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会议才结束。
路怀思和其他老师回到办公室，挂在墙上的电视机被打开，播放着一条新闻——“丽城出现5级及5级以上的地震，历经两天一夜的救援，受伤人数......”主持人播报着这次地震的伤亡人数等。继而主持人说的话让路怀思心一紧。
“一名陆军官兵在救援时不幸被石头上的钢钉刺进身体，被第一时间被送往市中心第一医院，具体情况......”
屏幕上倒映着路怀思的小脸，苍白得很，心里隐隐不安。
*
市中心第一医院。
一个女人衣装整洁，脸色苍白的走进医院，情绪很平静，站在大厅的中央，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不知道该往哪走，该做什么。
她不知道她这路上是怎么过来的。
路过的护士瞧见，走过去询问，“小姐，您怎么了？”
路怀思回神，缓缓转头，盯着护士好几秒，才开口说话，“请问您知道那个受伤的陆军官兵在哪里？”
“在尽头的手术室里面。”护士一脸担忧，“小姐，您真的没事吗？”
她摇摇头，道声谢便离开。
走去尽头的那条路，好长好远，每走一步对于路怀思来说，都是煎熬。
等她浑浑噩噩的走到手术室门口，门被打开，医生和护士推着病床出来，而床上的人盖着白布。
倏然，女人看着一只手滑落下来，苍白，没有血色。她双腿发软，差点摔倒在地上，幸好扶住墙，她拦在病床前。
路怀思没有勇气掀开白布，隔着布，手颤抖着抚摸上去，没有嚎啕大哭，而是很平静，“绎哥哥，我…我带你回家。”
下一秒，路怀思跪在地上，语气很低，脸颊上早已挂满了泪水，“说好让我等你回家，周衍绎，你这个骗子！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抛下我一个人，为什么……”
见状，护士们把她搀扶起来，坐在椅子上。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哭，但还是安慰道：“小姐，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
这句话，让路怀思哭得更伤心了。
忽然，有一对夫妻着急地往这边奔跑，跑到病床前。妇女泪流满面地抱着床上的人，掀开白布，看见她儿子苍白的脸，大哭道：“我的儿啊！是妈对不起你，不应该和你发脾气，让你在路上遭遇车祸。”
闻言，路怀思错愕抬头，站起身，看了眼病床上的人。
不是周衍绎。
那他在哪里？
妇女注意到路怀思，看她一眼，疑惑一瞬，没搭理。夫妻俩边哭边推着病床走了。
只留路怀思呆愣在原地。
她一转头，眼神错愕，视线落在一步一步走向她的周衍绎，看见他平安无事的站在她面前，忍住的眼泪再次无声的掉落，砸在地板上。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看到了什么，听见了什么。
男人浑身上下都很脏，衣服上、脸上全沾上了水泥，站定在路怀思眼前，什么也没说。
两个人也没有想到，时隔两年的第一次见面，居然会是这样。
周衍绎刚想和路怀思说什么，一道男声打断了他。
“绎！”
他回头看了一眼，是他老大。回过头只对路怀思说了一句，“等我。”匆匆忙忙的离开。
路怀思看着他和喊他的人一起走了，估计是他领导。她走到板凳上坐下，等着周衍绎回来。
另一边。
程劲询问周衍绎：“小五怎么样了？”浑身和周衍绎一样脏兮兮。
程劲是他们新兵的班长，他这个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待新兵都很好，待周衍绎也很好。尤其是他很喜欢周衍绎身上的拼劲，骨子里的热血，喜欢他身上不服输的劲。
“放心吧，老大。”周衍绎从窗口看向正在急救中的小五，淡淡道，“小五他福大命大，会没事的。”可放在身侧的手，不由的攥紧着。
当时救援的工作进行到一半，所有人的救援都小心翼翼，小五当时在救援一个被压在石头下的小孩子，就快要成功了。突如其来的余震让众人都慌了，身后的石头直往小五身上砸，为了避免孩子受到二次伤害，便护住了他。
正在救援的周衍绎见状，马上大喊，让人来帮忙。
......
病房门被打开，医生从里头出来。
两个男人马上走上前，着急问道：“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钢钉取出来了，病人没有生命危险，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便可以了。”
俩人都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周衍绎：“谢谢医生。”
医生：“等一会儿，你们再进去吧。”
“好，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程劲见小五没事了，转头对着周衍绎说：“回去吧。”
“回哪？”
程劲笑他：“刚才那个不是你女朋友吗？还不回去看看，等会儿人家跑走了。”
“老大。”
“好了，去吧。”程劲说，“小五这有我看着呢，再说了你和你女朋友估计很久没见了吧。”
闻言，周衍绎犹豫了一下，垂眼又看抬眼看程劲，见他一副“孩子长大了”的表情，还微微点头。
“行，那我去了。”周衍绎说，“老大，我很快回来。”
“去吧去吧，放心去吧。”
程劲一脸欣慰的看着周衍绎的身影，心说，这小子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路怀思垂着脑袋，蓦然眼前出现一双沾满水泥的黑色皮靴，抬眼看，是周衍绎，马上站起身，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你没事吧？”
“没事。”
路怀思从包里拿出纸巾，抬手擦掉周衍绎脸上的水泥，任由她动作。
男人炙热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人，喉咙滚动，嗓音低沉的叫着她的名字。
“怀思。”
她抬眸，眼神撞进男人深邃的眼睛里。他眼里的坚定比以前更甚了。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路怀思擦拭的动作顿住，被他这么一问，鼻子一酸，眼眶瞬间盛满了泪水。
“不好。”
说完，一滴滴眼泪掉落下来。
每一滴都狠狠的砸进周衍绎的心里，让他不知所措，也让他心痛。
周衍绎俯下身哄她，“别哭了，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最见不得你哭了。”边说边用手背擦。
路怀思觉得好笑，“你有什么错。”
“不管有没有错，都是我的错。”周衍绎说，“别哭了。”
路怀思口袋里的电话不合时宜的响起，接听，学校那边有事情，让她现在回去。
俩人刚见面，话还没说上两句，现在又要分开。
她抿抿唇，神色落寞，语气低低的说：“学校那边有事情，我现在要走了。”
周衍绎沉默两秒，启唇说：“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她点头，转身离开。
男人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呢喃的说：“怎么瘦了。”继而叹出一口气，眼里是化不开的惆怅。
不知为何，周衍绎直觉的感觉到他们的感情在一点点的淡去。他站在原地待了会儿，去小五的病房里看他。
程劲正在削苹果，听见开门声响，抬头看了一眼，继续削。
“怎么这么快回来？”
“嗯。”周衍绎站在床头，看着小五略微苍白的脸颊，淡淡道，“她学校有事情就回去了。”
听这语气不对劲，程劲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周衍绎，他说不要。
程劲耸耸肩，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咬了一大口，含糊道：“怎么，听你这语气，和你小女友闹矛盾了？”
“没有。”他说，“小五怎么样了？”
“医生说估计一两个小时后才醒来。”程劲抬手看表，“估摸着也快了。”
“老大，有烟吗？”
“就知道你小子有心事。”程劲把烟装在口袋的暗格，扔给周衍绎，“出去抽去！”
“行，谢谢老大。”
周衍绎去吸烟区抽，坐在板凳上，烟叼在嘴里，低头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慢慢呼出来，吐出一个个烟圈。
路过的人看见是这样一副画面——男人留着干净利落的寸头，肌肉喷张，身子松弛的靠在板凳上，一身疲惫，穿着应急救援服，除了脸上白净，浑身脏兮兮。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是刚救援完的人民子弟兵。
不到一分钟，一支烟燃到一半了。
周衍绎盯着眼前的烟雾，蓦地想起那一次在房间里抽烟被路怀思抓包的画面。
高三那年，压力很大。周末在家学习的周衍绎，转动着手里的笔，目光忽然落在被锁上的抽屉，眼珠转动，把锁打开，里面藏着他的“私房钱”和一包薄荷味的爆竹。
他把烟拿出来，小声呢喃：“我就抽一根，不多不少就一根。”他没有烟瘾，只是偶尔嘴痒抽一根。
因为路怀思不喜欢烟味。
周衍绎抽出一根，放在鼻子吸了吸，两眼发光，还不忘回头看一眼门口，确认反锁了，才点燃。
烟抽到一半，正当他放松自己的时候，身后的门悄无声息的被打开。而屋内的主人并没有察觉到。
前十分钟前。
路怀思为了体恤周衍绎这段学习的辛苦，特意把水果切好给他送去，悄悄地打开他的房门，走近一看，却发现这小子居然在抽烟。
她恼怒的大喊他的名字，“周衍绎——”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周衍绎吓出脏话，“卧槽！”整个人被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手里的烟刚好放在路怀思眼前。
完美抓包。
他心想，完了。不是，我记得我锁门了啊？
周衍绎慌忙把烟头掐进烟灰缸里面，急忙解释：“不是，怀思，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路怀思气愤地说，“亏我还送水果给你吃，现在看来，吃个屁。”
说完，转身离开。
......
回想到这，周衍绎勾唇笑了笑，那天他还追着路怀思哄了好久，好话坏话说尽，说到口水都干了，还保证以后再也不抽烟了。她才消气。
下一秒，男人上扬的嘴角渐渐消失，忽然伤感起来，才发觉。
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他十九岁，路怀思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