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

    睡眼朦胧的米米边刷牙边想起这么个问题。

    在一旁眯着眼一起刷牙的大花猫：

    “咕噜咕噜……噗噗(吐水)，喵没有名字，小人类给喵取一个吧。”

    小人类抬头思索了两秒钟。

    “咪咪？”

    “那不是跟你重名了么？”

    “喵喵？”

    “再换一个，再换一个。”

    “呃，那还是叫你猫老板吧。”

    最终还是决定叫它半月以来一直叫的“老板”这个称谓。

    自从半个月前捡到猫老板，米米的生活可以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猫老板竟然是只会做饭的猫。

    它本来的体型就要比普通猫咪大上一圈，爪子也比同类更灵活。而在做饭时它竟然还可以变得更大，几乎和人类的小孩子一样，踩上小凳子就可以碰到锅灶了。

    它毛茸茸的白手套爪子抓锅铲抓得很稳，对做饭流程也无师自通。洗菜、切菜、烹煎炸炒，一套下来行云流水、连真正的人类都自愧不如。

    只要猫老板系上围裙，米米就能吃上热饭。

    米米，彻底告别了姨母不在时随便应付食物、一天三顿吃冷冻便当的生活，厨房里每天都能溢满炖豆腐、小炒肉等家常菜的味道。

    其次，米米居住的环境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不久前米米从冷冰冰的充满垃圾的大独栋里搬了出来，换成了由猫老板亲自挑选的采光充足、远离嘈杂的干净小公寓。房东是位热情的老奶奶，允许租客在保证卫生的前提下带宠物入住。

    虽然居住的面积变小了，但整体环境却变得更舒适了。

    卧室的床铺贴着窗，白天只要拉开窗帘，整个房间都会变得暖融融的。

    公寓有两室一厅、独立卫浴，整体的装修风格简约又清新。客厅里装有电视的那面墙整整一面都漆成绿色，晚上可以和猫老板裹着被子窝在软乎乎的沙发上抱团看电影。

    米米每天按时打扫小公寓、按时扔垃圾，再也闻不到那种令人生厌的味道。

    她还买了满满一柜子的新衣服，连带着床铺也换了一遭。

    卖掉以前的房子以后米米把里面的东西也一并全部扔掉了。包括以前的衣物和床褥，除了晚上抱着的小兔和小熊以外，她什么都没有带走。

    如此一来，虽然情感和表达能力还有很大的缺失，眼神还是僵硬，可这病态小姑娘的整体状态已经得到了改善。

    “嗯……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不过时间到了，还是先出发吧。”猫老板抖抖蓬松大尾巴，艰难地钻进猫包里。

    她们起了个大早，在天还没亮、枝头还挂着茫茫寒露的时候就出发去早市，为的就是完成今天最主要的任务——挑选食材供货商。顺便在剩余时间完成店铺选址。

    开饭馆嘛，当然万事以食为先。考虑到拎勺做饭的猫大厨目前魔力还不足，能掌握的附魔菜式也不多，米米不打算在店铺刚开业时上过多新品。

    厨房里最重要的茶米油盐、各类调料等早就备齐了，今天的大头主要是三样货——鱼肉、鸡蛋和牛奶。

    前两样刚好够和面粉小葱作伴，做一道清淡鲜香有嚼头的鱼丸粗面。后一样的作用就更大了，无论是提供直饮还是和面、掺入馅料，都是不可或缺的。

    小餐馆刚开业时上两道招牌，一道是味鲜适口且量大管饱的鱼丸面，另一样就是松软甜糯的鲷鱼烧。

    鲷鱼烧是一种形状像鱼的甜品，里面夹着和甜牛奶、糖和在一起熬制成的红豆馅。要想把这道招牌做好来达到留住顾客的目的，品质上佳的牛奶必不可少。

    这么说来，倒是可以在以后人手充足的时候加一道暖乎乎的软糯香甜的红豆圆子……

    这么想着，喜欢甜食的米米勾一勾嘴角，露出了极浅极浅的笑容。

    她没有骑车，在黎明的灰蓝氛围下徒步穿过了偌大的绿树公园和青石铺成的马路牙子。公园里成对的漆黑天鹅在水面上浮着，长长的脖子埋进翅膀里，仍在安睡。

    到达早市时，天际线已经有了一丝亮光。

    露天市场内里却是灯火通明。京州经济发达，市场尤其兴旺，这跟那些爱早起的勤劳商人们有密不可脱的关系。

    在外摆摊的早点铺子早就滚好了油，擀好的松软长条状面团被摊主捻入锅里，顷刻间就变得金黄酥脆；蒸笼被掀开，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蟹黄小笼包，浓郁的白汽氤氲旋绕，从蒸笼里逸出飞入上空。

    米米坐下买了一笼蟹黄包子。咬一口，汤汁香醇，黄澄澄的松软内瓤丰厚，用筷子稍一挤压就要从皮内流出。

    一笼八个的小笼包她吃掉了四个，剩下的全都塞进了猫包里。

    吃完早点，接下来就是正式的采买环节。来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多了起来，要想在一个上午内挑到供货最新鲜的店家，米米必须抓紧时间。

    蛋和鱼肉是很好买的。没逛多久她就遇上了摆着圆润鲜鸡蛋的铺子和提供捕捞上岸不久马鲛鱼的商家。鸡蛋按市价批发，店家保证送货上门；本地靠海，是捕捞业的大户，这马鲛鱼倒也不贵。

    该说米米运气好，这前两样都没花费她太大功夫。只要递上写好的小本子，商家不会在说话功夫上跟她计较。

    只这一样牛奶让她犯了些难。鲜奶是紧俏货，各店家要价不一也就罢了，品质也都参差不齐。若是不能货比三家，必定是要吃些亏的。

    若换作原先的米米，买东西多半不会注意价格。可如今不一样了，她要拿着百分百自己直供的资金开始属于自己的新生活。除去猫老板的提醒外，店铺的万事都必须由她亲手决策。

    难免事事上心、时时关心。

    忙碌是次要的。这种在意自己生活的感觉，很好。

    这已经是她走遍大半个市场逛的第四家鲜奶铺子，奶源的品质比前三家都高，但店主的要价也出奇。

    米米欲退出店铺重新比对。大抵看她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对付她不必像对付那些中年客户一样要把尊重放高一点，店主大着嗓门喊道：

    “我可跟你说啊，你个小姑娘家家的走再远都找不着比我这更好的奶了！价钱高点就高点呗，年轻人计较那点子钱干什么！”

    最近怎么就没有什么肥羊留下呢？这会儿卖不出去这批奶，等会来的那婆子可就不好应付了！

    该死的妮子，怎么多出这么些心眼！

    可惜猫老板是只能读懂周围人类负面情绪的猫。“小米米，再在周围待一会儿吧，说不定有别的收获哦。”

    米米依言继续逗留在周围。只见过了不一会子，有个满面风霜的妇人骑着三轮车来到奶铺跟前。

    妇人背个小小的斜包，今天是来要债的。这家的店主拖欠进货奶钱已有三月之久，家里的场子本就周转得不好，再要不到钱，一家人可就穷得揭不开锅了。

    她有些歆羡地看着奶铺外部的装修，随后打开门走进去，细声细语地请求道：

    “老板，您看这个月的奶钱……”

    “唉，老莫媳妇，这我也不好办啊。”

    店主打断她，从椅子上站起，边撇眼观赏自家店面边应付道：

    “你看，我最近这几个月生意也不景气。我自己都赚不到几分钱，把那些全都给你，我可就得带着老公儿子一起喝西北风了。”

    “再说了，我不都帮你卖奶了吗。你那些卖不出去的货，没我早就屯仓库里发臭了，倒到大马路上连条狗都不舔。”

    妇人慌了，面露愁容。“老板，你把从我这里进的奶的卖价提得那么高，卖也卖不出去，钱也不肯给我，这不是活脱脱地……”

    活脱脱地想白要她的东西、占人便宜吗？

    老板急忙瞪住她。她拍拍那同龄妇人的手，压低眉在她耳边轻声道：

    “都是邻里乡亲的，给个脸面。既然别人都帮你了，就别要求别人帮忙帮太多了呗。”

    说完，果断地下了逐客令。

    被赶出来的妇人无助地站在街中央。她犹犹豫豫地打开自己的小包，数了数里面为剩不多的票子。半白的头发一绺绺被吹动，于寒风中飘扬着。

    终是叹了口气，骑上三轮车打算走了。

    眼瞅着她就要离开，米米却对此没有任何表示。猫用爪子在背后戳戳她：

    “快跟上去呀，帮一帮那个人。”

    “请稍等一下。”

    米米从暂时待着的避风胡同口走了出来。“有时间的话，想请您吃饭。”

    半小时后二人共坐在街边餐厅里。妇人不安地摩挲着装果汁的玻璃杯子，看米米叫来服务员挨项点好菜式。

    这姑娘看着怪奇怪的，跟个人偶娃娃一样永远保持一个表情，连眼珠子都不带动一动，让人既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又看不出她此刻的情绪。

    这种特殊气质的人她从没见过。难道是某家悉心教养出来的大小姐？那既然是大小姐又为什么会找她……

    妇人欲询问，米米先一步递本：

    “我是来找您商量供货的。据说您遇到了困难？”

    “……是，就别称‘您’了，叫我阿莫就行。”

    莫姨继续阐述：

    “我们家是干场子的。今年不景气，好几条销路都受阻了。这时候那姓刘的找上来，非要用比最低价还低出一截的价格收购我们的鲜奶，再高价转卖出去。没想到……”

    她哽了一下，继续说：

    “她只付了一个月的订金就再不给钱了啊！我们白白地给她送了三个月的货，亏得连底都不剩。刘老板说什么都不肯再付那三个月的钱……”

    干得是一派落井下石、横行霸道。

    许是终于有旁人肯听她诉说，这无助的女人当着对方的面落下泪来，肩膀不断地起伏着。她的身形本就瘦小，如此一来，显得更加单薄了。

    久不与人正常交往的米米不知该如何应对此景。她很想帮助这妇人，却犹犹豫豫地不清楚该去做什么，只能呆坐着望着对方，连一个同情的表情都露不出。

    若要让人看见这幅场景，大抵要认为她很冷血了。

    突然间，像是另一个灵魂占据了她的身体，米米的行为不再受她本人控制。

    灵魂眼睛变成猫瞳的米米微笑起来，熟练地为哭泣的莫姨递上纸巾。

    “如果您乐意的话，我们可以先签一年的合同。订金我会先付给您，比市价多一成，怎么样？”

    其实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清脆婉转，与整个人的外观很适配。

    莫姨怔怔地望向她。

    为何……感觉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