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局棋

    昨天比完赛,他们找了家老字号的铜锅涮肉,据说老板是老帝都人,做得很地道。

    师兄和师姐都是特意从帝都赶回来的,只不过顺便还能办点事。

    老帝都的火锅底不像川渝那的重油重辣,为了突出食材的新鲜程度他们的汤底十分清淡,一点姜片、葱段、香菇、枸杞、大枣,便是锅底的全部内容。

    剩下的,就全靠食材本身的味道和麻酱料碗了。

    方圆地处南边,离海近,想吃海鲜简单,但想吃到新鲜羊肉就没那么容易了,这里的老板竟然能保持食材的新鲜程度,这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一说明生意不错,不会有放得太久的剩菜剩肉;二说明他的供应商也十分良心,能够保持十几年如一日味道不变。

    三人坐在一起聊了很久,除了比赛以外更多的其实是在聊美食,从华国讲到日国,从天南讲到海北。

    俞珏门下还是有挺多学生的,各个年龄段的都有,而他们三人虽说年龄相差五六岁但关系特别好,主要是因为爱结伴溜出去打牙祭然后一起被罚出来的革命友谊。

    虽然一开始确实是俞老师拜托他们照顾新来的小师妹的,但相处下来后发现他们的口味特别一致,饭搭子组合就这么固定了下来。

    吃完饭温阳甚至想去搓顿麻将,被贺兰清毫不犹豫地驳回了。

    温阳:“别啊,不然斗局地主也行啊。”他都已经摸出手机了。

    现代科技发展的好处就是,以前只能到棋牌馆去打牌,现在用手机软件也能做到。

    时萤不爱和他打麻将,也不爱斗地主。别误会,绝对不是说她打不好的意思,主要是温阳这货会算牌,谁打个牌还要机关算计到这种地步啊!

    而且还是算计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这样的胜利真的让你感到愉快吗,不会良心不安吗。

    温阳:愉快啊,不仅不会良心不安,甚至还感到美滋滋。

    时萤:“我要研究棋谱。”

    温阳:“别嘛别嘛就来一局,一局打完我陪你研究!”

    “昂?还是说你是因为怕输才不玩的?”

    “你觉得我会吃这么简单的激将法吗?”

    “不会吗?”

    三局过后,输光所有豆子的时萤:……

    温阳乐得拍大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时萤转头扑进贺兰清怀里:“呜呜呜呜师姐——他欺负人——”

    贺兰清摸摸她脑袋与她统一战线:“多大人了,幼不幼稚。”

    “嗐,就算是要比赛,也不能一天24小时都坐在棋盘前吧,您是完全不休息吗?”温阳说道,“还是说你是那种把棋手人设贯彻到底的设定。”

    时萤:你在说什么……

    “行了,走吧。”温阳站起身,“说好陪你研究对手的。”

    此时的时萤坐在棋盘前,回想起昨天师兄的评语。

    “谢恒,这人是前年定段赛第一名,只输了一场,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时萤只隐约对这名字有印象,见她点头,温阳又接着往下说,“这人年纪轻轻,棋风却极其稳健,更重要的是……”

    时萤:“是什么?”

    温阳面无表情竖起大拇指:“长得很帅,人送雅号:玉面石佛。”

    “……”不好意思不知道什么样,时萤当即拿出手机搜索,确实挺好看的,怪不得有个这么好听的外号。今天的近距离观察更让她觉得,真人比照片更好看。

    不过比起外貌,更抓人的应该是那股气质,文质彬彬沉静如水,一副无框眼镜更添一丝书卷气,像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人。

    时萤也算是见过不少帅哥的,就说和她关系亲近的进藤光和塔矢亮,还有及川彻和岩泉一,四种不同类型早就让她大饱眼福了。

    他们也有着一张对于围棋/排球来说过于奢侈的脸。

    “……”谢恒看着对面这人直勾勾的眼神,没忍住开口了,“有什么事吗?”

    时萤下意识:“在想你昨天的棋。”她的视线重新聚焦,“有点意思,在想如果是我,会怎么下。”

    谢恒昨日是白棋,由于对手和他一样是棋风坚实的类型,所以双方开局下得特别中规中矩,都是在按部就班地走自己的棋。

    但谢恒还是稍稍挑拨了一下局面,反而是对手周轩逸的黑棋十分谨慎,事后温阳特别赞赏他第37手的一路渡过,因为价值实在是大,若是让白棋抢去这一要点,黑棋的角怕是只能够打劫活,这里面损失的目数不要太大。

    不过黑棋下一手棋出了问题,试图抢先在中间扩张的这一步子迈太大了,本意是想引诱白棋来攻击,自己借势围空,却不曾想反而被白棋利用,不仅这空被对方围到,自己的形状也被打得稀碎。

    随后白棋通过吃掉黑棋一颗子,不仅自身做活不难,下方还成功撑起约20目的大空,黑棋形式堪忧,不过他也拼死一搏得到了一些成果。

    周轩逸用几手交换分断白棋使得谢恒的三颗子只能在中央治孤,但后者其实并不担心,因为他的实地领先太多了。

    120余手过后黑棋似是想要背水一战,却因超时被判负。

    这是时萤没有想到的,因为在她看来,黑棋的形式没有那么差,后期的官子阶段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她看出黑棋这是在为自己挽尊,眼见着这盘没希望了,这么早投子认负显得有些没面,不如用超时这个由头。

    谢恒用指骨一推眼镜:“那现在你就能见识到了。”

    时萤自信笑道:“正有此意。”

    比赛开始了。

    双方弯腰行礼,猜先。

    时萤手边是白棋,于是抓了一把棋子,谢恒抓出一颗黑子。

    结果没有猜中,时萤抓的一把棋子是双数,她如愿拿到自己喜欢的白棋。她按下棋钟,谢恒那边的时间开始流逝。

    对方用采用华国流开局,挺巧的,因为她也想用这个开局。

    但是对方后面却走了一个很老的定式,是想考验考验她?

    谢恒应是想要打她个措手不及,因为快棋赛的时间是珍宝,如果能让对手感到棘手消耗掉几次自由时间,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毕竟对手的不利就是自己的有利,而且他也能利用这个时间审时度势研究下自己接下来的走法。

    那他可就想错了,因为这个下法就是她的老师最先下出来的,后面才演变为一个定式,虽说现在下的人不多,但时萤要是不知道的话回去怕是要被俞珏打手心咯。

    她看出谢恒是个喜欢实地的选手,巧了,她喜欢外势。时萤轻松处理局面,通过交换实地把自己的外势筑得很厚,还给黑棋留了个劫。

    不是要战吗,那来吧,看看是你抢的实地多,还是我的城墙围得厚!

    执棋之人便是战场的指挥官,双方指挥着自己的士兵在多处同时交战。谢恒想要围剿白棋右边的三颗子,那时萤就在黑棋的角地外牢牢坚守伺机攻城,黑棋又转而在上面打入挑起战火,两人在上面展开了近距离的接触战。

    短短50手棋,双方就已经在棋盘上掐得不可开交了。

    谢恒的手捻住棋子,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去,在用掉一次自由时间后还是决定在边角扎营,虽说这里白军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来进攻,但是留着一个隐患终究是不舒服,最后想着宁愿亏损一点也要把这一块棋做活。

    时萤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带入对方的节奏里了,因为她的棋风嗜杀,但在这局里却找不到可以施展的地方,对方首先开劫,导致自己只能跟打游击战一样去应招。

    打劫是一个双方提来提去的过程,为了防止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就规定了一方提完之后,另一方必须去别的地方先走一手,等到对手应了之后才能再回去提子。

    双方近距离交战的地方常常会有许多必争之要点,这些要点便被称为劫材,若是不应招怕是有损失,不过这也看棋手自己如何权衡两边的价值。

    这谢恒,有点手段啊。时萤嘴角一扯,落下一手后微微坐直身体看了谢恒一眼,没想到正好对上他的视线,两人对视一瞬间仿佛能看到噼里啪啦的火花电光四溅。

    第94手,时萤先断了一下威胁黑棋边上那没搭好的营地,谢恒没有应,而是派去一个士兵侵入白棋上方的领地,战火再次燃起。

    现在上方和右边的两块棋隐隐连在一起,每一步棋都要仔细考虑到全盘。局势进入白热化,需要计算的东西太多,两人再次利用劫争的提子为自己争取宝贵的30秒时间。

    谢恒随手提劫,被时萤抓到机会,在打吃他的同时为自己的大龙做出一只眼。

    时间不够,根本不够,对于现在这个局面来说30秒,甚至一分钟都不够思考接下来的走法。

    棋盘上方的战斗太过复杂,双方默契地选择偃旗息鼓转移阵地,刚刚的交锋让形式又发生了改变。

    白棋和黑棋的角地相互易主,原本因为谢恒把四周的地盘几乎吞吃干净,时萤一度陷入劣势,但她成功猎杀黑棋两条大龙,一下子捞了一笔大的,现在目数上双方相差并不多。

    理论上来讲,围棋的前50手算开局,到100手算中盘,而160余手后,棋盘上的大空便已所剩不多,两人就最后的目数展开争夺。

    现在的局面很细,双方都必须撑着一口气把棋下完,就30秒的时间他们也没有办法数清自己拥有的财产,只知道相差不过一两目,就看谁的收官能力更胜一筹了。

    先手官子收完后就只剩下单官了,此时盘面上还有两个劫,时萤盘算了一下自己拥有的劫材数量,觉得还有能利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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