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蝉鸣不断，樟树下的便利店里吊扇咯吱咯吱地转着。

    沈识安坐在收银台后面，翘着二郎腿。随手拿了瓶汽水在桌子边缘一磕，玻璃瓶的瓶盖就被撬了下来，掉在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哥，什么时候才能开空调啊，我都快开学了。”沈识安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好看的狐狸眼看着那苟延残喘的吊扇恨不得它快点坏掉。

    "你不都说了你要开学了吗，等你上学去了我就开。"沈知凡从小店的暗门里走出来，把手里的扇子都给了沈识安。

    他俩小时候老爸沈卫国喝酒抽烟有时候还动手，老妈及时止损跑了。沈知凡比沈识安大了五岁，又当爹又当妈的把当时只有七岁的沈识安拉扯到现在的十七岁。沈识安算是他一把屎一把尿坑大的。

    “哥你怎么这样？”沈识安喝了剩下半瓶汽水，把玻璃瓶往垃圾桶里一丢，走了，“你别把自己热死了啊。”

    “知道的，这个月钱转你了，别惹事啊。”

    沈识安掏出手机，果然有一笔转账，“行。走了啊。”

    走出门口樟树的树荫，沈识安才体会到今天的太阳有多嚣张。周围的小店店门紧闭，谁都舍不得让一丝空调的冷气跑出来。

    沈识安眯起眼睛，眼神又烦又燥，戴上墨镜，撑开了遮阳伞才试探性地走到街上。离开学还剩下两个星期了，要是现在去买习题的话两个星期够她先自学一阵子了。

    “小安！你爸出事了。”

    沈识安回头，这她家隔壁王姨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怎么了？”沈识安扶着王姨，怕她心脏一下子受不了晕过去。

    “我想去找你哥的，正好看到你。你爸在东星路那里喝大了，你快去吧。”王姨拍了拍沈识安的背示意她快去吧。银白色发丝散在两边被汗珠粘在脸变，眼角的细纹日益增多，更显温婉。

    沈识安抿了抿唇，答应了一声。

    王姨目送着沈识安收了伞往东新路跑，砰砰乱跳的心脏像是被人握住了一样，有点闷。

    东星路在京海镇的中心，算是这里为数不多的有夜生活的地方。路的两旁是移动小摊或者大排档，现在是中午，有些店为了晚上可以快点拉到客人，已经把桌椅摆了出来，一直延到街道尽头。白色塑料椅子密密匝匝地排着，走一步都要踢到那么一两个。

    沈识安把椅子往桌子下面推了推，动作自觉地加重。她一来就看到其中一处的椅子倒了一地，几个中年啤酒肚男抓着一个女生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拖了起来。

    她感觉头嗡嗡地疼，左手抓起旁边大排档的碗就扔了过去，“滚开啊！”担心，气愤，羞愧，各种感情涌上来。沈识安我眼底泛红，盯着那个男人。

    碗砸在其中一个男人头上四分五裂。沈卫国捂着额角直起身来，毒蛇一样盯着自己女儿。身边几个狐朋狗友也放开了手里抓着的那个女生，浑身酒气色咪咪地看着她。

    那个女生红着眼睛，白皙的脸上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显然是被打了。沈识安眼睛里的戾气几乎要冲出来，几步走过去抓着沈卫国的领子贯在地上。

    沈卫国想反抗，但是喝了酒的四肢像烂泥一样瘫软无力，躺在地上被沈识安踹了一脚又一脚，徒劳地用手抱着自己的头，鼻血流了一滩。

    "你干嘛？他可是你老子！。"其中一个男人拿着啤酒瓶冲过来，瓶子砸在沈识安的肩上，几滴没喝完的酒沾在她衣服上又滴到地上。

    “我是你老子。”沈识安回身横踢把那人踹了出去，指着那人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你敢打我！"那人从地上爬起来，又一屁股摔倒在地上，手里的半截啤酒瓶滚到一旁。

    “怎样？”沈识安轻笑了一下，眼里没有半点笑意，挑眉问道，这几个人估计一起上都不能拿她怎么样。

    被这么踹了一脚，那人明显清醒了不少，抓着另外两个那人的胳膊站了起来，三个大白天就喝到连路都走不稳的人互相扶着，临走时嘴里还放着狠话。

    “你别动！”

    沈卫国大庭广众之下被自己女儿揍成这个样子，看沈识安背对着自己，抓着长凳就要往她身上砸。刚刚那个女生举着那半截啤酒瓶挡在沈识安，双臂发抖，声音控制不住地带上了哭腔。

    沈识安拍了拍她的肩膀，把人拉到自己身后，刚想再动手。沈卫国突然单膝下，很吃痛地想去捂着发疼的后膝窝，手里的凳子也摔在了地上。被人提了吗？

    人群前面一个少年拉了拉因为踢人所以有点乱了的衬衫，然后不动声色地推了出去，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真是，好久不见。

    等她抬眼看过时站在后面沈卫国后面的是一个扇着印了小广告的扇子的大妈。

    看到沈识安刚刚看垃圾一样的眼神，沈卫国急了，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和胆子，抡起长凳就要砸下来，被沈识安一把抓住手腕反拧，推了出去。

    “滚！”沈识安站在他旁边沉声说道，最好直接死在外面。

    看着沈卫国跌跌撞撞地走了，看热闹的人也散了。

    “没事了。”沈识安看着那一脸想哭的女生安慰道，拿过她手里的瓶子扔到垃圾桶里，“刚刚，谢谢。”

    “是我要谢谢你，你没事吧。”那个女生总算反应过来，连忙摆手道谢。

    沈识安摇了摇头，找那个店家要了收款码赔那个碗的钱。这些店主也习惯了，早准备好收款码等在一边。

    沈识安赔了钱转身就要走，那女生忽然叫住她。

    “我带你去换身衣服吧。我叫夏泠泠。”她指着沈识安肩膀湿答答的一块说道，“我家就在旁边，很快的。”

    夏泠泠盯着看了一会，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抹妖红的痕迹，纹身吗？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随便盯着别人的肩膀看有点失礼，装作自然地别开目光。

    沈识安低头，白色体恤沾了酒发出一股恶心的味道，“麻烦了。”

    "哎呀，客气什么呢。"夏泠泠笑嘻嘻地挽着沈识安的胳膊，她自然熟的很，全然没了刚刚可怜兮兮的样子。

    沈识安这才注意到这人长得很好看，眉毛细长，眼睛又大又亮。

    夏泠泠家真的很近，沈识安走了五分钟左右就到了。她家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但是里面装修讲究。各种小玩意小饰品，“你是新搬来的吧？”

    “昂。”夏泠泠抱着一件长裙从房间里出来，感觉沈识安看这些小东西的眼神有点奇怪，好奇的同时好像有点羡慕。这些东西都不贵，看沈识安付钱的时候用的手机也不便宜，比她的还好，家里不至于买不起啊。

    “一个人住？”沈识安拿过裙子，躲厕所里换去了。

    “你怎么知道？”夏泠泠一脸惊讶地问道。

    “都是你的照片和东西，还有地方摆其他人的吗？”

    隔着厕所门，夏泠泠没有注意到沈识安说话是不经意间透露出的满足和骄傲。

    换好衣服出来后夏泠泠一开始就感觉这个人的好看很有攻击性，现在换上白裙倒显得更加清冷。

    沈识安慢热，跟夏泠泠简单聊了两句就走了。

    出来之后沈识安摸了摸身上的裙子，现在天还没黑，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风吹过脚踝，一阵不适感立刻传来，沈识安加快脚步想甩掉这种感觉。

    已经快六点了，回家的时候沈知凡正系着围裙做饭。看到沈识安这身打扮不禁愣了一下。

    “洗手吃饭。”沈知凡温声说道。

    沈识安把头低下，头发刚好挡住了有点发白脸，“我去换个衣服。”

    “顾前不顾后啊。”沈知凡给沈识安夹了块糖拌番茄说道。

    这里的地方小，你传我传的，什么事都瞒不住。他不是不讲理的人，况且被揍的还是沈卫国。

    饭后沈知凡去洗碗，沈识安去洗衣服，沾了酒的T恤她也不想碰，直接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

    王姨躺在摇椅上扇着蒲扇，座机的突然响了起来。

    “王姨。”沈知凡略显沙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凡凡啊。怎么了？”

    “今天谢谢您，但是以后这些事别找识安了。”沈知凡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吸了口烟，再问了几下好之后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