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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火将至

    花瑶看着手上的麻绳略微叹了一口气,高马奔腾的姿态让她的肚子一次次的撞在马鞍上,这般作呕的感觉让她差点把不久前喝进肚子里的茶水吐出来。

    颠簸之间,笼罩在她眼前的黑布有所松动,依稀间她看到了些许的绿叶,还有些许散播在丛中的野花沾染着露水让花瑶意识到这里是一处背阳的山谷。

    待匪徒们带着花瑶来到村寨时已近午时,路上的颠簸却丝毫不影响他们的“热情”,此次收获颇丰的匪徒们欢呼着围绕起截获的货物挥舞手中的匕首以示庆祝。而花瑶作为货物的其中之一,也在他们包围的范围之内。听着耳边吵杂的声音,花瑶静静地数着匪徒的人数,暗自开始思考逃脱的方法与道路。

    “大当家的。”随着这一声称呼,人群安静了下来。

    被蒙住眼睛的花瑶不动声色将耳朵侧向一边,听那脚步声向自己身边靠近。

    “兄弟们这次辛苦了。”大当家的声音比起刚刚扛着花瑶的那人还要浑厚一些,仅仅凭借声音花瑶便将埋藏在掌心中的一枚竹片往手腕处塞了塞,以防被对方发现。

    而就在花瑶将竹刀收进衣袖的下一刻,一双有力的手便拎起了她的后衣领把她从一堆货物中提了起来。

    “我刚才倒是没见到,货物里面有这么一个人水灵的。”大当家说着将花瑶眼前的黑布扯开,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便出现在他的面前,直让他一愣。

    花瑶也在这时看清了眼前的大当家,转瞬的思考后她的眼中便溢出了浓郁的惧色:“小的只是山下一名采药的郎中,今日上山路过此处,确实是无心之过,求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小的保证······”

    “呸!”大当家的听着面前这个“少年”的话猛的唾了他一口:"你们文人说话都是这么恶心。"

    众人在听到大当家的话后应和着大当家的话。

    “什么读书人,现在这个世道他们有个屁用!”

    “就是,这个世道你们连条狗都不如。”

    “狗好歹还会看家护院,他们会干什么。”

    吵杂的言语交织在一起,直到大当家清了清嗓子所有人才停下,只小声的嘀咕着。

    如今齐王当政,墨王朝改封为齐,也自原本的以文为尊变为了崇尚武力的野蛮之国。新王昏聩,平日里只喜纵酒取乐,丝毫不顾及皇家颜面,荒淫无度。由此上行下效,地方官员也因新皇的疏于管理而层层搜刮金银,致使文人无用武之地,武人无报国之心。也真是因此这些原本藏于深山老林的贼匪开始肆无忌惮的烧杀抢掠,毫无人性可言。

    “既然你是郎中,那你治病的本事应该不错。”大当家说着将花瑶拎到自己的脸侧,掰着她的头用手指出了一个地方:“正好,我们昨日抓了一名女子,只是昨晚我正准备享用时却发现她满脸生疮好不恶心。”

    然后,他的手忽然松开,任由手上的人一时不查摔在地上发出一声痛呼,而他也像是被这声音所取悦到的哈哈大笑起来:"如果你能把她治好了,我就放你离开,怎么样?"

    花瑶听着男人的话频繁的点头,似乎是被吓到了一般哆哆嗦嗦的就向着刚才对方所指的那间屋子而去。期间那般连滚带爬的模样让所有的贼匪都发出了嘲讽的大笑,直到看着那身影滚入门中才各自散开捣鼓自己的事情去了。

    而在进入屋中之后,花瑶便褪去了自己的假面,环顾着四周:只凭屋中的摆设,花瑶便推断出了这间屋子应该是用来存放食粮的仓库,而因为听到动静而缩成一团的粉衣女子却哆嗦着蜷在角落里,用一双恐惧而绝望的眼神看着她:“求求你,求求你······”

    那张满是疮痍的脸庞此时已然满脸泪水,混杂着几处被稻叶划烂的伤口染开片片血污。

    花瑶见少女如今满是警惕的面庞,便自原地蹲下身来向她展现出自己手腕上的麻绳:“你莫怕,我也是被抓到此处。”

    “我······”少女见了对方手腕处的麻绳,这才找回了自己些许的神志抬起头看向面前少年打扮的人:"你是谁。"

    “你脸上的疮痍,可是故意而为之?”花瑶在蹲下身的同时便从少女遮挡着双眼的指缝间觉察到了些许的端倪:遮面草的汁液在研磨后会由原本的绿色转变为几乎肉眼不可见的灿金,如果未曾挑拣服用便会被根茎处的汁液所扰,满脸生出暗疮状若厉鬼。

    少女在听到花瑶的话后一愣,而后猛的摇了摇头:“不,不是的······我本就有暗疾,如今是因为······”可她还没说完就被花瑶的眼神所打断,随后对方的声音就压过了她原本的声音。

    “你这病来得急,如果不及时治疗恐会伤及肺腑,致使肾气衰竭而亡。”花瑶猛然几步来到少女的身边,在对方发出惊叫前捂住了她的嘴。

    少女看着花瑶的眼神向窗外瞥去:此时位于门口的位置,透过窗纸,一个人影正在左右晃动着,似乎想要借此窥探些什么。

    知晓花瑶并不是坏人后,少女忍住了眼中几欲垂落的泪水点了点头,示意花瑶自己会乖乖听话,配合对方的话。

    直到门口的人离开后,花瑶才停下了自己故作忙碌的动作,抬头对上少女那双状若梨花的双眸:“我叫半夏,你呢?”

    少女原本惶恐不安的心脏在对视上花瑶的那双眼时渐渐的沉寂下来,在短暂的迟疑后,她终于再次张口:“兰怀夕。”少女上一刻说完,下一秒便伸手拉住了花瑶的袖子:“我家很有钱的,如果你救了我,爹爹他一定会报答你的。”

    半夏看着少女稚嫩的面庞,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

    兰怀夕在少年的手抚摸上自己的头时面上一红,而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而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多年后的兰怀夕每每想起依旧会面颊绯红:明明是这样恐怖的地方,却遇见了让她为之惊艳一生的人。没有人会明白这一束光的到来对她而言有多么的重要,而她选择了将这样的情感悉数珍藏。

    夜晚已至,花瑶自一方小窗中看向已然繁星密布的天空,嘴中念叨着:“天府星居首位,现为丰卦,以雷为上以火为下,二者相扶,不可急进,不可不慎。”

    虽然很疑惑少年嘴里在念叨着什么,可兰怀夕却并没有过多的在意对方的言语,而是对着屋中的水缸观察着脸上不断消退的疥疮抚摸着自己的面庞:“半夏,今晚咱们真的可以逃走么?”如今的二人借由花瑶暗中藏匿的竹到已经解开了束缚在手脚的麻绳,而在花瑶的安慰下,兰怀夕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恐惧,只静静回想着花瑶对她说的那些话。

    火焰的炙烤声,匪徒的欢呼声,酒坛的碎裂声,而在这些声音渐渐沉寂后便只剩下了不时吹过窗柩的风声······

    在花瑶从窗前收回视线落在兰怀夕的身上后,她注视着对方那双微微瑟缩的双眼,似是在无声询问着对方:能做到吗?

    兰怀夕看着半夏那双黝黑的眸子,片刻后下定决心般的点了点头。

    伴随着半夏将手中的竹刀自门的缝隙中划过,兰怀夕也将手中的石子攥紧,趁着半夏绕过门口守卫的空隙紧随着她的身后迈出步子。颤抖的身躯在此时经由主人的控制并没有完全的瘫软下来,而是沉着的迈着步子,紧随在半夏身后。

    而就在这时,一个喝醉的匪徒抬手驱赶着盘绕在他头顶的飞蚊,也正是这样的动作让他的余光瞥见了月色下两个瘦弱的身影正一前一后的行走于喝醉的匪徒之中。

    “站住!”他摸索着手边的地面,在寻到自己的大刀时从地面上摇晃着起身对着不远处的两人大喝一声。

    也就是这样的声音将周围所有的匪徒都吵醒了过来,他们揉着自己的眼睛,嘴间骂骂咧咧的准备用自己的拳头来招呼那个胆敢扰他们清梦的人。

    与此同时,花瑶转头拽住了兰怀夕的手腕,不等那些人反应过来便一脚踢翻了自己身边的酒塔。

    层层叠叠的酒罐因为花瑶的动作开始摇晃起来,不出几息便轰然倒塌,有些许砸在了酒醒后冲来追赶他们的匪徒身上。

    奔跑的途中,兰怀夕终究没能控制住内心的慌乱,步伐不稳间被一片碎罐绊倒在地发出一声痛呼,脚腕一紧,接着便听着后方匪徒的大笑被一阵力道向后扯去。

    ——如若你因自己而被匪徒抓到,那我便救不得你了。

    半夏的声音在她倒地的时刻于她的耳边响起,因此,她的内心也愈加慌乱。

    如果自己此番逃不出去,遮面草的效用也逐渐消失,那等待着自己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地狱,她甚至在此时都不敢去想。

    “愣着干什么!”

    正在兰怀夕被拖行着向后扯去,无助的她准备迎接自己的命运时,一道声音在她的面前响起——是半夏,他来救她了。

    在看到对方那双依旧沉寂如水的眸子时,兰怀夕似乎找回了自己的力气,手中一直紧紧攥着的石头便在身后的匪徒还未反应过来时向着他的眼睛砸去。

    伴随着一声痛呼,脚腕上的力道有所放松,兰怀夕终于控制着自己的双腿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她那双以及被石子磨烂的手便落入了一片温热,拉扯着她向前奔去。

    村寨中的匪徒因着这般的响动全部从昏睡中醒了过来,蜂拥而至的大汉们张牙舞爪的扑向两个一路向着寨门逃窜的孩子。

    而就在这时,原本在前的那名少年却忽的停下了脚步,他仰头看向苍茫的天空,在感受到忽然凌厉的风后转身看向因为他的举动而愣在原地的匪徒们。

    少年的眉眼如今就如同天上的星辰般粲然夺目,他对着匪徒们露出一个嘲讽般的笑容:“黄泉路上,一路好走。”

    也正在少年的话音落下时,一道惊雷划开了漆黑的天幕,声音之大让所有人都浑身为之一震。

    村寨的大门之处有一颗早已枯死的巨树,而这道宛如劈开苍天的闪雷便落在了这颗高耸的枯树之上,顷刻间干燥的树木便卷起了灰暗的浓雾,被劈断的一枝枯木落在了村寨之中,枯树的火势也自顶端向下蔓延开来。

    地面上满撒着的酒水在此刻成为了他们的助燃剂,不过是短短的一个呼吸之间,原本凶神恶煞的匪徒便染上了火色的长衫在地上不住的惨叫翻滚。

    突如其来的场景将观看着这一幕的兰怀夕吓得愣在了原地,直到自己的手被花瑶晃了两下才从恍惚中反应了过来。

    少年,拉着她的手······

    虽然在刚刚经历了那么危险的事,可此时兰怀夕依旧没有忘记此时自己的手是被少年攥在掌心里的。

    羞涩之余,兰怀夕默默地低下头去藏起已然染上艳色的双颊:自己还没有婚配呢······

    可被这样牵着,兰怀夕清楚的知晓自己完全是甘之如饴的。

    看着面前冲天的火光,花瑶还不知道身边这位自己救下的少女已经连她们未来的孩子取什么名都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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