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一拾一年[民国] > 梅子黄时(一)

梅子黄时(一)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谁也没有说话,直到门外有人敲门。

    “四哥儿,徐小姐来了。”何妈在门口喊。

    “嗯,来了。”程鹤清摸了摸她的头发,告诉她:“先在这儿把情绪处理好了,今天哭得够久了。”

    说完转身整理了衣襟,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怎么突然来了?”他问。

    “这不是想念何妈妈入夏的第一碗面,特意过来的。你有客人?”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倒是巧了,何妈刚给夏卓煮了面,少不了你一碗。”

    然后就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初华忙胡乱用帕子擦了擦脸,把那封婚帖塞进了袖口里。

    她认得那个女人的声音,是徐殊音徐小姐,程鹤清的未婚妻。

    初华站起身,清了清喉咙,又用力拉扯了嘴角,扯出一个笑来。

    现在应当是好很多了……她这样想着,转头看着紧闭的门,却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去。

    也许等他的未婚妻走了出去才好。

    初华又坐回了椅子上。

    未坐片刻,书房的门被敲了两响。

    初华局促地站了起来,推门的却是程鹤清,他笑了笑,说:“下来吃西瓜吧,夏卓买了好些来。”

    “好……”

    该见的总是要见的,假如徐小姐不知道那件事,她便当做不知道吧,假如她知道那件事,那自己再怎么躲也是逃不掉的。

    她跟着程鹤清下了楼,楼下的三人正热热闹闹地切西瓜,Moliy眼尖,第一个看到她,用拿着刀的手兴奋地打招呼:“初华,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

    林夏卓吓得赶紧放下面碗,将刀从她手里夺了过来:“我的小姑奶奶,放这我来切吧。”

    徐殊音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望着她辨认了一会:“你是那位……冈川先生的翻译?”

    “你好,徐小姐。”

    “我记得冈川先生是今天回国的?”徐殊音从客厅的茶几上拿了两块西瓜坐到了她身边,递给了她一块。

    “谢谢。”初华接过西瓜,解释说:“我没和先生一起回去。”

    “你是打算……留在上海?准备做什么?”

    “留在上海当然是读书了。”Moliy捧着块西瓜插进了她们的对话,“程先生正让我和Chasel一起教她。”

    徐殊音回头看着和林夏卓谈话的程鹤清,笑道:“确实像是鹤清的作风,以前是夏卓,现在换你了。”

    她将一口未吃的西瓜放在桌面,拿帕子揩了手,说:“他没读过几年书,所以才尤爱送人去读书。”

    初华有些惊讶:“程先生没读过什么书么?可他日语说得很好,连英文也会。”

    “所以说才可惜啊。”

    徐殊音笑了笑,站起身走到大厅,坐在了程鹤清身边。

    Moliy望着徐殊音咬了口瓜:“她就是程先生的未婚妻么?”

    “嗯。”

    “我听说,”Moliy朝她靠近了些,八卦道:“程先生原来是有过婚配的。”

    初华怔怔地看着她。

    Moliy以为她不相信,信誓旦旦地说:“就在天津,是Chasel告诉我的,你知道,他和程先生从小就认识。”

    她怎么会不相信,但她又不能告诉她真相,只好说:“原来的……可能不作数了吧。”

    “Bad man。”Moliy说。

    因为自己的畏缩而让程鹤清背上“bad man”的骂名,初华甚觉抱歉。

    故那日离开程家公馆前,她心虚得都没敢再看他一眼。

    在那之后的半个月里,初华一直往来于林医生和Moliy之间,英语对她来说倒不是什么问题,只是数学,林医生说她没有培养成数学思维,只能靠多做些计算来弥补。那些天里,她梦里都在做些什么勾股、弧三角类的算术题。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六月底程鹤清捎了两张往年圣玛利亚女书院的入学考卷给林医生,她英语竟考了满分,数学也低分过了。

    “你太棒了!”Moliy惊呼,“你真是个语言天才!听说你还会日语是么?还在为报社做翻译?”

    “只翻译了一些简单的文件。”

    “初华,我觉得外交的工作很适合你。”Moliy郑重其事地说。

    “外交么?”Chasel摇了摇头,“中国的外交已经烂透了,谁也做不了,何况初华小姐还是个女子。”

    “女子怎么了?谁说女子不能做外交官了?Chasel,你又在歧视女性了。”

    林夏卓举双手投降:“好了,我不说了,Moliy,但你要知道这是中国的国情。”

    “中国的国情是女子地位低下!”

    “你真是个女权至上主义!”

    “NO!”

    Moliy和林医生你一言我一语,又在为“中国的国情是什么”“女子能不能做外交官”而认真地在咖啡厅里辩论了起来。

    初华低头盯着自己的两张考卷发呆。

    她想起了程鹤清以前问自己的那个问题——以后有什么打算。

    今天Moliy脱口而出的“外交官”她从未想过。这些天里她跟在Moliy身边不光学习到了英文,还学习到了一些她的思想,譬如不必去做一位被束缚在家庭的妇人,要热爱自由,没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

    她想,也许这就是眼界的问题。

    “初华?初华!”

    耳边突然有人叫自己,初华回过神来,眼神迷糊地问:“怎么了?”

    “四哥来了。”

    初华转过头,才发现程鹤清就站在自己身边。

    她忙站起来:“对不起,我刚刚在想一些别的。”

    “听说今天试卷分数出来了,我来看看,方便么?”程鹤清向自己伸出手。

    初华忙将卷子拿给了他:“数学不是很好。”

    “已经很好了。”他翻了翻,说:“这是中学二年级的卷子。”

    “在上海,一般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在读三年级了,所以我让你试了下二年级的卷子,这个成绩已经相当不错了。”他将卷子放在桌上,问Moliy和林医生:“我刚刚听你们在说什么‘外交官’?”

    “是啊,我们在讨论初华以后可不可以做外交官,她的语言天赋实在太厉害了。”Moliy道。

    林夏卓依旧泼她冷水:“中国连外交都没有,哪来的女子外交官。”

    程鹤清却不是很认同林医生的观点:“现在或许没有,但十年后,二十年后,世界格局怎样无从知晓,也许那时候初华能成为那样的人。”

    “但愿如此!”

    程鹤清转过身,对初华说:“那,未来的外交官小姐,我能借步和你说个话么?这里有一封寄到我那的信,署名是你。”

    初华跟着程鹤清走出了咖啡馆。

    眼下虽然才刚入七月,天气却出奇地闷热,即使是傍晚树上的知了也没完没了地叫着。

    他们站在咖啡馆门口的法梧下,程鹤清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她。

    信封上写着的寄信人是渡边凉。

    “是渡边的信!”初华惊讶道:“怎么会寄到你这了?”

    “可能是没能记住你的住址。”

    “可是,也可以直接寄到报社……”

    她嘟囔着拆开了信,里面有一张写满了日文的信纸和一份樱花做成的标本。

    初华咬着唇认真看了一遍,最后还是不得不将信递给了程鹤清,请求道:“程先生,您能……给我读一下吗,我不太会写日语。”

    夜晚燥热的风微微吹着她盘在脑后的头发,她微微抬着头,路边橘色的暖光正照在她灰白的眸中,宛若星子。

    程鹤清看着她,又接过信看了眼:“这里太吵,我知道附近有个公园,我去那读给你听。”

    “那林先生和Moliy……”

    程鹤清说:“他们有自己要去的地方,你在这里才是妨碍他们。”

    “我……妨碍了他们?”初华起初有些懵,过了好半会才突然意识到他话中有话,“你是说,他们——”

    “夏卓和Moliy,在自由恋爱。”程鹤清接了她后面的话。

    自由恋爱,是她只在杂志上才看到的词。

    如今这样的两个人就在自己眼前,而且还是中国人与外国人的结合。她觉得新鲜极了。

    初华跟在程鹤清身后,一步三回头地望着咖啡馆,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顺着眉眼漾开。

    “这么开心么?”程鹤清问她。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他们会结婚么?”

    程鹤清想了想:“也许会,也许不会。”

    “为什么?”

    “林家很可能不会接受这样的儿媳,Moliy也许也无法承受中式家庭。”

    观念、思想……不同的人种之间总有这样那样的沟壑横亘着,何况刚刚他们还因为见解不同而吵了一架。

    见初华许久没说话,程鹤清以为是自己太过现实的回答打击到了她,又补充道:“不过夏卓那样的人,以前敢偷偷出国留学,以后说不定也敢背着父母结婚。”

    但愿他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初华在见到了冈川先生未能和博子小姐相守终生后的痛苦后愈发觉得,如果两个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那往后余生的活着一定是无法快乐的。

    甚至更严重的会郁郁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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