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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师父要带如晦去邯郸?”看着满脸淡然的鬼谷子,尉缭发自内心的不解,游历时带上年幼的如晦实在多有不便。

    “此次出谷会遇到与鬼谷诸人牵扯甚深之人。”神色淡然的鬼谷子捋了捋胡须,“这个人关乎晦儿和你的生死,所以我要带你和如晦一同出谷。”

    “可……”师父精于命理术数不假,给旁人演算亦是极准,可师父给师娘演算后发现师娘是早亡之命。在师父的帮助下,师娘确实避开了早亡。可天有不测风云,几年后师娘回谷途中却还是意外身亡,这让师父大受打击。

    “若是此番有假,便是最好。”鬼谷子的语气依旧平和淡然,若是此次寻不到人,他也不能把晦儿拘在在鬼谷里。虽说不与外人相见自然就不会与外人有牵扯,自然也就不用担心那一场劫。但是他身为父亲又怎舍得将自己和婉娘的女儿一辈子拘在谷内做一辈子笼中鸟?

    依着婉娘的性子,怎么可能愿意自己的女儿做一只笼中鸟?

    “是。”鬼谷子意已决也不便再阻止,自己拜入鬼谷门下时日尚浅,还没有那个能力影响鬼谷子的决定。

    “爹爹要带我出去游历?”听到尉缭让她准备出谷的叮嘱,如晦动作轻巧的合上书,“这样会不会让师兄和爹爹觉得不方便?”

    鬼谷之人一直有在外游历的旧俗,只是因为爹爹放心不下年幼的她才一直没带师兄外出游历,如今才六岁的她会不会在路上给父兄带来麻烦?

    “不会。”尉缭摇摇头,况且如今外界……怕是会吓到未经世事的师妹。

    如晦眨了眨眼睛,“师兄,外面是怎么样的?你能不能和我说说?”

    “你会知道的。”尉缭摇摇头。难道要让他说现在六国征伐频频,在掌权者手里生灵便如草芥一般轻贱,大大小小的战争遗留下累累骨骸在城外郊野养活了大批蝇犬?民众流离失所无处安居?

    这些事对一个不知世事的孩子来说实在太过残忍,他对着这样一双澄澈的眼睛,嘴唇翕动几下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如晦对尉缭的拒不回答很不满。师兄从来没有拒绝过回答她的任何问题,所以如今外面会是什么样子?

    尉缭摸了摸如晦的头权作安抚,“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如晦年幼,这些事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如晦知道自己不会从尉缭这里知道更多东西了,只是默默收拾好自己的书,又朝尉缭行了一礼方才离去。反正过几日就能出谷了,她自己可以了解,也不需要一直依赖师兄。

    只是如晦没想到外界会是这样的景象。这一切都让如晦本能的畏惧。车马劳顿的生活远远不如鬼谷里安适,远处时常传来的哀哀啼哭也让如晦睡不安稳。如晦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可是看着习以为常的爹爹和师兄,如晦鼓起勇气拽住了鬼谷子的衣角,“爹爹,我们要去哪?我想回鬼谷。”

    “去邯郸,晦儿会喜欢那里的。”鬼谷子叹息一声又摸了摸如晦的头,“等我在邯郸处理完事情,就带晦儿回鬼谷。”这几日他不是看不到如晦夜夜难眠,可要成长就必须知道自己是活在怎样一个世界里,如晦被鬼谷里的安适蒙蔽了双眼,也确实需要让她见一见这个世界。

    如晦垂下眼睛,爹爹的决定自然有他的道理,她还是听爹爹的吧。

    驾车的尉缭挑起车帘恭敬地询问鬼谷子,“师父,后面有户逃亡的人家说想跟着我们。”这并不鲜见,许多百姓都会在逃亡路上寻求贵族庇护,想来是他们齐整的衣着和雇佣的随行护卫让那户人家误会了。

    “那就让他们跟着吧,乱世之中能帮一人便帮一人吧。”鬼谷子点点头,若是跟着他们能让这户人家的路顺利一些,那便随他们吧。

    听到鬼谷子的话,如晦向后看了看。离得太远看不清长相,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那一家人都微微佝偻着身体,看上去既瘦弱又矮小。

    “师兄,他们要去哪?”

    “他们要去秦国。”尉缭强颜欢笑。

    刚刚他和那户人家的家主聊过了,那户人家是魏国人,因为土地被贵族强占才被迫离开故土,前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这一路艰难险阻自然是不必多言,可是但凡有一点办法,谁又愿意背井离乡?

    “去秦国?”商鞅变法之后秦国变成为了虎狼之国,六国百姓闻之无不惊惧,“秦国国君不是很残暴吗?”她之前听爹爹说起过秦国大将白起,她听爹爹说白起一生屠杀上百万人,真是一个残暴无情的人。

    “对于百姓来说,哪个国君不残暴?”像是被如晦幼稚的话逗笑了,尉缭扯出一个苦笑,“那为何不去一个能让一家人活的更好的国家?”不知道这个日子何时能结束,更不知道会是谁能让百姓朝有食暮有所,过上他们梦寐以求的安定日子。

    “去秦国就能让他们过得更好?”如晦摸了摸自己腰间小巧玉坠,她从不知道这世间居然有人过着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逃亡生活。这一路她见识了太多太多,这些是书中绝对见不到的。

    尉缭无奈地摇摇头,长叹一声,“愿意去秦国是真的被逼到无路可走了。”至少在秦国国内不用时常担心战火波及,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土地被贵族强征。至于要付出的代价,想必那位家主已经做好了准备。

    “走投无路?”如晦看着满脸复杂的尉缭,又想起刚刚那几道孱弱瘦小的身影,皱了皱眉。

    尉缭只觉百味杂陈,“从商鞅变法后,秦国实行军功授爵和奖励耕织,这些难民在秦国养家糊口甚至是更进一步也不是没有可能。”

    百年前魏国若是能如秦国一般坚持变法,或许魏国依旧会是霸主,秦国甚至连崛起的机会都不会有。

    如今秦国虎狼之师一出,哪个诸侯国不提心吊胆?长平那四十万冤魂的哀嚎犹在耳畔,但凡想起便令人不寒而栗。又有谁能保证,下一个长平不会在魏国?

    每每想起如今魏国局势,尉缭便难以入眠。他是魏国人,从他进入鬼谷后便发誓日后要用自己所学报效国家,可是却亲眼见到魏国百姓向秦国奔逃,他心里当真是苦涩难言。

    “可是秦国不是有很严苛的律法吗?”如晦记得书中说秦国有很多细密严苛的律法,这些律法把秦人都束缚地喘不过气。

    尉缭摸了摸如晦的头,“对于这些流民来说,最差也不过一个‘死’字,严苛律法又算得了什么?”虽然逃亡民众是魏国人让他深感无奈与悲哀,可是他不会阻止他们。

    未经其苦,莫劝其行。

    这就是现实,活着才是百姓在这乱世里追求的最珍贵之事,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能活下去总是好的。

    如晦咬了咬唇,“对于走投无路的百姓来说,换个国家也没什么差别吗?”对于平民来说,国家到底意味着什么?是保护?是压榨?还是其他的什么?

    她知道师兄是魏国人,她也理解师兄的心情,也不再多问,只是时不时挑起车帘看向那一家人。

    去邯郸的路上,如晦从身后那户人家的长子嘴里听说了许多她之前从未听说过的事。

    那户人家的长子叫忠,比如晦大了一岁。但是因为长期饥饿与营养不良,忠竟然比如晦还要瘦小许多。

    他说的和师兄所言相差不多。忠说他们家原本家境殷实,可惜有个贵族强占了他们家的土地,迫使他们离开自己的故土,从此开始狼狈奔逃。

    现在的他也只知道自己是魏国人,早已忘了家乡在什么地方,他只知道要和父母一起逃,就不会被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兵护卫活活砍死。

    忠告诉如晦,颠沛流离的日子并不好过,路上饿殍遍野,哀鸿千里。如晦听了他的话后沉默了许久,她在鬼谷平静读书的时候,有人却过着这样的生活,真是令人难以想象。她根本不敢细想这一路上他们一家人是如何走来的,或许真的是对活下去的渴望,才让他们坚持到现在。

    如晦沉默地看着忠蜡黄干瘪的脸,她知道忠说的这些都不是假的。巨大的惶恐包围了如晦,要是没有爹爹和师兄,她会沦落到什么境地?如晦根本不敢细想。

    看着低下头的如晦,忠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父母的喃喃低语,“到了秦国就好了。”年纪尚幼的他跟着爹爹艰难的步伐,看着阿娘拍抚哇哇大哭的弟妹,听着阿娘一遍一遍的低语,“到了秦国就好了。”

    忠说那时他经常在想,秦国是个什么地方?到了秦国就安全了吗?当时他牵着爹爹的手看向远方,他很期待在秦国能有一个全新开始,或许他还能拥有新的弟弟妹妹。

    “你还有其他弟妹?他们在哪?”如晦皱了皱眉,这几日她并没有看见忠的母亲身边带着孩童。

    听到如晦天真到近乎残忍的问话,忠罕见的沉默了。他该如何和她解释,说他的弟妹早就已经在逃亡路上活生生饿死了?就连尸骨都早已葬入禽兽腹中?

    他又怎么能希望天真到愚蠢的贵族女儿会明白他们的艰辛?

    看到忠的神色,如晦自责地皱起眉。本来忠就已经很难过了,她还偏偏提起了他的伤心事。

    看着如晦愧疚的神色,忠扯起嘴角笑了笑。他对这些没什么必要的感情早已麻木,饥饿和恐慌才是逃亡路上的常态。能活着就不错了,父母没有拿他换一顿饱饭就算对得起他了,他还能强求什么?

    之前他和如晦说逃亡路上他最期盼的就是冬日,因为冬日父母就会为他们煮些热汤喝,可这所谓热汤也不过是父母心疼他们还小,才用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野菜干煮些没滋没味的汤水借此暖和暖和身体,若是运气好爹爹还能抓到兔子或是田鼠,尤其是洞穴中可能屯着食物的田鼠。

    这样一只田鼠足够他们一家人吃一天。父母总是会咽着口水让他先吃,他不舍得多吃,每次只吃几口便推说自己饱了。父母在确认他后才会无比珍惜地吃掉剩下的肉。

    忠还记得之前阿娘满脸喜悦地接过父亲手中的小田鼠然后忙着生火的背影,那时的阿娘连哇哇哭泣的弟妹都顾不上,他只能学着阿娘的样子轻轻拍抚哄弟妹睡觉。阿娘根本没有充足奶水喂饱弟妹,弟妹吃不饱自然不肯乖乖睡觉。那时弟妹已经连泪都哭不出来,只扯着干涩嗓子哀嚎,可就连这声音也越发无力。

    爹爹说再这么下去弟妹迟早要夭折。爹爹和阿娘无奈之下只能停下步伐,想着多做些热乎的汤水给弟妹喝,虽说不能解饥但也聊胜于无。

    可是最后他的弟妹还是死了,在一个雷声大作的雨夜,他的弟妹被阿娘和他抱在怀里,哭声却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完全听不见弟妹的声音,他们幼小的身体也一点一点点失去了温度。

    而他的父母就只是挖了个坑就把弟妹埋葬了,安葬了弟妹后甚至一刻都不敢久留。因为不管埋得多深,不久后便会有膘肥体壮的凶残野犬刨出他的弟妹分而食之,他的父母不敢也不愿看到那一幕,这会让他们痛断肝肠。

    忠没说的是,那时等着他们一家离开的不止野狗,还有人。那些人脸上还有一丝兴奋,那是终于能吃上一顿饱饭的兴奋,那一双双饿得发绿的眼睛是忠一生的梦魇。

    但他是不会对如晦说这些的。这一路上他简直习以为常。如果自挖痛处能引起这个贵族女儿的一丝愧疚,对他们一家来说已经是好事了,至少不用担心无缘无故就被她的父兄杀了。

    谁让贵族杀他们这些贱民是不用偿命的呢?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还有谁在乎不成?

    如晦看得出忠眼中的自暴自弃,不同生活让她几乎理解不了忠的想法,她只知道这一家人很可怜。于是在分道扬镳那一日,如晦向尉缭要了些钱,当尉缭问起如晦要用这钱做什么,如晦不自觉地看向了忠的方向。

    心知肚明的尉缭摸了摸如晦的头,分别拿了些魏国桥足布和秦国半两给了忠的父母。那些桥足布足够支撑他们走到秦国,之后便能用半两安顿家居。忠的父母高兴极了,佝偻着瘦小身体不停地朝着马车远去的方向作揖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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