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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一)

    程鹤清告诉她,秀吉先生已经苏醒,因为山地新田的死他需要马上回一趟日本,日报社也从现在起无限期停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复刊,所以暂时停掉了她的工作。程鹤清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白色信封,交给了她:“这是你上个月译稿和这次出差的薪水。”

    初华拿着厚厚的一信封钱,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消息。

    “我们不可以过几天再走吗?我想亲自去看看秀吉先生。”

    “送你回去也是秀吉先生的意见,香港毕竟是块殖民地,眼下只有上海最安全。”

    初华担心地问:“可我们走了,徐小姐和徐警官怎么办?”

    程鹤清笑:“你忘了,他们与罗贝勒沾亲带故,也算是半个皇族。”

    中国最后一个皇帝溥仪尚在宫中,即使是到了民国,贵族依旧是雷打不动的贵族。

    在程鹤清的坚持下,他们最后还是连夜回到酒店收拾行李,在夜色快褪尽前赶到了港口。

    在候船区,程鹤清给她倒了杯热水,用略带抱歉的语气同她说:“票买得急,眼下只剩三等的船票了,等船到了广州靠岸后我再问问。”

    “没关系。”初华强撑着困意,喝了口水,她倒是不在乎坐的是几等船舱,只担心程鹤清这样的人能不能坐得惯。她提议:“要不我自己回上海吧,我一个人认得,以前也自己坐船去过广州。”

    “秀吉先生将你交给了我,我哪有丢下你让你一个人回去的道理,再者,”他说。“我也在香港待得烦了。”

    “可罗贝勒好像计划要同你们一起过新年。”初华记得那次去贝勒府,是听到罗贝勒这样说的。

    “你倒记得清楚。”程鹤清脱下围巾绕在了她的脖子上,转身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离登船还有些时间,靠在椅子上睡一睡吧,登船了我喊你。”

    他说完紧了紧大衣,闭起眼睛假寐。

    初华摸着还留存着他体温的围巾,转头看程鹤清。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她娘似乎是对的——让她无论如何都要抓住眼前这个男人,哪怕是死都要死在程家。

    可惜她并非那个有资格抓住他的人。

    但她想如果她娘能看到今天能上学读书的自己应该也是高兴的,就像徐启鸿说的那样,她挣到了自己这个身世下永远也挣不到的前途。

    想到这里初华觉得不能再往下想了,低头将脸埋在了围巾里。

    她做了一个浅浅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天津,回到了那个连窗户的封纸都破烂掉的房子里,她的父亲工藤孝和穿着和服坐在屋子里,那张脸还是像记忆里的那样不苟言笑,一双有力的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向自己。

    “我离开中国这么久,你已经长得我都快认不得了。”

    初华愣愣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我这次回来是准备带你回日本。”

    她问他:“我为什么要回日本?”

    “因为你的骨子里流着日本族的血。。”

    “我是中国人。”

    “你娘已经死了,没人能证明你是中国人,只有我能证明你是日本人。”

    工藤孝和站起身向她走来,木屐踩在年久腐烂的地板上发出吱吱的响声,一声比一声闷沉。

    他一边走一边说:“你在中国参与杀害日本将军,我现在要带你回日本接受惩罚。”

    初华想逃但是双腿如灌了铅一般,难以挪动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越走越近,那双手快要碰到自己的胳膊……

    “初华!”

    身旁程鹤清的轻唤让她一下子从梦中回到了现实,她惊恐地睁大双眼,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

    “怎么了?做噩梦了?”程鹤清问她。

    初华深点了点头,拿起手边的杯子喝了口水,勉强压下因为噩梦带来的心悸。

    “我们要登船了。”他握了握她的手。

    “好。”

    他们跟随着人群上船,从甲板上向下走过一层又一层的螺旋式楼梯,终于到达了位于船体底层的三等船舱。这里几乎处处站满了人,登船早的乘客都已经找了一个舒服的地方坐着,来晚了的人就只能站在人挤人的过道。因为空气不流通,这里总是飘散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初华记得当年去广州时自己就是因为受不了这股味道一上船便吐了。

    初华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程鹤清,他今天穿着灰色的长款外套,外套里是一套黑色西装,与这里的人们格格不入的穿着一走进来便引得许多人的注意。

    但也许也是因为这身穿着,他们还在找一处歇脚的地方时就有人喊他们过去,主动把自己的位置让出了一半来。

    程鹤清谢过那人,让初华坐了过去,而自己则站在一旁。

    初华抬头看向程鹤清,问他会不会晕船。

    程鹤清摇摇头:“以前经常去各个地方跑码头,船坐的多,早就习惯了。”

    旁边为他们让座位的年过半百的大叔听到他们的谈话以为他们是做生意的,道:“看来这年头啊生意也不好做,老板也只买得起三等船票。”

    一番话惹得身旁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程鹤清也笑,附和地说:“是啊,稍不留神就折了本。”

    有人道:“香港都是英国鬼子,精明得很,和他们做生意,三个心眼都不够用。”

    “我听说,他们把自己国家的二手机器装作一手的卖到中国,那些大老板花重金买回家没用几个月就坏了,有冤都没处说。”

    “岂止是这样,你要想修,就得雇佣外国人,维修费给了一大堆,还不一定能修好,我上个老板的面粉厂就是这么倒闭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从英国人骂到了日本人,从国民政府骂到了清末慈禧。

    程鹤清只沉默着听着他们的谈话,并未置片言。

    初华觉得自己每次在船上都能看到不同的人生,就像是浮世绘一般,在这短短的相处时间里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不同身份、不同背景、不同性格的人在同一社会下的百态生活。

    最后那些人的话茬都聊完了,又把话题转到了他们头上。

    “这位老板是做什么生意的?”

    程鹤清道:“运些货,香港大陆两头卖。”

    “嗬,那你们夫妻感情真好,做生意也一道来一道回。”坐在初华身后的中年女人说,她拍了拍初华的肩膀,八卦问道:“刚结婚不久吧。”

    “啊?”初华回头茫然地看向大姐,愣了半晌才后知后觉才她的意思,是把自己和程鹤清当成做生意的夫妻了,她的脸立刻红到了耳根,解释说:“我们不是夫妻。”

    许是她的声音太小,中年女人并未她的解释做任何反应,反而与同行的女人说:“这年头能带着夫人一起做生意的老板,真的不多见。”

    “可不是,多少人打着做生意的幌子背地里养小老婆的。”

    “你还记得不,去年咱们一起做工的那个老板,外头娶了三房姨太太。”

    “不止三房,你忘了那老太太的丫头他后来都要了去。”

    ……

    女人们聊起了八卦,连一旁的男人们也竖起耳朵听着,时不时发出“哎哟”“真的么”的附和声。初华抬头看向程鹤清,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但好像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她猜,他应当是觉得不过萍水相逢,没有必要透露自己的信息。

    正如刚刚他说自己是个生意人。

    船在傍晚的时候在广州天字码头靠岸,程鹤清让她等一会,他上去问问有没有别的船舱余票。

    三等船舱的客人下了三分之一又上来了近半数的人,船舱显得比之前更拥挤了,初华用行李占了个座位,她想万一不能去别的船舱,至少等程鹤清再回来的时候有个位置坐。

    有几位新上船的位客人看不惯她用行李占座的行为,让她把行李来拿下给他们坐。

    初华解释说:“这里也有人的,他出去了一会就回来。”

    “回来也不行,既然人不在这,这位置老子看到了就是老子的。”说完那个满身横肉的男人拉扯着她的行李要将它拿走,初华死死抱住行李,坚持说:“这里真的有人!”

    “你不拿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大家都看着,是这个女人不讲道理,不是我要找女人麻烦啊。”他说完用力拉了一把她的行李,初华抱着行李被一起摔到了一旁,行李箱扣子被撞坏,里面的衣物散落一地。

    男人扔完了她和行李,舒服地坐在了她的位置上,原本可以坐两个人的座位现在只容得下他一个人。

    而周围的人都默然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谁愿意帮她,哪怕是简单地说一句话。

    初华顾不上被撞疼的手臂,忙将衣服收拾起来,她抱着坏掉的行李箱站起身,抬头正好看到了回来的程鹤清。

    见到眼前这番情景和那个坐在初华位置上的男人,他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他将初华护在身后,走到男人面前,一字一句说道:“请向她道歉。”

    “我道什么歉,是她不讲道理。”

    “我再说一次,请向她道歉。”

    “嘿,我说你是不是有病!”男人怒气上来,站起身抓着程鹤清的衣领,“你算是个什么的东西!”

    程鹤清也不再同他多费口舌,将他抓着自己衣领的手指一个个掰开,将男人的手臂干净利落地折在他的身后,又踹向他的膝弯,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后满身横肉的男人痛苦地跪在了地上。

    “请向她道歉。”他继续说。

    这次男人不敢再多说什么,忙不迭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这个位置你们坐,我站着就行,站这就行。”

    程鹤清回头问初华:“道歉听到了?”

    初华懵懵地点点头。

    程鹤清松开了男人,转身从她手中接过了行李,拉着她的手走出了三等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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