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十大美妆区影响人物第二名是——秋!梦!延!”
主持人的声音在豪华的会场里回响,灯光瞬时打在舞台边候场的秋梦延身上,映得她丝质的金色裙摆浮光闪闪。
她穿着纪梵希1997年的一款金色春夏高定礼服裙,款款走上“十大网络影响力人物”颁奖典礼的舞台中心。
秋梦延脸庞小巧、五官精致、神色张扬,耳上的簇状黄水晶耳饰晶莹剔透、价格不菲,随着她的步调节奏反射着灯束的光芒。
所有的灯光和音乐仿佛为她定制,将她衬托得如同夜空中最亮的北极星。
远远看去,她像是一只高傲美丽的天鹅,在碎金荡漾的湖面上波澜不惊地向前游弋,游向湖中心那属于她的璀璨冠冕。
年仅27岁的秋梦延已是时尚界的佼佼者,走向舞台中央的每一步都透着自信与优雅。
这个年纪轻轻却粉丝百万、开创了自己的MCN公司和美妆品牌的博主不论是仪态还是气质,都不比当红的流量小花逊色半分。
秋梦延这次来参加典礼,是为了争一口气来的。
她之前曾发过一个备受争议的“鎏金妆”视频,以金色、黑色为主色调,并不日常,但极其适合在重要场合化。许多人说她是为了推广自己的联名鎏金彩妆盘才提出这种荒诞的创意。商业对手们的水军趁机添油加醋带节奏,害得她退网三个月,差点名声尽毁。
但是今天,随着典礼的全网直播,千千万万的观众都能看到她的鎏金妆。她一定要借此机会证明,鎏金妆不仅可行,而且极为惊艳。
“事实胜于雄辩”,秋梦止去世前对秋梦延说过,“与其解释,不如先好好做事。诋毁你的人比谁都清楚你有多冤枉。你就当是草船借箭,只差东风。”
秋梦延听着边上有人小声赞扬她风采卓绝,才终于放下心来——这下,网友终于会相信她、认可她的鎏金妆了,秋梦止的话是对的。
这次的颁奖典礼规格极高,嘉宾至少千人,说是个网红颁奖礼,其实,凡是传媒行业知名度高的人都收到了邀请。
台下坐着的观众都是些老牌港星、流量明星、传媒公司的总裁、非遗手工匠人,甚至还有高校里传播学、文化研究的学术巨擘。
到底是曾几何时,她,一个毫无背景的27岁女孩,能和这些人平起平坐?
秋梦延内心波澜四起。
灼眼的灯束模糊了她的视线,秋梦延恍惚起来,回忆起她还在北京读大学的时候。
那时她在实习,加班到晚上十点,为了赶上宿舍门禁、不被宿管阿姨记过,她忍着肉痛没坐地铁,而是打了辆出租车。
出租车中途路过了国贸,那是她第一次在夜晚看到北京的高楼大厦,看到万家灯火和粼粼的车流,想到她自己也是这座繁华城市的一点星火,这片汪洋大海里的一滴小小水珠。
那时她看着那些高层建筑里深夜不灭的明灯,她想,这些不是灯,是流星,是每个追梦人燃烧自己、散发出的光焰。
那么多的流星,这么多的野望,凭什么不可以多一颗她的呢?
她心头一动,觉得或许,她属于这座城市;又或许,这座城市属于她。
秋梦延越来越晕,她的目光扫到两个熟悉的人在台下窃窃私语——是她的助理阿佟,和那个害她退网、几乎破产的罪魁祸首,也就是这次颁奖礼的美妆区博主第一名,李嫣然。
他们、他们两个人怎么会坐在一起?
还竟像是十分熟络的样子?
秋梦延的瞳孔放大,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不可能的......
“秋老师,您没事吧?”主持人靠近表情僵硬的秋梦延。
秋梦延试图回应,但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变得微弱。
这晕眩感似曾相识,让她想起了喝完紫杞茶之后总会经历的短暂的神志恍惚。
阿佟送她的紫杞茶。
直觉告诉她,不是巧合。
瞬间的清明中,秋梦延意识到自己可能被下了整整一年的毒。
“秋总,这是我老家的特产,叫紫杞茶,用紫色枸杞和紫丁香花一起研磨的,能安神助眠、还能抗氧化,茶汤儿紫不溜丢的,特漂亮,这次回家特意给您多带了几盒呢!”
“秋总,今天的紫杞茶您喝了吗?我又给您公寓那边也寄了点,这样您在家也能喝。”
“秋总,听说您最近感冒了?我家里人都说紫杞茶能增强免疫力,您多喝些。”
“喝完茶头晕是正常的,您喝咖啡不也会心慌吗。秋总,对身体好的东西多少都有点副作用的,您放心。”
阿佟当时憨厚的面庞、热络的话语如今看来格外讽刺。
秋梦延自责地想,她怎么可以这么蠢。
阿佟是秋梦延公司的一号员工,她对他好得胜过家人,逢年过节都会送他不小的红包,她还用自己的人脉帮阿佟平过私事。
当秋梦延的姐姐秋梦止死于非命时,阿佟帮着报了警,还来同她一起哭丧。
秋梦延很珍惜阿佟的心意,真的把那紫杞茶当水喝,在公司和家中都存放了许多。
如果真是有心要害她,在其中放些慢性毒药,经年累月下来置她于死地,并非难事。
这世界,真是百鬼夜行。
秋梦延站在颁奖台上,只觉寒意丝丝爬上背脊。她很想说话,想揭穿这两个虚伪的人间恶魔,却连动一下嘴唇都成了奢望。
台下的每个微笑,每个掌声,都像是在嘲笑她的愚蠢轻信,嘲笑她那苍白的雄心壮志。
倒地的一瞬间,秋梦延记起了她小时候看着外婆死去的场景。
那时家里只有她、外婆、秋梦止三个人。她八岁,秋梦止十岁。
外婆瞪大了眼睛,抓住她们的手,胡乱嚷着她听不懂的话。外婆的声音变得虚弱,身体开始摇晃。
秋梦延能感觉到外婆想呼吸,想挣扎,却似乎不懂怎样操控自己的身体。
年幼的她惊慌万分,站在一旁大哭半天,不知道如何是好。
秋梦止脸色煞白,远远的避开外婆,浑身颤抖。
当外婆静下来,一动不动,两姐妹才鼓起勇气,想帮助外婆,但那时,外婆已经不在了。
那时的秋梦延第一次意识到,死亡就是人逐渐和自己的□□搏斗,最终抗争失败的过程。
秋梦止被害的时候,也是经历了这般的痛苦吗?
或者......还有更多坏事发生在她身上了吗?
秋梦延这样想着,停止了呼吸。
就这样...结束了吗?
秋梦延昏昏沉沉,一会儿感觉自己像是躺在小舟上随波漂流,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被一张细密的大网包裹。
四肢百骸没有一处还受她控制,她却并不害怕,只觉得活了27岁,从来没有过如此舒服的时刻。
没有无穷无尽的合同纠纷,没有要她赔笑敬酒的饭局,没有骂她祖宗十八代的恶评和P出来的遗照,没有人们虚伪的嘴脸。
她什么都不需要思考,只需要享受这从未有过的惬意。
可是,周身的空气却变得寒冷起来。
秋梦延惊奇地发现自己的五感逐渐恢复。眼前有道白光越来越近。
一个陌生少年的声音传来,清朗而庄重。
“妖女,你可知罪?”
秋梦延想,这声音的主人一定很好看。
说话的少年语气威严,却带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秋梦延懵了一下,睁开眼睛,感觉膝下又酸又麻,自己正被人按着跪在雪地里,风冰冷刺骨,脖颈上的绳索已经磨破了皮肤,创口在寒风中作痛。
胸口有一处格外冰凉,原是这身体的主人戴了一块玉佩。
这样受刑还抵死不摘玉佩,想必这物件对这人很重要吧。
背后有几双手死死地把她按在地上,强压着她做出一副半磕头的姿势。
秋梦延努力抬起头,想看看是谁在说话,却对抗不了背后的蛮力,只能看见少年玄色华服的一角。
而她自己正穿着一身古代囚服,身上还有着淤青和血痕,想来是不久前遭受了酷刑。
一切都令人困惑,但有一件事情很清楚——这个时代,这具身体,都不是她的。
秋梦延想问话,却发觉自己气息不匀,遍体生寒,尚未来得及开口便昏了过去。
昏倒之前,她看到那男子忍不住蹲下身来扶她。
什么鬼,上一秒还叫她妖女、把她押在雪地里跪着磕头,下一秒又来扶她?
她来不及疑惑,又瞥见远处宫墙边站了一个白衣男子,遥遥隐在梅花之后。
那人似是在观察她,又似是在观察扶她的男人。
秋梦延实在撑不住,闭上眼,无力地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红色宫墙深处,那人已经不见了。
远处除了落尽白雪的几棵梅树,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