    李公公:“是啊。”

    柳格格面露疑惑,她那天都没和神挽大人说上话。神挽大人常年征战,她五哥和神挽大人也不是常来往。

    为何帮左丞相府求恩典?

    李公公看出柳格格面上的不解,说:“可能是神挽将军要去盛京学府讲学,看重六小姐和五公子的资质吧。”

    李公公:“六小姐不必多疑,南将王为人正直坦荡……”

    “嗯。”柳格格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李公公可是当今皇上面前的红人。亦弘,这次,你可是不如我啊!连恩赐都没有我左丞相府多,这不得去你右丞相府拜访一趟。

    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个老东西。

    哈哈哈哈……

    待李公公走远了,柳儒还是停在原地,开怀地笑。等反应过来了,才让婢女追上去,又送了一袋子的银两。

    “五哥。爹爹去干嘛啊?”柳格格看着柳儒远去的身影,不禁歪头问道。

    柳青洞:“照这架势,应该是去右丞相府闲逛了。”

    柳青洞随口道:“爹一有开心的事就爱去右丞相府炫耀,这事你之前不是还当他面调侃一遍,妹妹你忘了吗?”

    “没忘。”柳格格讪笑一会儿,抓了抓裙摆,道:“就爹爹这架势,估摸着也是。”

    “对了,五哥。”柳格格想到了什么,接道:“下午去学府吗?”

    柳青洞:“嗯。我收拾好行李就去。六妹妹一起去吗?”

    柳格格摆了摆手,解释道:“哥,你先去吧。我想去南将王府。既然,公公说神挽大人要来讲学,我去叫上他。”

    柳青洞调侃道:“六妹妹,你什么时候对神挽将军执念这么大了?没见着人,还去人府邸找?”

    “那行,五哥就不管你了。”柳青洞讲得云淡风轻的,看得出来心情极好。

    柳格格:“嗯。”

    柳格格午膳未用,一箱箱赏赐来的被婢女搬进来后,她挑了件一眼扫过去最华贵显眼的金色裙子,以最快的速度穿好后,跨上马车,没有多出一丝的犹豫,直接去了南将王府。

    “小姐,南将王进去可能有点困难。”望着门口站着一排排的侍卫,魁碎折返回来,怯生生地讲道。

    柳格格故作厉害地扭了扭头,又扳了扳手腕,她自信地朝着南将王府的牌匾望去,肯定道:“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魁碎:“既然神挽将军没让小姐进,那怎么办?”

    柳格格:“爬墙?”

    “我不会!”柳格格立马果断地摇了摇头,否决掉了这个想法。

    柳格格注视着魁碎,继续道:”硬闯,咱俩是弱女子,这门口几个壮硕的侍卫拦着,已经够呛了,没进人正厅,就被人扔出来了,这也行不通。”

    “那还是席地而坐吧。”说完话,柳格格麻溜地坐在王府门口最高处的台阶上,金色的裙摆把地面拖得干干净净的,但她毫不在意,倒是回头最后瞅了一眼门口侍卫异样的眼光。

    魁碎:“小姐,裙子脏了。”

    柳格格低头看了一眼,随意道:“不碍事。”

    许久后,太阳照得更烈了。

    魁碎拉了拉柳格格的袖子,道:“小姐,太阳这么大,万一中暑了怎么办,一时半刻,神挽将军也不会出来,要不我们先去盛京学府,万一去迟了,佛夫子怪罪就不好了。”

    柳格格低头叹道:“再等等吧。”

    “小姐,找神挽吗?要不我带你进去。”宣王礼笑脸盈盈地看着脸色不好,染上几许倦意的柳格格。

    “啊?”

    柳格格猛地一个抬头,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显然已经被眼前的画面吓怔住了,电光火石间,柳格格“唰”的一下,从台阶上弹起,她整个人处于高度的雀跃中,“神挽大人,我蹲到你了。”

    她还没想到措辞,马上以最快的上前几步,道:“幸会幸会!”

    “神挽大人,我等你好久了,听说你要去学府讲学,走,一起上学去!”柳格格说着,朝着宣王礼越逼越紧。

    “啊?”宣王礼见状,脸上一惊,一向纨绔不羁,性情豪迈的他,这时,也顾不上什么体面,连连将步子往后撤了两步。

    他镇定片刻,迟疑一下,脸上的惊很快就恢复过来了,他展颜一笑,道:“神挽?大人?”

    宣王礼重复放大声音道:“神挽大人?柳六小姐,你真的好夸张,不过……你这性格我喜欢。”

    柳格格:?

    宣王礼继续道:“不过,我不是神挽,不是你的什么神挽大人人。”

    宣王礼一脸正色道:“我姓宣,叫宣王礼,你可以叫我宣王礼大人。”

    “我不介意,不占你什么便宜,跟神挽一样就行。”宣王礼补充道。

    柳格格:?

    “这……”她僵住了,脸抽了抽,道:“你是……北将王?”

    “对啊!我带你进去。”宣王礼看出柳格格眼底的难以置信和丝丝不明显的羞愧,走在前头领路。

    柳格格眼神呆滞片刻,忙不迭地立马跟上,又问道:“你真不是神挽将军?”

    宣王礼:“不喊大人吗?”

    柳格格:“那你带我去见见神挽将军吧。”

    宣王礼:“我本来就要去找神挽的,正好捎你一程。不过,柳小姐你都不认识谁是神挽,怎么会对我六哥执念那么深?”

    宣王礼:“还一起上学?我六哥那种孤傲的性格,不会做出这种行为的。”

    柳格格没多说什么,只是快步跟上,脑子中疯狂闪过记忆中那条救她于危难中的人鱼——神挽。不过,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雾蒙蒙的,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见宣王礼在笑,柳格格头低得越来越低。

    “喏,你的神挽大人在这。”宣王礼推开门,朝里指了指。

    柳格格朝里边探去,屋子内十分幽静,透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一点也不刺鼻,反而让人心头一舒。

    柳格格理了理身上起了周围的衣摆,经过她收拾一番后,裙子上散发出的金光仿佛更明显了。

    柳格格朝里小心翼翼地又探了一眼,这才往屋里迈了一步。

    宣王礼:“神挽大人!”

    柳格格朝宣王礼的后背投去嫌弃的目光,想气,可气又不知道怎么撒。

    但好在此时柳格格一心想看看这神挽将军长什么样,于是,她加快步伐,几乎和宣王礼一样的步频,径直往里走。

    突然,柳格格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她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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