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哲其实是我的同门,我俩从小就被师父接进百丈谷。
因为他就比我早进来了两个时辰,所以明明生辰都是一模一样,我还得叫他一声师兄。
啧!
早知道当时就不执意买那根糖葫芦了。
要不然我先迈进一只脚,阮哲还得追着我叫师姐呢。
还记得刚进谷的时候,我生性活泼又胆大,没过多久就和大家打成一片。
可阮哲不一样,他性格也不算孤僻,可也从未见他主动靠近过谁,就算是有人好心和他搭上两句话,也因为无法继续聊而找借口离开。
所以过了一个月后,和阮哲能称之为朋友的,也就只有我。
对此阮哲曾发表过见解:
“我才没死乞白赖找你,是你非要主动赖着我的。”
我第一次听他这么说的时候,也不禁有些生气,毕竟谁想干这吃力不讨好,还落一身埋怨的活儿?
所以我当时只留下一句“哦,那我不赖着你了,省得惹你烦”转身就走了。
我才不想要阮哲呢,反正我的朋友多得是,就连库房门口的榆树上那几只蟪蛄都眼熟我了,我还缺你这个冷面好友?
哪凉快哪呆着去。
从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主动找阮哲说过一句话。
师兄师姐们也都见着稀罕,问我是不是闹矛盾了,我没有回答,只是硬生生岔开话题。
大家也都从我的态度里读出了问题,连忙找师父撮合。
等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好踏进师父的书房,一抬眼就看见阮哲一身石青色锦袍站在桌前。他听到动静回头看过来,正好和我对视。
我忍不住撇撇嘴。
啧,晦气。
师父见到我倒是长吁一声,无奈道:“小巫啊,你和阮哲吵架了?怎么听人说,你俩现在一句话也不说了?”
我:“……”
我想都没想直接看向阮哲。
肯定是你小子告的密!
前脚说不想要我这个倒贴好友,后脚又向师父告状?
阴险小人!
师父并未看懂我充满杀气的眼神,而是语重心长地劝解道:“你二人本就有缘,同日被我领进百丈谷,又相处融洽。尤其是那剑法,更是相辅相成,浑然一体。倘若遇到困难时,你们并肩作战,那必是连战皆捷!”
听到这里的我和阮哲都不由得看向了对方。
师父见我们似乎都有所松动,嘴角微扬,大手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继续说道:“况且为师也算过,你们的八字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相合,无论是朋友、同门弟子、并肩作战的伙伴、甚至是夫妻都可以说是天作之合……”
等等!
扯到哪里去了?!
再听下去师父都快变成山下路边的算命先生和媒婆的共同化身,仿佛下一刻要把我俩送入洞房似的,于是赶紧开口打断:“好好好,师父您说得对,我和阮哲重归于好行了吧?”
说实话,我才不相信师父说的那些话,什么相辅相成、什么八字相合,估计又是为了硬撮合才编出来的话罢了。
信他不如信我是阿青。
我见师父又想说些什么,直接转过身,冲阮哲伸出手:“喂,和好吧。”
阮哲听我这毫不掩饰的应付话沉默半晌,低头盯着我的手看了好一会儿,就在我又快耐不住急性子的时候,只见他也伸出手,反握住我都快僵直了的手心。
“好。”
尽管手握在一起了,可是我满脸都写着不情愿,就像被强行拉郎配了一般。
师父:“……”
师父:“算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出了书房,在门关的一刹那,我就收起了笑容。
本来就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装装样子而已,我还记着他说是我主动缠他的仇呢。
可阮哲见我这般反应却是惊讶不已,半困惑半质地问:“你不是答应和好了吗?”
我:?
所以他是以为我是真的想和他和好?
傻子吗?
我被他整得逐渐失去耐心,声音略带些烦躁地说到:“阮哲你是故意的?你是没看懂,还是不懂装懂?”
阮哲竟有些委屈,急躁得手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在空中来回比划着,迫切地追问:“可刚才不是你在师父面前先提的重归于好吗?”
“你也知道是在师父面前啊!不然你以为我是自讨没趣的人吗?难不成我很喜欢热脸贴冷屁股……”我越说越生气,直接白眼一翻,“算了,我现在跟你说清楚,我并不打算和你和好,我也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说完转身就想走。
阮哲赶忙一把拉住我:“等一下!”
“干嘛!”我没好气道。
“你……”阮哲十分别扭,憋了半天才憋出来半句话,“那你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哟?
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我略带新奇地看了阮哲一眼,只见他垂着眼看向我,像极了前几日被我捡回来的阿黄一样。
或许是突然想到阿黄的可怜样儿了,我也不由得软了些态度。
“那你……”
我还是有些犹豫。
毕竟我根本没想好想让他怎么样,就只知道前几日被他那般话气得不轻。
于是我沉默片刻。
“道歉。”
阮哲抬起头,一双凤眼此刻充斥着迷茫和委屈,他跟着重复了一遍:“道歉?”
我点点头:“对,你之前说‘我非要主动赖着你’,就这句话,道歉。”
阮哲听到这里似是恍然大悟,黑瞳都放大了些许,连忙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是因为……”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我更是一点也听不清。
但我也懒得管,还是坚持:“我才不管你为什么说,道歉,道歉了我才原谅你。”
“那如果我道歉了,你肯定会原谅我对不对?你生气、不理我的原因只有这个对不对?道歉后我们的关系就会恢复到之前那样对不对?”
这人在干什么?街头铺子上讨价还价吗?
可阮哲似乎执着于要我一个确定的答案,再次问了一遍:“你会原谅我的,对吧?”声音中的急切都多了几分。
我无语地看着他。
“说呀!”阮哲急得连拉着我衣袖的手都紧了些。
“对对对,你说了我就答应。”
得到确切答案的阮哲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先是勾了勾嘴角,唇角淡淡绽放出一丝笑容。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放松的笑过,一时间也不由得呆愣住。
紧接着,他的表情严肃了起来,笑容也是一闪而过,眼睛里写满了诚恳和歉意。
“对不起,巫虞。”
阮哲一字一句地说。
“是我不该胡说,让你难过了。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随意说让你伤心的话了。”
我听到这里不禁有些吃惊,毕竟我根本都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道歉。
现在再想想,他的确再也没有说过类似伤人的话了,但是平日里的讨嫌的话那是一个也不少。
唉,一时间竟分不清孰好孰坏。
既然阮哲都道歉了、我也答应会原谅,所以从那天之后,我又重新恢复到每天去哪儿都拉着他的习惯了。
师兄师姐们看到都打趣道:“哎呦,这是和好了?”
我笑嘻嘻地应声:“对呀,谁叫我心胸宽广来着~”
阮哲倒是听完就脸红,撇开脸不看我,却再也不敢说一句重话。
大家见状都纷纷表示:和好了就好,和好了就好。
可是腿溜得比孙猴子都快,毕竟阮哲冷若冰霜的性子可是我们谷里出了名的,谁也不想和他挨上。
拿大师兄的那句话——“敢和多和阮哲呆上一炷香,就得结成冰。当然,三伏天除外。”
这句话在我们之间广为流传。
大家还常拿这话调侃我,说我定时酷暑时日出生的,要不然哪能成日在阮哲身边转悠?
可到了现在,大家再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里充斥着懊悔——当初为什么就是没有硬着头皮和阮哲处好关系呢!
冷就冷了!
还能真把人冻成冰块不成!
也是,谁能想到当初的闷葫芦竟然有朝一日能成武林盟主?
不仅师兄师姐们没想到,我也没想到。
其实,就连阮哲自己都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