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状元

    八月,刚刚结束一场小雨。

    泉城这会漫天的云霞被晕染,窗棂上挂着的雨珠透出点点霞光。

    街道上稀稀寥寥,人少得可怜,天色渐晚,几家仍在为生计操持的摊贩忙碌地掀锅煮食,秉着能多赚一笔即一笔的想法。

    岑矜温低垂着头,面色淡漠,裤脚被泥泞溅到。

    眼尾像是浸染过一层胭脂,瑰艳可人,她漫无目的往前走去。

    走到街角有一家书店,陈旧气息极浓,是岑矜温平日里无聊闲逛最喜欢来的地儿。

    按照她的话来说,那就是走进这里,宛若与时光碰撞,走进年代的分界线,用今日的眼光看待往昔,心中怀念难免油然而生。

    店内布局不大,布置却很温馨。

    几张桌子,几个板凳,若是不嫌弃,也可以就地而坐,呼吸间,令人心安的木制清香迎面而来。

    岑矜温不明白,从小到大,没有一件事是由自己真正做过主的,回想起和妈妈的争吵,喉间泛起哽意,隐忍地不让泪水夺出眼眶。

    “啪嗒。”

    是眼泪滴落的声音。

    是刚刚随手一拿的书,书页上那句显眼的“学会感知自己,看清自己内心,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此刻在岑矜温看来格外刺眼。

    再普通不过的心灵鸡汤,可真正做起来,还是好难好难……

    岑矜温再也支撑不住汹涌而来的情绪,她将头埋进臂弯,双腿竖起,任凭泪水打湿衣服也不在意。

    皮肤隔着柔软的布料被手轻轻拍打。

    岑矜温怔愣抬起头,清澈的杏眼蓄满泪水,嗓音嘶哑,“抱歉,我……”

    她下意识以为老板在赶人。

    因为她那沾满泥泞的裤脚。

    店主是位四五十岁的阿姨,容貌说不上好看,但有一双温和亲切的大眼睛,在暖黄的灯下像是在发光。

    她做了个朝后厨的手势,示意跟自己来。

    岑矜温抬脚跟上。

    手机信息提示声恰巧响起。

    ——X:“学会表达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在人和人的相处中。可能这样说会让目前的你有点难以接受,那么试着换个角度来想,你想要让你在意的人懂你的言外之意,适时的,你需要释放出一些关键的信号。”

    是鲸落平台上岑矜温加的好友,高考结束后岑矜温参加了一个文学竞赛,偶然发现一个将文学爱好者聚集在一起的平台。

    平台很小众,没什么人知道。

    但大众的平台,在岑矜温看来,就没有那种心里默默守护,共同见证成长的感受。

    平时岑矜温有写作的习惯,一些难以说出的秘密便会通过小剧场的形式发布到鲸落上。

    刚从家里跑出来,急需一个发泄口。

    毫不犹豫,岑矜温选择了鲸落。

    书店的阿姨一眼看出女孩此刻心情的不愉悦。

    嘴角微微一笑,示意她坐下。

    “要来个玉米吗?”

    女人掀开锅盖,准备夹出根玉米。

    岑矜温点了点头,观察周围环境。

    是个小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家具家电应有尽有。微波炉旁还有个楼梯间,岑矜温眉眼染上一丝讶异。

    女人顺着视线望了过去,善解人意地解答:“那是二楼,我们平时关店了就在这住下了。”

    说完,她将玉米递给了岑矜温。

    岑矜温咬了口玉米,玉米肉很饱满,香甜软糯。

    “谢谢。”

    她含糊不清地道了谢。

    女人面带微笑,看着岑矜温吃完了玉米,随后递给了她一杯水,了然:“和家里人吵架啦?”

    岑矜温抿抿唇,突如其来的了然搭话令她生出一丝私有境地被打破的危机感。

    无意识扣了下手心,她垂下眸,沉默。

    老板娘见状也不恼,起身将空间留给了女孩:“我想起来楼下刚到一批新书,还没整理,”好脾气地笑了笑:“你先休息着,我忙去。”

    女人后脚刚走,岑矜温就有点后悔。

    自己会不会太不礼貌了点。。

    可是,长时间内心的封闭让自己无法尽快向他人敞露心扉。

    哪怕只是一个很小的问题。

    纤长的黑睫毛如鸦翼般颤了颤,顿了须臾,岑矜温指尖落在聊天界面上,眸光若有所思:

    “那如果是陌生人呢?”

    对方许是今天在线的时间比较长,按理说两人的对话不会超过三句话就会结束。

    “陌生人的界定一般来说会比在意的人更宽泛,相信你的判断,当对方释放出真诚友好的信号,不管是出于礼貌还是其他原因,都应当同理妥当地回应。”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就像阳光下没有固定轨迹的泡沫,一戳就会破。

    十九年来岑矜温的思维一贯如此,当两种不同的想法碰撞在一起,不可避免地,以理性自称的她此刻困顿地挠了挠手心。

    释放信号,同等妥当地回应吗?……

    须臾片刻,一道椅子和地板摩擦的声音响起。

    下一秒。

    清凌凌的声音落于耳畔。

    “我来帮您,阿姨!”

    从书店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

    夹杂在心口郁闷的情绪散去了几分,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扣下手机屏幕,往公交站走去。

    书店老板娘太过热情,硬是拉着自己塞了好多小零食。

    两人临别时还约定好,等下次有空约出来一起玩。

    天空不一会儿黑得透彻,抬头一看,乌云压顶,空气闷热,是要下雨的征兆。

    糟了,跑出来太急忘带雨伞,刚刚也忘记找书店阿姨借把伞了。

    见雨有从滴凌凌到倾盆大雨的势头,岑矜温皱起秀气的眉头,心中焦急,下站后离家还有一段距离,不管怎么样都会被雨淋到。

    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商场,岑矜温暗下决心,早点淋总比晚点好,反正横竖都是要被淋的。

    一不做二不休,正鼓足了劲要往前冲时,一把雨伞出现在自己面前。

    “嗯?”

    迷茫疑惑的小猫眼神直击人心。

    顺着伞柄往上看,是个戴口罩的男生,利落的黑发,全身隐没在黑暗中,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眼波流转,晕染出浅浅波澜。

    似是为了打消女生的疑虑,男生思量再三后开口:“刚好多带了一把,就把它给需要的人吧。”

    警惕的心思略一放下,岑矜温见男生走远,仔细检查了伞的上上下下,见没什么异样,最终拿上了伞搭上公交车回了家。

    回到家已经是九点多,岑矜温放轻脚步,往自己房间走去。

    和妈妈的矛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那些隐晦的隔阂像是紧紧缠绕住自己的藤蔓枝条,讲不到一起的观点,亲情的道德绑架,以爱为名的控制,每一项单揪出来,都会令岑矜温崩溃不已,每至深夜深陷梦魇。

    “为什么高考结束了我连做主自己人生的权利都没有?!”

    拿着志愿填报参考书认真研究了三天三夜的她,高兴地准备要向家人分享自己的决定。

    “我准备报考汉语言……”

    话还没说完,一句斩钉截铁的命令碾碎了岑矜温的文学梦。

    “听我的乖乖,咱们报考金融学。”

    “可是我不喜欢数学,我喜欢语文。”

    岑矜温下意识着急地反驳,以为还有回旋的余地。

    “不喜欢没关系,对你以后有帮助就行。”

    “而且乖乖,你在金融竞赛这方面的经验很足,报考这个专业也等于是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

    季青急切地接过岑矜温的话,似乎什么理由在她这都是没有用的招数。

    岑矜温见状,求助性地看向家里人,不料各各眼观鼻鼻观心。

    简直要被气笑了,岑矜温心想。

    努力平息喉间即将哽上的愤怒,她那双眸子再度恢复古井般的平静,“我这次绝对不会再任由你们摆布了,我的志愿,我自己做主。”

    “那你就试试看!”身后竭斯底里的女人彻底失去冷静,不似以往的和蔼可亲,咆哮道:“看你不报考金融学妈妈会做出怎样的事!……”

    ……

    “呼。”

    再次醒来,已是凌晨三点,冷汗浸湿岑矜温的后背。

    她疲惫不堪,打开床头柜摆放的灯,从抽屉拿出志愿填报参考书,粉嫩健康的指甲轻划过质量算不上很好的纸面。

    岑矜温敛下眉眼,乌睫在眼窝处扫下一片阴影,内心一股无力感奔涌而来。

    在床上发呆了将近半个小时,回过神来,岑矜温将踢掉的被子盖好。

    暖光下,抽屉里那一白色的药瓶散发出柔弱的光芒。

    捞过一旁的手机,明暗交替的光线将她的侧颜分割成两半。

    屏幕框里有两条,一条是明天准时到校的通知,另一条则是姑妈发来的消息。

    将到校通知划过,岑矜温点开另一条。

    “最近怎么样,失眠问题有改善吗?”

    岑矜温的姑妈殊兰,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开了一家中药铺子,目前怔筹备着自己的婚事。

    “没,”岑矜温想不起来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依稀记得在某年月考结束后,自己就失眠了一次,再后面,断断续续,次数增加。

    “失眠的症状好像还加重了。”

    “怎么会?”另一边的女人皱起眉头,眼眸流露担忧:“有空过来我这一趟。”

    /

    “同学,你好,我是大二的学姐孟听楠。”

    刚到校门口,就有一个打扮成熟,身材高挑的学姐前来迎接。

    热情地嘘寒问暖,接过岑矜温手里的行李箱,目视前方朝签到处走去。

    “我看你是今年的新生吧,什么专业的?”

    顿了一下,岑矜温如实回道:“金融学。”

    “金融学!”前面带路的学姐瞬间回过头,一脸惊喜:“那感情好啊,我们也是金融的,呐,”

    学姐指了指前面的红色帐篷,“那是我们学校公认的金融励志大神,家境虽然不怎么好吧,但人足够努力,各大竞赛奖学金不在话下。”

    岑矜温顺着视线看过去。

    不远处,少年身姿挺拔,斜挎运动背包在白色拼接衬衫上,搭配黑色工装裤,反戴白色鸭舌帽,脖颈上一条黑色立牌的项链随着正午阳光折射出长短不一的直线。

    光荫朦胧,照在他额前的碎发上,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似琉璃珠璀璨,流露出点点波澜。

    “恣佑,看我们带谁来了?”

    学姐热情激动地招呼着,“岑矜温,今年泉城高考的文科状元。”

    还未等对方反应,孟听楠又狠狠拍了下少年的肩膀,“嘿你说你俩有不有缘,一个今年的文科状元,一个去年的理科状元,嘿嘿嘿……”

    猥琐的笑声响起,孟听楠搓搓手,迫不及待地提议:“干脆你俩凑一对得了。”

    岑矜温:“……”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开学第一天,怎么就让自己遇上了这种学姐……

    玩笑间,许恣佑抬起头,不着痕迹地看了岑矜温一眼,黑曜石般的眸底罕见一愣,一抹深意从眼尾掠出。

    女生看起来不大,小小的,标准的瓜子脸,本是甜美的长相,那双清澈的杏眼,却没有丁点笑意,透着疏离的冷意,瞳仁像是起了层薄薄的雾,仿佛与外界隔开。

    这是,去年蓝创金融大赛的获奖者。

    许恣佑有幸和自己的带队老师一起去整理有关蓝创金融大赛的获奖者名单,第一名获奖者正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生。

    当时各大金融栏目争先报道,唯恐自家落下这块金饽饽。

    谁能想到,一向以地狱模式自称的蓝创金融大赛获奖者,竟然会是这个一个年轻的小姑娘。

    许恣佑心思微动,如果能顺利和她成为竞赛合伙人,那将对自己进一步巩固金融知识更有帮助。

    加上业余时间在公司实习学习管理知识,想到这儿,许恣佑眼神愈发深沉,继承人的考验八成就能稳了。

    想到那个调儿啷当整天不成调却受宠的贵公子,许恣佑唇边溢出嘲讽的笑,他怎么可能会把公司让手给这种人?

    收敛思绪,许恣佑露出以往的阳光笑容,热情地看向对方:

    “你好,我叫许恣佑。”

    “许诺的许,恣意的恣,庇佑的佑。”

    岑矜温唇角弯了弯,勾出一个恰当好处的弧度,学着对方的口吻回打招呼:

    “我叫岑矜温。”

    “云岑的岑,矜持的矜,温和的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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