苒华今天可能走背字，走到公交站半天等不到车。想着要不用一下法术算了，但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还是不敢造次，无奈之下只好叫了辆出租，把自己送到目的地——顺便叫人给报销出租车费。

    出租车把女孩送到了一幢有些破旧的大办公楼前。

    大楼看起来很有年代感，从用不了的旋转门到摇摇欲坠的天台护栏再到墙上的贴着花花绿绿的传单，都在注释着“老旧”这个事实。唯一一个有些特别之处的地方，就是坏掉的霓虹灯牌边角有一个古怪的图案，像个印章，是一个变体的“异”字

    苒华的车到达时，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掐着点似的从一扇小玻璃门里闪身出来，边付车费边嘀咕：“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整个机构都是你的……老板叫员工报销是什么道理……”

    苒华一挑眉：“员工说老板小话是什么道理？”

    青龙说不过她，看着出租车远去，他耸耸肩：“走吧。”。

    两人走到破败的一层大厅中央，这里有一片圆形的区域，随着他们的到来浮现出繁复的符文。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圆圈里，站满一分钟后，原地空无一人。只有阳光从破了个洞的窗户那边照过来，尘埃飞舞。

    青龙那句“整个机构都是你的”当然不是瞎说，当年——大约就是几十年前的事，新时代的浪潮滚滚而来，间接导致了两个后果：一、信神的人变少，苒华从无休止的工作中解放了；二、凡人的力量强大起来，异族们不好过的时代正式开启。。

    于是苒华来到千年未曾涉足的人界，决定“维持生态平衡，保护濒危物种”，给异族一条生路，否则他们的存在一旦被人类揭开，很有可能导致一场战争；到时一方有枪炮一方有术法，两边都讨不了好。

    为了避免这种局面出现，苒华去见了人族的统领，对方接受这个事实后欣然同意与她联手，成立一个用于管理异族的机构，以实现人类与异族和平共处，相安无事，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异族不得利用自己的强大力量危害人类的生活，人类道士、捉妖师也不得随意伤害无辜的异族，一旦发生异族与人类冲突的问题，双方必须通过机构协商解决。

    出于对异族的保护，苒华坚持这个机构要独立于人族的国家管辖之外，历经几番探讨、几次交锋，这件事终于搞定了。

    然而人族这边搞定了，异族那边可还没有。苒华的神仙身份这回可就不太好用了，众所周知，神仙只接收人类的祈愿，人家不是人的可不卖她这个面子。那段时间苒华每天焦头烂额，终于在青龙这里找到了解决的方法。

    青龙是妖族出身，龙形又承载国运，还曾经在天界工作，作为三方的交接人再好不过。有了青龙的加盟，苒华得以服众，与人族的联系也更加紧密，这个机构就此落成。

    然而对这个机构起到关键作用的还有另一个“人”。

    犼，实力卓绝，更是凭借种族优势压青龙一头，在该机构成立之初便加入，是少数元老级人物之一。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在“对付人类”这一方面有丰富的经验，深谙人性，审讯逼供更是一绝，自称以前生计所迫做过知府。总之，简直是全能型人才，于是苒华欢天喜地地把机构里的事情交到他和青龙手上，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跑去体验凡人生活以及从事文学创作了。

    自此，机构在两人的掌管下走上正途，还分成了两个部门：青龙负责人数较多、危险系数较低、对实力要求较小的“善堂”——“善”，有“与人为善”、“善始善终”之意，就是“内勤”，也就是从“教授如何适应现代生活、不同种类妖族的就业参考指南”到“修改监控摄像与人脑记忆”，无所不包，工作量大得让人崩溃。

    相应的，犼负责人数较少、危险系数较高、对实力要求较大的“行堂”——“行”，有“行云流水”（引申义）、“雷厉风行”之意，就是“外勤”，也就是从“有个小妖跑到闹市区被人看见”到“现场降伏千年山魈”，都是管辖范围，负伤现象时有发生。

    苒华一直处于半退隐状态，偶尔来机构里转几圈，帮着处理些事情，除非是真的遇见特别麻烦的案子，否则一般不出手，只是定期来寻找写作素材。

    苒华接触网文圈较早，对自己写的东西（玄幻小说）又有亲身经历，工作做的相当得心就手，当年也很是火了一阵子，圈粉无数，不过她当时那个号被扒出了“真实”身份，而且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所以不能要了，她现在的号刚写了一年，还没有太多名气，赚不了什么钱。之前的大半积蓄都花在行堂造成的财产损失上，否则她早就买得起别墅了……“兼职”害人啊。

    青龙作为名义上的局长，曾经来问过机构名字的事情，但苒华觉得越低调越不引人注目越好，所以干脆名字也不取，于是它还是只被叫做“机构”，只能从“局长”的称呼听出来是个什么级别。

    伴随着亮起的微光，两人出现在一处深谷中的一栋大楼前。这个大楼可比之前那个气派多了，通体由钢化玻璃盖成，直入云霄——当然，从外面看不见楼里面的样子。

    苒华落地时微微一晃，很快站稳了：“我还是喜欢自己用缩地成寸，用法阵总让我觉得身体不受自己控制。”

    “确实如此。”青龙从法阵上挪开，以便后来的人过来。这旁边还有几个同样的圆形法阵，都是别处的“中转站”，方便员工前来上班的：“但谁让你的缩地成寸……你知道的。”苒华当年基础不扎实，缩地成寸只能“搬运”自己，不能和别人一起，这是她一块心病。

    苒华轻轻摇头，忽然说：“今天有个朋友来找我帮忙，他跟你有点像。”

    青龙没说话，只是听着。他衣角挂了个很小的金铎，倒是做工精细，显然是被等比例缩小的；就是看着有点奇怪。青龙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弹着它玩，铎声叮叮当当，苒华却似乎没听见一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不过也不太一样。”苒华想了想，又说：“虽然都比较犟——好吧，执着。但毕竟是年轻人，身上还是有冲劲，有不管不顾的底气。我们就不行，犟也犟得死气沉沉，跟人家也不一样了。”

    青龙神色复杂：“如果以前有人跟我说你有一天会服老，还是在这种年纪老气横秋，我会让他去看看脑子。”

    “这种年纪怎么了，我比天界历还大呢。”苒华突然很沧桑，可惜她没正经太久：“时间都去哪了——”

    “都被你吃喝玩乐过去了，走调就别唱歌。”

    苒华没有顺着玩笑反驳，只是带着几分古怪地一笑：“还真是，没说错。”

    青龙一时语塞，最后叹了口气：“过去那么久了，你也该放过自己了，值得人自责的事太多了，一件件计较过去，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也挺让人吃惊的啊。”苒华偏偏没顺着他给的台阶下来，专心给对方找不痛快：“以德报怨，一样讨厌。”

    她知道自己不该那么说，但她自从今天早上心情就不好，又拉不下脸道歉，只好看着对方一转身，瞬息不见踪影了。

    她停顿了一会，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追上去，只是顿时觉得心情更糟糕了。浑身弥漫着低气压朝后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