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掺着草灰色,深褐色以及林绿色的小村子渐渐远去,柴禾扒拉着帘子,一眨不眨地望着不断远去的村子,以及村口已渐模糊但光看轮廓就熟识于心的乡亲。

    里面有她生活了十几年的邻里乡亲,闺蜜亲朋,还有她的父母亲人。

    马车声“咕噜噜”响个不停,土路颠簸不止,马蹄踏过,轻易就扬起一阵灰尘,眼前的视线也时而清晰时而浑浊,一个转弯,身后的小村庄和村口的那些人影瞬时消失在视线里。

    柴禾心一沉,抓着窗框的手一紧,下意识就要探出脑袋瞧个仔细,旁边突然伸出一双手,牵住了她。

    一声叹息,“禾丫头。”

    柴禾身子一僵,立即想起昨夜娘亲的交代。

    眼前是被风吹起扑腾不止的窗帘子,旁边是一双有力却温暖的手,渐渐的,她身子放松,重新坐好。

    扭头,笑:“婶娘,我没事的。”

    被她称为婶娘的人却是个慈眉善目,面目白皙的清秀妇人,她望着柴禾的眉眼里满是担忧。

    “婶娘知道你这是第一次离开家,放心,一切有婶娘在呢。”

    “嗯,我会好好孝顺婶娘的。”柴禾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婶娘慈爱地摸摸她的头发,柔声道:“婶娘只盼着你和深哥儿能好好的。”

    闻言,柴禾低下脑袋,默不吭声,只耳朵尖悄悄地红了。

    婶娘笑笑不再说话,马车里重新安静下来,周围只剩下车轱辘“吱呀吱呀”和马蹄“哒哒”的声音,在这静谧中,柴禾却想到婶娘所提的深哥儿——准确地说,那是她未过门的夫婿,同时也是婶娘的亲生儿子。

    他们自幼定亲,又同属一个村子,但两人见面的机会却一个巴掌就可以数得过来。郦父在柴禾五岁左右带着他那一家子住到了镇子里,平日里等闲不回村子,直至三年前,郦父意外因病去世,他们一家子才重新回到柴家村。

    只是此后三年郦疏深一直待在家中守孝,轻易不出门,加上郦家位于村尾,跟村里其他住户相隔较远,轻易不来往,所以即使他们一家子回了村,两人也一直未见过面,谁想三年后刚出孝不久,郦家却打算举家前往千里之外的德阳——郦母娘家求学,顺便长住。

    柴母闻得此事,内心焦急不已,两人只是定亲,尚未成亲,郦家小子此次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归来,甚至不知是否还会回来,难道要她家姑娘就这样日复一日地等着吗?

    偏两人不能成亲,又舍不得弃了这门好婚事,她和柴父翻来覆去好几晚睡不着觉,最后两人闷头一商量,索性决定让女儿随之一道跟去得了。

    所以才有今日这般,柴禾随郦母——她未来的婆婆,以及小姑子一起离开土生土长十几年的柴家村的场景。她此前从未离开过家,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村子二十几里地外的上河镇,此番要随说是未来的亲人,其实认真相处尚不足两月的郦家一家子前去千里之外的德阳,自然心生忐忑,焦灼不安。

    此时已入秋,凉凉的秋风顺着窗帘子窜进来,搅得柴禾额边碎发乱舞,她伸出手指,轻轻抿到耳后。

    手指圆润白皙,不说多么细腻有光泽,却也看得出是精细养着的人儿。

    柴禾家境殷实,爷爷父亲和两个大哥个顶个的干活能手,两个嫂子也十分能干,柴母心疼她,加上确定她将来是要嫁到秀才家过好日子的,遂从未让她干过重活,养的一身白净皮肤。

    郦母伸手将帘子掩好,又从身下的行李里掏出一件厚披风,披到柴禾身上,触手间碰到柴禾手指,见她手指不似寻常乡间女子那般沟沟壑壑,心想家里定然十分疼爱她。

    暗暗叹息,这样好的孩子,如今要跟着他们一道背井离乡,寄居他乡,心里定然忐忑不安,柴婶子他们又对相公有大恩。

    她下定决心,需得将她跟蔚姐一般对待,不能亏待分毫。

    柴禾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朝郦母的方向靠了靠。

    郦母娘家姓施,此次施府派来刘管事和两个小厮,一个婆子来接郦家一家子,几人凌晨出发,赶了一上午路,到中午,随地停靠在路边,勉强用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水用过午饭,稍稍歇息就继续出发。

    此时柴禾已没有心思去感怀家乡,担忧未来,她半趴在郦母身上,脸色苍白,几欲呕吐。

    土路不平,满是小坑和沟壑,坐在马车里,颠得她头晕目眩,浑身都要散架了。

    她以往只在镇子上见过马车,村里这等稀罕物是没有的,年幼时还曾偷偷羡慕过,今次坐了马车才知道,原来坐车是件这么痛苦的事。

    郦母心疼地拍着她的背,期望能缓解一点她的痛苦。

    她小时候也是坐惯马车的,后来嫁与郦父,虽说不能出行皆马车接送,但偶尔也能坐上一两次,所以现在虽然难受,也没柴禾看起来那么难受。

    她顺着她的背缓缓抚摸,又时不时偏头顾眼旁边的小女儿,怕她再出事,好在蔚姐儿虽然脸色略有苍白,但看起来还好。

    直至酉时,他们方至几十里地外的嘉边城,刘管事说今晚在这里歇息一天,明天跟着商队一起走。此地距离德阳千里之远,单靠几人上路肯定不安全,一般商队都雇有镖局,一起上路倒还安全些,所以刘管事提前定好了商队。

    累了一天,总算可以停下来休息休息,柴禾下车时,腿脚都是软的,幸好杨婆子搭了把手,不然她铁定栽个倒栽葱。

    随后是郦母和小姑子,她们还好些,起码不用人搀着才能站稳。

    刘管事走过来对身边的人启禀:“表少爷,今晚就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一早再跟着商队启程。”

    “嗯。”声音淡淡的,还带着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特有的清亮和丝丝低哑。

    柴禾身躯一震,半垂着脑袋,不敢偷偷往旁边瞄,倒是郦母走过来,对郦疏深说:“深哥儿,禾丫头一路受了苦,你叫人买些下饭的山楂丸来,省的一会吃不下去饭。”

    柴禾察觉到郦疏深朝她这里瞥了一眼,她看不见那一眼藏着怎样的感情和态度,只能听到他温和应道:“孩儿知道了,娘亲您先进去休息。”

    说完,他搀着郦母率先进了客栈,杨婆子要搀着柴禾,柴禾摆摆手,让她搀着小姑子。

    到底小姑子不爱说话,真有什么难受也不说出来。

    刘管事定了几间上房,郦疏深扶着郦母到门口就停住了脚,柴禾紧跟在他身后,朝他微微欠身然后跟着郦母进了房门,随后杨婆子搀着小姑子也进来了。

    郦母靠在床头,终于舒了口气,她见柴禾和小女儿还站着,忙招手让她们坐过来,两人应声坐了下来。

    直至现在,柴禾才觉得自己解放了。

    杨婆子见此,微皱眉,但她瞧了眼郦母和两位姑娘的穿着,犹豫了下,终是没开口。

    停了会,她上前,低声问:“二姑奶奶,是否现在就传膳?”

    郦母想了想,说:“等下吧,你先下去,一会传膳时唤你。”

    “是。”杨婆子躬身退下了。

    柴禾盯着杨婆子,一言一行皆有规矩,通身透露出一股她从未见过的贵气,她眨眨眼,轻轻牵住了婶娘的袖子。

    郦母拍拍她的手,“待会深哥儿买回了山楂丸,咱们都吃些再用饭。”

    “嗯嗯。”

    郦母笑笑,又摸摸旁边小女儿的小脸,心疼地说:“蔚姐再忍忍,等到家就好了。”

    闻言,小姑子郦苑蔚微微颔首,如果不注意看,根本就看不出来,郦母却欣慰地笑了。

    柴禾转头,看向小姑子,听说这位小姑子性子有点……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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