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家伙(一)

    这阵法的修补竟已持续了足足七日。

    随着阵法的变化达到了终点,面具少年显然也耗尽了他的精力。那冷静而坚定的眼眸露出一丝疲惫,仿佛刚刚的一切变化都重重地压在他的肩上。

    突然,双腿软下,无法再支撑住自己的身体,直接脱离地面,掉落并跌坐在地上。他胸前急促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要把心脏撕裂开来。

    大口的喘息声中,夹杂着微微的颤抖,尽显他此刻的虚弱与不堪。

    “千百年来,明明这儿的阵法从未有过差池。”他似是有些难以置信喃喃自语。

    一道空灵之声传来,人未到声先至:“莫不成真是那葱灵意外踏入此地的缘故?”

    蒙面少年低眉不语,像是在思量对方的猜测。

    这阵是他早在上古时期便以布下的,至于当时他是如何绘制的他现在早已忘了个干净。

    好在这阵法的力量源自于他,他能凭着自身与阵法的连结,也依赖本能注入神力维持这个阵法。

    因无人能破阵,也因这里得天独厚的位置,于是这阵法创造出来的天地也成了他应对噬魂咒的避身之所。

    可眼下已时过境迁,他的力量更不能和当时想提并论,再加之这阵法精妙,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里每一株草木可能都代表着一个阵结。

    是以不能轻易改变,何况今日凭空来了个闯入者。

    他肯定了对方的猜测,“极有可能。”

    “你可有给雨霖传音问过这葱灵的来历。”

    知道来人是谁,他长舒了口气。

    他道:“问过了,那葱灵不是她手底下的人,她如今正在北海,更抽不出身来接这颗葱灵,时间容不得耽搁,我索性亲自将那葱灵送了出去。”

    只见一只仙鹿缓缓踏步而来,原来这便是那空谷之音:“一颗毫无灵力的葱灵,怪不得没分到雨霖手下……不过,这葱灵能闯入这星影涧就更显得奇怪了。”

    仙鹿来到面具少年身侧,鹿角轻点少年,面具少年借力起身,沉声道:“第一层跟我传了消息,说有一葱灵偷喝了璇玑露被逐出了司星阁,我想多半就是方才那颗……”

    仙鹿慢条斯理道:“凛冬将至,眼下是又是你真元最脆弱的时候,你目前的真元又大多依靠这星辰之力,此刻正值你气息最紊乱的时候,予猜也许正是因这葱灵偷喝的这星河水与你身上气息相似,才导致这结界没有将她阻拦在外。”

    仙鹿说着,忽而微微抬头,角上的光华闪烁。

    面具少年眼神凛然:“怎么了白泽?”

    白泽的双眸瞬间明亮,仿佛透过空间看向远方:“那颗葱灵根本没有走出去!”

    白泽鹿角轻轻一挥,淡雅的云雾便在其前方凝聚成一个巨大的镜面,雾气旋绕,宛若一面古老而神秘的云镜。

    面具少年的目光在云镜中的画面上逡巡。

    在那镜中,绿裙少女疲倦、绝望的模样愈发清晰,她在沙漠中独自漫步,衣衫破损,发丝散乱,脸上的表情带着极深的绝望和无助。

    他只一眼便明白小葱那边发生了什么。

    少年身形微顿顿后迅速收回目光。

    因阵法错乱,他只得舍弃一半的阵法,强行靠自身神力维持另一半的运作。

    如今阵法外圈已然自觉生长开始自毁,而他们身处阵眼却能一直安然无恙。

    他如今最要紧的,就是赶紧去利用这星辰之力去稳住自己暴走的力量,而不是去管这阵眼之外的事。

    那熟悉而陌生的身影在他的眼中抖动着,却似乎并末引起他内心的涟漪,“她没走出去与我何干?”

    白泽神色凝重。赢颉果然知道阵眼之外的事,他分明就是想要那葱灵死!

    仙鹿声音凝重:“你是故意为之?”

    少年语气疏松平常:“嗯,只留了阵眼,否则这整个阵法逆转,代价没人能承担。若这阵法真是因她而变,那她更死不足惜。”

    白泽地声音宛若敲钟:“这葱灵马上就要灰飞烟灭了,你这是在杀人!趁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你得去救她。”

    蒙面少年似是料到对方会给出这番说辞,于是冷漠地背过身去。

    “白泽,就算你慈悲为怀,也不能不权衡利弊,你不是不知这次的凛冬何其艰险。我哪还能分出心力救她?”面具少年淡然的说着,他的眼中倒映着那满目的苍凉与沙漠中渐行渐远的小葱,“何况天道循环,她不过一颗微不足道的葱灵而已。”

    白泽静静地站在那里,仔细地凝视着面具少年面无表情的面庞。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我亦然。葱灵的命数未到,你要她死于这星影涧,等于破坏了万物生长的法度。”白泽缓缓开口,话语问充满了古老的哲理与智慧,“赢颉,你可以无心无情,但你莫要忘了肩上之责。”

    赢颉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白泽,那一刻,仿佛时间凝固。

    白泽凝望赢颉,话语如古泉叮咚:“失一颗肉心,岂足为辞。渡世之事,乃神者所担,赢颉何为成神?岂止于权,更在于责。”

    赢颉欲和白泽争辩:“你莫要老是拿那颗心作说辞来桎梏我!”

    白泽摇了摇头:“非为自身,为众生缘。赢颉,非是权与道,而是当初那份赤诚之心。”

    话音落下白泽深叹一口气,眼中流转的,似乎是过往的记忆与无尽的情感。

    “当初神族是怎么被永远封印的你莫不是忘记了?”

    赢颉站立片刻,面对着白泽。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艰难地捏诀扯出一道光门。

    在即将消失在视线之外之前,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说了句:“你赢了。”

    ……

    在尘埃飞扬的荒沙上,小葱身影摇摇欲坠,双目千涸。

    她现已漫无目的走了七八个日夜。

    这儿似乎凌驾于三界之外,没有星辰变幻,原来那颗指引她的光蝶也已消失。

    双腿如同被锁链束缚,每前进一步都需消耗着她残存的所有力量。

    眼前更是一片死寂的荒野,没有生命的迹象,没有一丝希望的曙光。

    风沙如刀,小葱似乎被这肆虐的沙海困住了,她疲倦的身躯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被黄沙吞没。

    她自诩虽然人缘不善,但是气运还是极好的。

    在天界凭白背负骂名和重责,现在还要交代在这里——

    未免死的也太难堪。

    可如今,一切都成了空谈。

    她身上原本有许多早前为了保命买来攒下的符咒。

    尤其那最贵的金刚符,不过一张便需五百灵石,可她如今用来抵挡风沙耗费了所有的存货。

    足足三十八张!

    一万九千颗灵石啊。

    那是她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出来的。

    如今眨眼间便用没了,多么的叫人肉疼。

    现在就别说金刚符了,方才为了活命,她索性将所有符咒全交代了出去,也不管是疗愈的还是护体的,荷包老早就见了底。

    本身水源就对草木灵格外重要,因而她也存了不少的聚水符。

    结果这聚水符到了这地方竟然形同一张废纸。

    她蹲在一颗岩石之后,可怜无助地摇晃着手中的聚水符,沙哑的念着:“水来、水来……”

    良久也不见有反应。

    风沙反倒愈发的大了。

    真是个鬼地方,她心想。

    索性松了这符,任由它被风沙卷走。

    心中不再有多余的思绪和她闭上双目准备等死。

    一抹寒光突然闪现,透过她的眼皮,让她眉心一跳,一股不同导常的气流掠过这无尽的沙海。

    一双细白的指头夹住了那张朝他面门飞来的符纸。

    “聚水符。”

    他从胸腔里迸发了一声低嘲,随后低语道,“这里本是一片虚无,居然想在这里聚水,天真。”

    感应到气息扑面而来,小葱艰难睁开双眼,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凝聚在她的视线之中。

    赢颉的身影缓缓显现。

    他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凝视着小葱,他眼中的星河与这无尽的黄沙形成鲜明对比,那双眸子里,依旧没有情感的波动。

    刹那间,一切的时间和空间都仿佛凝固了。

    他走近小葱,不紧不慢地俯身,两指中夹着的符转瞬消失。

    小葱翕张了下干裂的唇,用目光紧紧地锁定在那一双宛如深渊般的眸子里:“你是不是在戏弄我……”

    “我没这闲心。”随后适才夹着聚水符的两指,轻点她的眉心,注入了一道青光。

    她感觉自己眉心的触感冷冷的,如同冰川般凉透。

    “我是让你别再去送死的。”他平静道。

    接着,赢颉横抱起小葱,像捧起一缕轻飘飘的云。

    分明他是来救她的,也分明这个肩膀还帮她抵挡住了黄沙。

    可这个怀抱却莫名叫她承接的很不自在。

    也许是因为这个仙郎的脸很臭?出口的措辞也怪叫人不舒服?

    分明就是他指错了路,刚刚她丢了那么多的符咒都还没计较多少呢。

    她舔了舔唇,好半晌冒出一句:“我觉得你应该还我一万九千颗灵石。”

    赢颉的身影带着小葱,如幽魂般淡然地消失在风沙之中。

    赢颉连眼神都吝啬到没有给她一个:“擅闯九重天禁地,居然还同我讨要灵石,别太荒唐。”

    也不知是不是刚刚那道青光的缘故,她的脑袋意外的舒服清明。

    就连她的思绪都动的飞快。

    九重天禁地!这家伙果然是这地方的守护灵。

    记忆当中,镇守各方的家伙都是面目丑陋的那种,譬如东海的犼,北荒的解豸,哪个不是狰狞可怖的。

    那就怪不得这个家伙要戴面具了,又怪不得他说话还这么难听。

    有可能他的下半张脸要么有嘴都包不住的獠牙,要么有香肠嘴,要么有朝天鼻,地包天还胡子拉碴,更有可能他这些都有,丑的难以直视!

    原来是相由心生啊。她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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