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大战，两界皆受重创，遂定下休战之约，距如今已逾数千年。

    “檀岚，都说凡人的命格是天上那位司命写的，那我的命格是什么样的呢？会不会是死在那场大火中了？”

    沐棠挺着大肚子，靠在檀岚怀里，两个人坐在山巅看流星划过天际。

    “或许吧，也可能你的命格是我写的。”

    沐棠侧身看向檀岚，满脸鄙夷。檀岚在她的审视下浅浅笑起来。

    “不管司命怎么写，檀岚跟沐棠相遇的那天起，沐棠的命格就不归他管了。”

    檀岚弹了弹沐棠的脑门，一把揽过她的肩膀，将她小心地护起来。

    沐棠感受着檀岚怦怦的心跳，温暖的怀抱，任由自己被温柔包围。她嘴角弯起一个弧度，甜甜地说道，“也是。”

    晚风轻轻吹拂依偎的两人，吹回他们的思绪到最初的相遇，命运红线的缘起。

    少年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或许是被甜香装点的花园。

    那一年，人间百月城的第一富户沐家，诞下嫡长女，沐老爷请来算命先生，给大小姐算个好名字。

    先生当时给了两个名字，一个沐雁，一个沐棠。

    沐夫人说，“雁”这个字总有一种远走高飞的感觉，还是“棠”更显清雅，便定了沐棠。

    同年，百月城另一家富户白家，也诞下一个婴儿，是个男孩儿。据说他出生那晚电闪雷鸣，整个白家都是妇人的嘶吼与雷电的轰鸣。他的到来声势浩大，是白家好不容易盼来的独苗，取名白子生。

    白家上下都很疼爱这个孩子，但许是天意弄人，白子生这个孩子生来痴傻，白家遍寻名医都不能治愈此症。即便各家碍于跟白家的面子，只在背地议论，但这件事还是传遍大街小巷。白子生成了全城的笑柄。

    沐白两家是世交，所以沐棠跟白子生自幼相识。

    在沐棠的记忆里，她第一次见到白子生那天，他独自躲在墙边，呆呆的傻傻的。时不时会有几个小孩过去找他说话，可他咿咿呀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白子生手中的纸鸢总会被抢走，白子生的糕点可以随便吃，白子生的新衣总会在第一天就破掉，白子生的新帕子会被别人踩来踩去。

    跟着白子生的下人根本不会尽心，反正受些欺负只是孩子间的打闹，只要人没事，找个借口也能糊弄主家。

    “白子生，你那个帕子脏了，不能用了，我这个是新绣的，给你用吧。”

    小沐棠拿出一张淡蓝色的帕子递给小白子生，可白子生并没有接沐棠的帕子。

    “我是沐家的沐棠，不是坏人。”

    白子生捧着手里皱巴巴的帕子，可以看出那是淡紫色的，上面绣着仙鹤的花样，本应精美的帕子现在沾满泥土。

    “帕子，娘，新绣，能用。”

    沐棠悬在半空的手正要收回，白子生突然抓住她的衣袖，递给她一块糕。

    “糕点，子生的，你吃。”

    沐棠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何不高兴了，没说一句话就走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说话，这一年他们五岁。

    后来沐棠十岁，家中喜得嫡子，沐老爷极重视这个宝贝儿子，取名沐锦。

    沐棠并不是那么喜欢这个弟弟，爹爹带回来的糕，大块儿的都给了沐锦，以前那都是给自己的。娘也似乎更关心沐锦大过自己。

    也是在沐锦出生那年，沐棠开始去学堂听书，这个弟弟成了沐棠逍遥儿时的终结者。

    沐家的学堂除了沐棠，以及沐家三位姨娘的孩子，还有一个白子生。

    沐棠见到白子生出现在自家学堂时，就问过父亲。父亲的理由是白家只有白子生一个儿子，不如来沐家跟沐棠作伴，互相照应。

    白子生虽痴傻，记忆力倒不逊，五年前与沐棠的初识他还记得，日日跟在沐棠身边，棠儿棠儿得叫着。

    沐家其他三个孩子可不喜欢白子生，他的笔会被折断，他的纸会被揉皱，他的背后会被画字。反正白子生不会回去告状，反正这是在沐家的学堂。

    沐棠眼看自己的“小跟班儿”被欺负，总会忍不住出头。

    “欺负白子生，就是跟沐家嫡长女过不去，若我去告诉爹爹，你们这样欺负客人，谁也别想好过。”

    沐棠此话一出，白子生也算能舒心一段时日。

    沐棠自小便认为，自己是学堂里最对得起爹爹的孩子。她勤于读书，琴棋书画皆了得，就连武艺课，她也能拔得头筹。相比那几个不成器的庶弟，她更优秀，可父亲一直不给她一柄梦寐以求的真剑。

    春去秋来，又过了八年，沐棠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是个标志的美人，上门求亲的一个接一个。而白子生依旧痴傻，但也已经比沐棠高出一头了。

    沐棠时常感慨，老天给他如此俊美的脸蛋，为何偏要夺走他的心智，许是他的脸让仙人也嫉妒，刻意刁难。

    不过沐棠最近没功夫想这些，因为沐锦的生辰要到了。这是沐府一年一次，仅次于过年的重要日子。沐棠跟沐锦的生辰是同一天，所以沐棠这天也会收到生辰礼。

    “天杀的！姑奶奶要被吵死了！”

    这天还未亮，沐府请来的乐曲班子就开始吹拉弹唱。沐棠昨夜看话本才睡下两个时辰，就被锣鼓声震醒了。

    “大小姐，您醒了就请尽快梳妆，稍后随老爷去门口迎客。”

    沐棠被嬷嬷喊起来，挑了一身红衣。虽然心里充满怨气，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她随父亲迎宾客进门，无趣得很。

    “文家到。”

    听到文家来了，沐棠打起了些精神。她一直听闻文家哥哥不光中了举，而且温文尔雅，玉树临风，是百月城待嫁姑娘们的首选佳偶。

    沐棠很好奇这文家哥哥如今的模样，走上前去打招呼。文家那位笑盈盈地看着沐棠，右手搭在她肩头，眼神略显轻浮。

    “沐家妹妹，几年不见，越发水灵了。”

    沐棠笑意渐消，怀疑这城中少女莫不是都眼瞎了，也怪自己这些年甚少出门，轻信了这些胡扯的话。

    “棠儿！”

    沐棠回头，果然是白子生来了，她拨开文少爷的手，挽住白子生的胳膊。

    “白子生，怎么来得这么迟？”

    文少爷见沐棠挽着那个傻子，也不自讨没趣了。

    “果然，白子生，还是你这张脸更好看。”

    快正午时，宾客也来得差不多了，沐棠随众人去游园子。那是沐家自己的园子，沐棠自然觉得没什么好逛的，便坐在亭中悠闲地吃点心。

    “沐锦出生以后，爹爹每年都办这么一场，以为今年难得有同辈人来，应当会热闹些，没成想……”

    沐棠咽下口中的点心，瞥向步入深处的文少爷。

    白子生顺着沐棠的眼睛看去，许是瞧见了文少爷，便拿起眼前的点心，气呼呼地一口一口塞下去。

    “白子生，干吃点心，不吃茶，会噎着哦。”

    果不其然，白子生噎得直捶胸口。沐棠急忙递给他一杯救命茶，见着他的狼狈样子，不禁笑出声。

    下午一众人去戏园子听戏，请来的是城中有名的戏班子，唱的是沐棠很喜欢的几出戏。

    “这么好的戏，却没几个懂的，真是糟蹋了。”

    沐棠说着回头看向聒噪的那一片。是自家姨娘院里那几个妹妹，她们叽叽喳喳地根本没有在看戏，年纪最长的二妹妹一直朝一个方向眉来眼去的。沐棠看去那个方向，原来是那个文少爷。

    “棠儿！好戏好戏。”

    沐棠被白子生猛的一拽，正回身子。台上正在演一出君王为美人与群臣对峙，被百姓骂作昏君，最后君王美人被篡位者斩于刀下的故事。

    “自古帝王寡情缘，红颜亦是多薄命，可奈何……”沐棠唏嘘着。

    “百姓苦。”

    白子生说着，沐棠没想到白子生可能会是自己的知音。她望向白子生的侧脸，感慨他若不痴，二人定有很多话能聊到一起。

    戏听完了，众人散去。沐棠想回屋补补妆，她特意找了一条人少的小道，随手摘了一朵海棠花，慢悠悠地走着。

    “你不是看上我家大姐姐了吗？为何还来寻我？”

    沐棠走到一半，隐约听见熟悉的声音，有些好奇地寻声而去。她看见不远处的树下，二妹妹正在跟文少爷说话。

    “好妹妹，你大姐姐有那个傻子，我只喜欢你这样柔声细语的可人儿。”

    说着两人竟环抱在一起，深吻对方的唇。

    沐棠惊得捂住嘴，生怕自己被发现。只怨自己倒霉，碰上自家妹妹跟外男打情骂俏。

    “咬人！”

    白子生不知何时在我身后，我赶紧捂住他的嘴，带他跑开了。沐棠一边跑一边笑，情人拥吻竟被说成咬人，那岂不是魔怔了。

    晚间沐府摆了酒席，沐棠换了白色衣裙，在夜晚的月光下极尽柔美。白子生目视她走来，眼神里泛出点点光亮，仿佛在看仙女。

    白子生的座位安排在沐棠的旁边，虽说见怪不怪，但往年白子生都会坐在宾客席。沐棠问娘亲，沐夫人却答得敷衍，似乎在隐瞒什么。

    沐棠一直夹菜，手不停嘴不停，白子生也一直给沐棠夹菜。沐锦突然哭起来，抱怨姐姐把菜都吃了，抱怨白子生把他的菜都给姐姐了。沐棠生怕周围的人看过来，赶紧给沐锦夹了几块肉，才平息他的怨气。

    这时老太太开始讲话了，沐棠知道要开始送生辰礼了。她赶紧放下筷子，坐得端端正正。

    老太太先拿出一把长命锁，套在沐锦的脖子上。

    又是长命锁，沐锦今年八岁，老太太每年都给一个长命锁，不知道沐锦会不会活成一个老妖怪。

    老太太又拿出一个玉镯子，戴到沐棠手上。说了一段场面话后，就轮到沐夫人送生辰礼了。

    沐棠早早就看见，娘亲的大丫鬟手里抱着个大木箱，里面一定是件华美的衣裙。

    沐夫人先给了沐锦一柄长剑，沐棠的眼睛都直了。她瞬间不想要那个大盒子了，不管那是什么，她都更想要那柄长剑。

    “棠儿，这是娘亲为你准备的衣裙，当下最时兴的样式。”

    那是一件如火般明媚的红裙，穿上一定会衬得女孩子像瓷娃娃一般雪白。沐棠接过大木盒，眼睛还是不自觉地看了眼弟弟的长剑。

    宴席继续，其间有姨娘宾客给沐锦送礼物。

    “棠儿棠儿，给，生辰礼。”

    白子生扯了扯沐棠的衣袖，拿出一个木质锦盒。

    沐棠略微停顿了下，接过那锦盒，打开竟是一把短刀。刀柄上刻了个“棠”字，刀面上还精细地印了海棠花纹。沐棠愣住了，这把短刀比沐锦的长剑好看太多太多了，是属于沐棠的短刀，这让她惊喜坏了。

    沐棠的脸开始泛红，眼眶闪出泪光。她眨了眨眼将泪水憋回去，小心翼翼地把短刀收起来，此刻的晚风似乎异常温柔。

    “诸位！今日沐某设此宴，庆祝沐锦沐棠姐弟二人的生辰。作为父亲，沐某也要送孩子们一份礼！”

    沐棠打起精神，父亲的礼一向最难猜，她很好奇今年会收到什么。

    父亲先是抬上来一大箱元宝，沐棠略带嫌弃地看着那个箱子，宾客们也瞪大了眼。

    “这是送给沐锦的。”

    沐棠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给自己的。

    “我爹爹的老奸巨猾，白子生你可学着点。瞧这一箱元宝，沐锦个小儿哪里用得到，最后还不是回到爹爹手里。但这一箱元宝摆出来，在座的谁不说一句大气，啧啧，姜还是老的辣。”

    “沐棠！今年爹爹要送给你一份大礼。”

    沐棠仪态端庄，期待着所谓的大礼，可接下来父亲的话却让她成为全城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