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川彻虽然表面看起来轻浮又花心，整天满嘴跑火车没句准话，但在极少数的事情上他却不会不正经，一是排球，二是小岩和阿萤。

    如果是以前的他，或许会按照时萤设想的那般行动，但现在，他唯独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撒谎。

    就算是只是戏言，他也不想随意将玩笑话说出口，他不想时萤听到那些会让她难过的话，即使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她会将这话放在心上。

    空气凝结。

    还是小岩开口救场，他把及川彻拉起来：“我们去趟小卖部。”

    时萤忙不迭点头，等他们一走，她就一头磕在桌子上，忍不住开始抓头发。

    糟糕，脸上好烫，怎么会这样啊……

    要知道，刚刚这一幕发生的时候，场上可不只有及川彻和时萤两个人在。时萤缓缓转动脑袋，从臂弯里露出一只眼睛看向两位好友：“救救我……”

    后者一副吃瓜吃到撑的表情。

    从时萤用评论去打趣及川彻那里开始，事情的发展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竹泽和河崎噤若寒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能靠用力捏紧对方的手来抑制自己澎湃激动的情绪，憋得可难受了。

    见时萤终于注意到她们了，这一眼宣誓着她们的禁言终于被解除。

    “我靠我靠！”

    “表白，这么突然的吗？”

    “好呀终于给我逮到了！上次圣诞节那时候我就觉得你们，诶不对，你们还没交往的吗？？”竹泽的三堂会审虽迟但到。

    “你、你在说什么啊？圣诞节？”时萤一个挺身坐起来。

    “圣诞节你们不是出去约会了吗，我在广场看见你们了。”竹泽笑得促狭，“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在一起了？搞了半天，你们连窗户纸都没捅破呐！”

    那天的事情时萤倒是记得很清楚：“是出去玩了啊，不是、没有，你在说什么啊！”刚刚消下去的温度又要起来了。

    河崎葵陷入茫然：“你们在说什么啊，也讲给我听听啊。”此刻的她就像一只在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

    “你听我给你说啊……”竹泽乐得眉飞色舞的。

    这边在进行三堂会审，那边说是去小卖部的两个人却没有真的前往，而是停在了教学楼转角处的自动贩卖机处。

    “怎么办啊小岩！搞砸了！”冬日的冷风把脑子吹得清醒了些，及川彻一脸懊恼地抓着幼驯染，“我没想现在就说的，而且我干嘛还生气啊！”

    岩泉一：“……”

    他想了想安慰道：“说不定是好事，如果你现在不说，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意识到……毕竟，虽然她自己并不这么觉得，但她其实真的挺迟钝的。”岩泉也不能理解，他都看得出及川的心思了，怎么阿萤还缺根筋一样，下棋时候的那股超直感哪去了。

    及川还是有些沮丧：“可是，你没发现渡边那家伙暴露了一点心思就被她发现，然后开始逃避吗。”

    “你把自己和不认识的人相提并论？还是说你觉得她也会逃避你？”还得是幼驯染，总能精准地抓住及川纠结的点。

    岩泉一的目光坚定，仿佛能穿透人心，自问自答：“不会，她从来就不是那种会逃避战斗的人。”

    “……”

    “你说得对。”及川彻重新打起了精神，正巧此时打了预备铃，“回去吧。”临走前还在贩卖机上买了三瓶酸奶，并上供一个交给恋爱导师岩泉一同学。

    岩泉一：……我到底是怎么掺和进这事的。

    及川回到教室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寻找时萤，三个脑袋还埋在一起，他把酸奶放到桌上的时候还把人吓一跳。

    时萤看向及川的眼神有些躲闪，还是后者先发问了，及川目光灼灼：“放学后，我们谈谈吧。”

    几双眼睛齐齐看向她：“……知道了啦。”上课的铃声救了她，她赶紧收拾桌面坐了回去。

    及川彻见到她这反应反而安心了些，因为她没有逃避。

    时萤从来没有觉得下午上课的时间那么短暂过，及川宛如比赛时按下棋钟的对手，他按下了他那边的按钮，自己这边的时间开始一分一秒地流逝，而她陷入了长考，迟迟没有走下一步，直到，进入读秒时间。

    “阿萤，和我出去聊聊吗？”及川在她桌子旁边蹲下，歪着头看她。

    时萤收拾书包的手一抖，自由时间用完了。

    “那你部活呢？”

    “我让小岩帮我请假了。”

    时萤皱眉：“只是为了和我说……的事情？”

    及川点头应了一声，又连忙解释。“我会补上的！”

    “那你先去做完你该做的。”时萤说道，“我认识的你可不是那种会把正事抛在一边，先来纠结感情问题的人。”

    “那你会等我吗？”

    “……我什么时候没有等过你。”

    “那、那可多了呢…”在时萤逐渐危险的眼神下，及川彻果断闭麦，再说下去他们就要回到原先的相处状态了，不过这反而让两人都感到轻松，他们本就不适合这种别别扭扭的相处方式。

    “那我先走了，等会儿见啊！”及川彻站起来往外走的时候还在朝她挥手，快乐得像一只傻摩耶。

    他追上走在前面的岩泉一，一手揽在他肩上，后者问道：“她让你先训练了？”

    及川猛一下转头，惊愕道：“你是先知吗小岩！？”

    岩泉一哼笑一声：“你们能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及川彻默默把手放下来，远离他小半步：“小岩，好可怕。”

    洞察人心的二传手终于也感受到了被洞察心思的滋味，或许这就是，深渊也在凝视你吧。

    或许是心里雀跃，就连发出的球都乘着翅膀飞得够高。

    岩泉心平气和地微笑：“你要是敢在比赛的时候打出本垒打，就罚你请客吃拉面。”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啊——”

    教室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有部活的人早就走了，归宅部的也早就回家了。

    在竹泽的三申五令下，时萤答应了明天一定会和她们说后续。和好友道别，她发了一会儿呆，决定去围棋社待一会儿。

    中岛他们似乎是蛮意外她今天会来这的，时萤打了个招呼后坐到一个棋盘前说今天让她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时萤开始摆棋，心里默默倒数及川留给她的读秒时间。

    上课的时候她没空去想这事，只有现在面对棋盘的时候她才能静下心来询问自己的内心。

    时萤从没想过及川彻会喜欢自己，搞得她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与他相处了。

    在她看来，他们三人的关系就该保持现状，一成不变直到高中毕业，然后慢慢变得成熟……不过及川彻那家伙，估计一辈子都是那个性格，改不了。

    落子的动作不禁有些失控，棋子啪的一下被拍在棋盘上，然后提掉一颗子。

    有人拉开椅子，在棋盘前坐下，是渡边。

    “有事吗？”她问道。

    渡边手里拿着一道死活题来找她请教，时萤给他解答完毕后他犹豫了一下：“我听说，及川君和你…告白了？”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以那样一种大张旗鼓的方式。

    要是平时有人敢在她下棋的时候用不相干的理由来打扰她，毫无疑问这个人会被她拉入黑名单。

    但今天却恰好是个例外，“你怎么也知道了啊……”时萤无力地哀嚎一声。

    “差不多整个年级都传遍了……”渡边讪讪地挠挠脸，说出了这个坏消息，“毕竟及川君，在我们学校，也算是名人啊……”

    “他的话这么让你困扰吗？”

    “困扰倒也不至于，只不过……我不明白自己的想法。”时萤拨弄着棋笥里的棋子。

    “时桑在面对我的时候明明很果断，面对及川君的时候却完全相反呢。”渡边苦笑一声，“果然是因为及川君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像是被戳穿心思一般，心跳陡然加快：“废话，作为朋友来说…当然很重要……”

    及川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自己在想什么呢？当时…心跳加速，脸红了，开心？废话，被人喜欢这种事总会让人开心的吧。

    “那你现在来找我又是为什么。”

    “嗯…来聆听死刑宣判书的？”渡边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口气，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没希望，“好吧，我放弃啦。虽然很不想给情敌打助攻，但谁叫我是个好人呢。”

    “别这么快就放弃啊，未到收官，谁都不知道胜负如何。”时萤下意识说出了一句围棋箴言。

    渡边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失笑：“你这是在鼓励我不放弃你？”他又说了一句话，“好了我走啦，我还要去打工呢。”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啊啊我是傻子吗！

    渡边说，让自己想想为什么面对及川的告白时会感到如此无措，他和其他人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脑子里的思绪好像被分为两团，一半逻辑清晰，下意识捡出一颗子摆上棋盘；另一半如同找不到线头的乱麻，无法将其捋顺。

    “……”

    于是，她放弃了思考。

    “66、68、70……”

    及川彻和岩泉一来到活动室外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好在整理棋盘数子。大部分的棋盘被清空，无序的棋子被按照十个一组摆好。

    感受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到来，时萤在数数的间隙回了一句：“90…92你们等我一下下马上好，94、96……”

    今天的放学路显得格外漫长，三个人又像往常一样在小卖部停留，岩泉进去买肉包，留下及川彻和时萤两个人在屋外，发呆。

    他们站得很近，是社会学家们会用亲密距离去描述的距离，手一动就会碰到对方。

    时萤低着头双手握在身前，身体轻微前后摆动，及川看出这是她紧张的表现，太好了，原来不止他一个人紧张不安。

    及川彻轻轻吐出一口气，慢慢地说出想好的话：“其实，我没有想这么早就让你知道这件事的，但是我没想到你会那样说，而我又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对你说谎。”

    及川开口那一下似乎是把时萤吓到了，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想好的台词也忘光光了，但还没等她开口，及川彻又接着往下说了。

    “不过我既然说了，就不打算撤回这话。我不要求你现在就给我答复，但如果，如果有一天你有…这个想法了，能不能先考虑我……”及川彻的声音有些发紧，喉咙干涩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小心翼翼的话，“我知道，你说你在拿下世界冠军之前不打算谈恋爱，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时萤终于抬头看他，直直看向及川彻的眼底，少年红棕色的眸瞳向来多情，而现在却只剩下了紧张，生涩，和真诚。

    “我说你啊……干嘛这么自顾自地把话说完啊。”时萤看着他说道，“我又没说不考虑。”

    及川彻不由得挺直了身子，这话的意思是……

    “我仔细想了想，我对你，大概也是有那么一点点，”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捏出一小段距离，“一点点的，喜欢。”

    “再多一点不行吗？”及川心生希冀，立刻得寸进尺，时萤见状马上把那段距离捏得更小了，他立马认怂，委屈地把她的手指摆回原来的位置，“诶别别别，我不说了。”

    “但是呢，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做好一个合格的恋人。”时萤把手背在背后，目光移向远方，“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如果让我在事业和爱情中做选择，毫无疑问我根本不会去考虑爱情，因为那不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所以我注定无法将重心放在爱人身上，你懂吗？”她又看回及川，提起围棋的时候她的目光冷静到残酷，“所以如果你想……”找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那你还是趁早止损为好。

    不过这句话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及川彻的拥抱堵了回去：“喂，你干嘛……”时萤的脸被埋在他的肩头，声音显得闷闷的。

    “没办法去喜欢别人了，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啊。”及川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一直向前，向上看，永远坚定目标坚定理想的你。”

    “干、干嘛啊！”时萤挣脱他的怀抱，脸上发烫到不行，今天听到喜欢的次数太多了，已经太超过啊！

    “我没有办法再喜欢别人了，怎么办，阿萤，你要对我负责的。”

    “神经病啊！谁管你啊！”

    “你是变态跟踪狂吗！”

    “啊烫烫烫！干什么啊小岩！”

    岩泉一为了给他们留出谈话的空间，便找借口跑进便利店，现在见他们差不多谈好了，就买了几个包子准备出去了。

    结果刚出店门就听到及川彻这般恶心到肉麻的话，控制不住手痒直接把装着包子的纸袋扔到他脸上去了：“肉包450元钱给我。”

    “什么！不是小岩你请的吗！”扔给他的袋子里装了三个包子，及川把时萤的那一个拿出来给她。

    “你前天的钱也还没给呢。”

    “……回家给你就是了！”

    一行人边吃边推着车往家的方向走，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说起来……小岩你早就知道及川他……喜欢我吗？”

    “嗯。”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