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局棋

    班上有对象的女生有时候会聊起一些和恋人有关的话题,其中就不乏抱怨和男人逛街真没劲。

    时萤作为逛街氛围组,有时候竟然能共情到他们的感受。

    能吸引她出门的东西不多,除了围棋就是食物。

    此时她空前地觉得,陪人出去逛街真麻烦。

    “喂还没好吗——”车行老板说的一个小时早就过了,这两位却还在店里东试试西看看的,甚至在鞋架那一块流连了半个多小时!出门前岩泉往她包里塞的一堆小零食都被吃光了,她开始感到无聊了。

    正想过去催一催,就见不远处货架旁的及川转头看向她,她可太熟悉那眼神了。

    不是做了坏事之后心虚想狡辩就是有求于人被迫低声下气的表情。

    时萤是个职业棋手,最懂得观察环境分析局势。

    货架上摆着老显眼的一个牌子,她今天出门没戴眼镜看得有点模糊,但能大约看到一个打折的符号在上面;再看及川明明穿着鞋,脚边却散落着两只鞋。

    她已经猜出来及川想干嘛了。

    青梅竹马就是这一点不太好,小学时候的日月相处已经将对方的习惯行为了解得透彻,即使后来回国定段去了,再加上各种各样的比赛她的生活占满,再次聚头后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小时候的一点一滴。

    比如他现在的表情,就跟以前他在院子里发球玩结果一个本垒打飞出去砸坏邻居家一个花盆,最后要走时萤零花钱用去赔偿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及川彻蹭过来扯扯她的袖子,摆出自己最好看的角度,红棕色的眼睛专注且诚挚地看着她:“呐呐小萤,阿彻想问你一件事……”

    “不借。”

    “我都还没问出口!”

    “再阴阳怪气的就叉出去。”

    “这个鞋子打六折!正好还剩最后一双我的码子哇!”

    “你自己没带钱吗?”

    “这个其实……”没想到是小岩出声解释的,“除去晚饭和买东西的钱,我们剩下的钱不够……”及川他们是用牛舌把人诱惑出来的,不然的话时萤才不会出门呢,那家店很有名,如果不预约得排一个多小时的队。

    “而且这家伙因为上个月大手大脚买了那件衣服所以这个月的零花钱被减半了。”岩泉毫不留情地把这事儿兜出去了。

    时萤听着觉得有点耳熟但是没想起来,岩泉提醒了一句,“就Burberry那个。”

    “……”这下她想起来了,之前及川想买一件大衣但是十分纠结,岩泉和时萤知道价格以后一致劝退,哪个地主家的傻儿子花十几万买一件大衣啊!

    “你真买了哇靠!”连时萤都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活该被扣零花钱。”

    及川心虚极了,小眼神不停地在躲闪,手指对在一起戳戳,小动作一套套的,比jk还要jk。

    时萤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但这软的程度也得分人。

    像及川这个情况,他只能启用耍赖大法:“借我嘛借我嘛我真的很想要嘛,你能拒绝库存仅一的诱惑吗!”及川抓着她的袖子,一边察言观色,见她的冷脸有点软化下来的迹象,他觉得有希望了,“求求你了嘛呜呜你只要答应我这次,我什么都听你的!”

    “……”时萤想了想,掏出手机点开自拍录像模式,“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吗!!”

    “是啊。”时萤把岩泉也拉进镜头里,“来,小岩当见证人。”

    及川彻怒瞪着时萤,后者微一挑眉,他便只能“屈辱”地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时萤在及川彻脸旁比了一个耶,三人的影像定格在最后一帧。她也并不是就这么不信任他,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只不过是觉得这种时候不欺负一下太说不过去了。

    唔,一些恶趣味。

    岩泉一当然明白时萤的举动,他闭眼叹了口气,为什么这俩人只要碰到一起就自动开启冤家模式呢。时萤一开始借住到他家的时候还是个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腼腆自闭小孩,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比起那副样子,还是现在的样子更鲜活。虽然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也能感觉出来她当时的状态不对劲,只是后来才隐约明白过来她当时应该是有点什么心理问题。

    这样一想,及川该不会真的在某种程度上是把阿萤拉上来的人吧?岩泉一摸着下巴,一开始回想就有点停不下来,试图抓住记忆的尾巴。

    “喂!小岩走了!”时萤走到他面前挥了挥手,岩泉一这才回过神,看着她的眼神莫名。

    “干嘛这么看我?”时萤不明所以,“你什么都没买吗?”

    “过来看看不代表一定有东西要买,我没什么缺的。”岩泉回答道,“不是所有人都和及川一样,”

    “贼不走空。”时萤补上一句中文俗语,或许翻译成日文时有些小错误,但是在场的两位都听懂了。

    岩泉被逗笑了,及川貌似不满地抱怨了一句,“也不用这么说我吧。”但是买到心仪鞋子的春风得意还是掩盖不住。

    在场两位男高都是没有收入来源每月只能靠家里零用钱的未成年,不像时萤,是年纪轻轻存款就已过六位数,换做日元的话甚至能有七位数的百万富豪。

    说到这里很难不觉得有人是把她当ATM机使用了,还是分期还款不用加利息那种。

    “走吧,去提及川大少爷的豪车。”

    拿到车的及川简直春风得意,换了个崭新的车胎,老板还顺便帮他把后胎也打了气。

    “怎么样,现在说几句好话本少爷就考虑考虑带你一程。”

    “别,我不想膝盖再遭殃。”小时候及川刚学会骑车胆子就大得敢带人,小屁孩一脸自满地拍着后座让人上车,还有样学样地抛了个媚眼,也不知道是在家跟着姐姐看了什么剧。

    小时萤满脸不情愿不想上,却还是还被硬扯了上去。他们家附近的河岸空间挺大的,及川拍着胸膛打包票说没问题,这么大的空间能摔到哪去,结果就连人带车给摔河里去了。

    小时萤膝盖摔出个硬币大小的伤口,回去就生病发烧了三天。

    “又不是小时候了!”

    “我不相信你的技术!”

    “好啊你敢小瞧及川大人!”

    岩泉一脑门冒出青筋:“吵死了你们!”

    一语噤声。

    -

    晚饭去吃那家预定好的老字号牛舌,他们过去的时候桌子那边已经有人了,只好坐在柜台前面,不过那位置也挺好的,就在炉子正前面,能清楚看见师傅的动作。

    三人不是第一次来这吃了,轻车熟路点了四份厚切牛舌定食,青春期的男孩饭量大,一人一份套餐可吃不饱,若是钱包hold得住他们甚至能一人吃两份。

    点完餐师傅就开始把肉片摆在烤炉上,脂肪滴落在烧得通红的炭火上的滋滋声听得人胃口大开。

    师傅的火候扣得正正好,盘子里的牛舌泛着油光,还带着嫩红的血丝。

    腌制好的牛舌熏进炭火的味道,三个人埋头认真吃饭,连说话的空都没有。

    盘子里的食物被一扫而光,时萤喝下一口汤咂咂嘴,仿佛还能回味到一点牛舌的鲜嫩:“真好吃,嘴还没吃饱但可惜肚子吃饱了。”

    除了米饭,定食还包括一份牛舌葱丝汤和土豆沙拉,留到最后解腻刚刚好。

    “下次再来吧。”今天是他们约好的每月一次的放纵日,可以奢侈一把吃点好东西,毕竟近两千日元一份的牛舌也不是一个高中生能轻易负担得起的。

    三人离开烟火气的小餐馆回到冷清的黑夜里,深秋的天已经很凉了,冷风吹到脸上当场激得时萤打了个喷嚏:“牛舌好吃是好吃,但是身上会沾好大的味道,失算了,这件衣服才刚洗呢。”她拎起衣领闻了下,有点嫌弃,“啊!外套也好大的味道!”

    “下次提醒你。”岩泉妈妈超贴心的。

    仙台是东北第一大城市,虽比不上东京那般繁华,却带有一份独有的安逸。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不管是学生还是上班族都想在周末好好放松玩一下,人口密度大的地方变数也大,遇到谁都是有可能的。

    就比如现在。

    时萤只是想去买点饮料,想着随便找个便利店或者自动贩卖机,见前面公园里有便想进去买。

    贩卖机前有人,三人见状便慢吞吞地走过去,及川推着自行车,链条带动轮子发出缓慢有规律的哒哒声。

    他们特意走慢一点就是想等前面那人买完走掉的,可他们都从公园门口走到里面了,却还不见这人离开。时萤歪歪头,搞不明白那人在干什么。

    那人突然伸出手狠狠按在贩卖机上,好像在泄愤一样。

    干什么啊,破坏公物缺不缺德。时萤心里这么想着,突然听见及川特别大声地啧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他正盯着那个人,后者拿完东西正好转过头来。

    “呀嘞呀嘞,这不是小飞雄嘛。”

    “及川前辈。”那人满了半拍才说话,“还有岩泉前辈。”

    诶?认识的人?

    岩泉一好像听到她的内心os一样给她解释:“影山飞雄,我们在北川第一排球部时的后辈。”

    “诶……”时萤很好奇,然后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和岩泉小声咬耳朵,“他俩关系不好吗?”及川虽然很幼稚,但这可明显不是遇到后辈开心的表现。

    闻言岩泉一有些苦恼地抓了抓脑袋:“这事儿有点复杂,其实是及川单方面看人不爽。”

    时萤似懂非懂:“是那个影山对及川做了什么吗?”

    “影山……什么都没做,是及川自己闹别扭,等下和你说。”岩泉看了一眼那边两军对峙的场景,拍了拍时萤让她先去买饮料。

    他转身朝那二人走去,他一手按在及川的自行车车头上:“影山,好久不见,过得还好吗?”岩泉一对影山的态度还是很好的。

    “是,谢谢关心,前辈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只是出来玩而已。”岩泉看影山的穿着就能猜出他是来夜跑的,末了还关心一句,“如果是跑步的话最好不要让身体冷下来,不然这个天气容易感冒。”

    “是!”

    时萤买了三瓶酸奶饮料正在往这边走,“那我们走了,下次见吧。”

    “是!”

    时萤经过影山身边时还乖巧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时萤把酸奶分给他们。回去的路上岩泉和她讲起及川与影山的恩怨情仇,最后给出一个结论,及川就是个幼稚鬼。

    “不是,那阿萤你没遇到过那种进步速度很快的后辈吗!你不会觉得这种人将来会是你的劲敌吗!”及川是忌惮影山的,他忍不住捏起个拳头,“真想把他套个麻袋沉进海里啊。”

    岩泉制止了他危险的想法:“喂那是在犯罪。”

    时萤久违地想起了一段往事,模糊的碎片像老旧电视的雪花屏一样闪现:

    “你为什么要来这,你明明可以在你自己的国家待着的,为什么要来这里。”

    “你真碍眼。”

    “女孩子就应该待在家里,下什么棋啊。”

    低垂的眼眸掩盖了情绪:“比起说威胁我的后辈,不如说我才是威胁他们的存在。”

    及岩二人已经没有再聊那个话题了,听她突然来一句还愣了一下,她又接着道:“有人威胁我又怎样,我会走在他们前面,永远走在他们前面,让那些人望尘莫及。”

    及川和岩泉看着她,被她话里的野心和自信所震慑,一时说不出话来。

    平时嘻嘻哈哈的时候看不出来,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察觉到,职业和业余的区别,不仅在于实力和潜力,更在于他们的眼界和野心。

    “哟西!练棋!回去练棋!”时萤放完狠话就大叫一声向前跑去,冲着家,也冲着她心目中的终点。

    “喂!等等我啊!跑那么快干嘛!”及川只不过慢了一下就被落在后面了,跨上自行车就是一个奋起直追。

    “这家伙……”岩泉一眼里映出他们的身影,那条道路延伸向远方,“已经走在我们前面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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