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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冤缘

    师父说,有的人用一辈子也寻不到一把好剑,有的剑用几生几世也等不到一个好剑主。

    还有一种境界,人即剑,剑即人。

    而人,不过沧海一粟,天地一沙,生生世世都在窥探,无法知其全貌。

    但风会衔起一粒沙,将它静止的生命携入苍空,带去戈壁,路过绿洲,飞向大漠,见过鬼斧神工、万千机变,它的视界便亮起来,卷入滚滚的风尘之中,从此,便与这风尘分不开了。

    漫漫枯黄无尽,山丘起伏连绵,平沙万里绝人烟。

    忽闻马蹄闷响疾驰踏过,纷乱扬起浓浓烟尘,一支军队直奔沙中小城匆匆而去。

    部落小城,一间三层小土楼,栅栏木条横七竖八,参差尘土气,掉落外漆而见的年轮线,扭成皱纹,足够被拆的年纪,料是经过至少四十载的风霜侵蚀。风霜之外,刚被少女换上了足够结实的一根新木,钉上铁杆,方撑得起挂上一块粗布,写了个大大的“酒”字,才看得出是一间破旧的酒肆。

    这“酒”字自带豪气,称得上是潇洒不羁,一气呵成,乃是江湖盛名的雅剑暮回舟所写,据酒肆的老板娘说,这可是她用两坛陈酿才换来的。

    少女叫阿酉,年十六,是西沙国一介平民,也是沉沙门的弟子,一身便于遮挡风沙的粗衣红纱,一条额带扎于脑后,顺着几缕精致编发藏入发间,衣上沾了不少泥土,脸上也灰扑扑的,三两步跳到更高处,向远望去,可这三层小楼望不了多远,但将粗布酒字挂上去,绑了个结结实实,纵被黄风吹得如何凌乱,也足够坚定不被吹破。

    “阿酉!你在看什么呢?”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女芦荟自下面喊着阿酉,“锦娘叫我们吃饭呢!”

    “在看中原的方向。”阿酉从高处跳下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在一旁的水盆里随意洗了把脸,甩甩水,一仰头,映在阳光下,笑眼亮亮的。

    芦荟递上一块汗巾,“中原?你真的要离开西沙了吗?”

    “听锦娘说了那么多年江湖,自然是想去见识一番的。”阿酉随意擦了擦,二人说着走入酒肆,酒肆来客不多不少,二人前往最里面的小桌子,几碟小菜,两碗热茶,阿酉方坐下,便瞧上了跑堂小厮手里端的西风酿酒壶,当即一抬手就抢了过来。

    小厮一愣手里一空,便见阿酉已经翘着二郎腿坐下和芦荟倒了两碗酒,“这这这……阿酉!锦娘说过不许给你的!”

    小厮急得要抢下阿酉的酒杯,然而阿酉手掌一巅,酒杯脱手,让小厮抢了个空,再一翻掌,酒杯又稳落手中,凑向唇边,轻快道:“说不给我,还在我面前晃,这不是故意引我么?”

    “这里是酒肆啊!”小厮再次要夺下阿酉的酒杯,阿酉胳膊灵活一弯,脚底生风,一个旋身躲开,小厮前倾重心不稳,当即趴在了椅子上,阿酉顺势坐下,与芦荟碰了个杯。

    芦荟欢喜笑道:“哈哈哈,看来锦娘这里的小厮功夫不佳,还需多多练习啊。”

    小厮苦笑起身拍拍衣服,“我只是个小厮,除了和阿酉抢东西,还有哪里用得上功夫啊。”

    阿酉:“打不过就说打不过,找什么借口。”

    芦荟:“可是锦娘……”

    阿酉:“锦娘来了也打不过。”

    芦荟的声音弱了下来,“不是,我是说……”

    话没说完,阿酉惊觉身后已站一人,猛然回头,正是锦娘抱着肩膀一脸怒气,笑带阴云,“怎么,你还要和我打一打不成?”

    “不敢不敢!”阿酉当即将酒壶丢给小厮,心虚笑笑。

    锦娘吩咐小厮将酒拿走,坐下身来,“真是跟你爹一模一样,学他无酒不欢,怎么不跟我学学医术?”

    “哎呀,我没有那方面的天赋嘛。”阿酉立马起身给锦娘捏捏肩,一边给芦荟使眼色。

    芦荟立刻心领神会,给锦娘殷勤夹菜,“对啊对啊!阿酉真的有学的,但是上次给我爹缠绷带,差点没给人勒死;大上次给落难的苍鹰用药酒,险些给它羽毛点燃;大大上次给绿洲的树浇水,淹死了一大片。所以说,无论是医人还是动植物,他真的没这方面的领悟。”

    芦荟说着想起那些“患者”的惨状,面露惊恐地摇了摇头。

    锦娘无可奈何摇了摇头,“好了,你们俩也不用这么打掩护,我让你学医理不为别的,就怕你以后碰到什么突发事件能自我处理,你也这么大了,以后去哪我也不能总派人跟着,就算在大漠也不是所有部落都安全……”

    锦娘絮絮叨叨说个不停,阿酉和芦荟对视一眼,痛苦叹气:

    “锦娘又开始了。”

    “是啊,她这两年怎么这么爱唠叨了。”

    二人也不好打断锦娘,只好闷头吃饭,想着赶紧离开。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靠近,停在酒肆之外,进来了几个卫兵。

    “阿酉!”卫兵带着一身尘沙,终于来到阿酉面前,是几个熟面孔。

    “你们是三王子身边的护卫?找我?”阿酉一脸不明所以,仍旧淡定。

    卫兵气喘吁吁,双手重重拍在饭桌上,“小西风闯了生死塔!快救人!”

    西风是七年前阿酉和风弘野在狼口之下捡到的一个婴儿,便也收养在了沉沙门,被爱赌酒的二人敷衍地胡乱取名做西风。

    阿酉酒碗一颤,“这玩笑开大了,大漠谁不知道生死塔吃人?小西风岂是那般不知轻重之人?”

    “路上解释!”

    不由分说,几个卫兵直接就将气定神闲的阿酉驾了出去。

    西沙地界,烈阳高悬,大漠黄沙,触目无边,一行人马快马奔策,赶往生死塔。

    路上,阿酉问道:“西沙人尽皆知生死塔吃人,有去无回,小西风去那种地方干嘛?而且你们不是三王子的护卫吗?三王子也进去了?”

    “三王子和小西风打架,把小西风的贴身小玉牌抢走扔塔里了,小西风紧跟着就跳进去了,拦都拦不住,三王子害怕,便让我们兵分两路去找救援,一路去了沉沙门,另一路便是我们,离生死塔最近的便是酒肆,三王子说也许找你也有办法。”

    风声呼啸,快马加鞭,阿酉等人已赶到生死塔外。

    生死塔外,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孩,身边围着几个卫兵,便是三王子风弘心了,但都害怕于生死塔的威力,不敢前进一步,直到等来了阿酉。

    “你这臭小子,整天不学好,要不是看在风弘野是你兄长份上我早就打你了,今日竟敢教唆我家小西风?”阿酉假意哼了一声。

    七八岁的风弘心瑟瑟发抖,“我、我也不知道他直接就跳进去送死了啊。”

    “你等着我出来教训你。”阿酉不再理这小孩,抽出腰间长剑,两脚一踏一蹬,御剑而起,当即飞之半空观望。

    阿酉犹豫了,传闻生死塔吃人,有进无出,多年来无人能破,真的要进去救人吗……

    那塔外观似一座琉璃塔,映出千万种颜色变化翻涌,上下燃烧的尽是蓝火烈焰,谁也不敢靠近,御剑升至半空,观那塔内业火疯狂漫延而过,燃烧着幽蓝的荧光,远看甚是美妙壮观。

    风弘心在下面慌张观望,阿酉御剑而入,看见一小孩子倒在第七层阶梯之上,正是小西风,他此时发丝散乱,衬得身形更为单薄,握紧小木刀的手心里不断流血,将木刀狠狠插入那地缝之间,用力咆哮一声,靠着这一剑支撑,站起了身子,竟能迈出一步,向下走去。

    就在踏上那第第六层阶梯,脚步艰难落下瞬间,幽蓝的火焰霎时转为紫焰,他整个人顿时如被雷击般,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叫,整个人后仰栽倒,竟是反而滚落回上层七层阶梯。

    小西风那鲜血淋漓的手再次用金刀刺入阶梯,才阻止了滚落,身子却一滑,顿时除了这一刀再无任何支撑,他整个身子悬空着,似乎阶梯全部消失,脚下已是万丈深渊,也不知哪里算上,哪里算下。

    僵持之中,小西风痛苦闭上了眼睛。

    “怎么不喊救命?”忽有阿酉的声音在耳边——人命关天,她还是进来了。

    小西风猛然睁眼,见这阿酉突然毫无征兆出现在自己身边,还没来得及惊讶,阿酉一只手按住小西风的肩,另一手掐捏咒决,大喝一声:“破!”

    小西风骤然觉得脚下有了实地,再一看,哪有什么深渊,二人已然脚踏阶梯,稳稳落地。

    “阿酉姐姐!”小西风一下子抱住阿酉,“呜呜呜吓死我了!”

    阿酉蹲下来,心疼的摸摸小西风的手,“你性子一向沉稳,今日怎就受了弘心的挑唆?”

    小西风从怀里取出一块小玉牌道:“是风弘心先把我的小玉牌丢进来的,我是来找小玉牌的。”这小玉牌乃是小西风贴身之物,似乎会是小西风身份的象征,有利于日后找到小西风的父母。

    阿酉叹道:“等出去之后,我定要教训那个三王子一番。”

    “风弘心他不知道此物重要性,想必只是玩闹之举。”小西风说着话一边躲火焰,连带着手中玉牌晃动,忽而那玉牌的光像是撞见了另外的什么光,晃得刺眼。阿酉下意识挡了挡眼睛,寻光来源,向上看去,只见那生死塔顶层,悬着一把利剑,淬火之中。

    “好剑。”

    阿酉当即下了定论,将手里这把一丢,便要取那把而去,小西风在后面抓住他的衣角,“你干嘛去?”

    阿酉笑,“有这么好的法器不捡,留着给后人乘凉?”

    “可现在不是捡东西的时候啊,东西哪有命重要?”

    “你现在倒是想着命比东西重要了?”

    小西风惭愧握了握手里的玉牌。

    阿酉刚要起身,又被小西风拽下,“姐姐一定要去吗?”

    “反正暂时也找不到出去的办法,说不定那剑就是机关,权且一试。”

    阿酉二话不再说,捏了个避火咒,甩开小西风,轻功一跃,直奔顶层而去。

    小西风在下面担心,阿酉身形灵活轻快,直接踏于房梁之上,手探红剑而去,紧紧握在手中。

    霎时,整座宝塔剧烈震动!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中原——

    留仙居,

    水榭幽湖,草木俊石,诗画穿廊,琴萧静置,处处可料主人家之风雅端方。

    园林之中,有一蓝衫公子正端坐抚琴,身端体正,纤指拨弦,动则长袖如水流色,气质脱俗。

    忽闻,屋内有一声爆破响动,乱了弦音。

    蓝衫公子闻声,赶至屋内,只见中有屏风,可以看到一苍老男子的身影静坐。

    蓝衫公子稳了稳心神,没有贸然进入,“师父,怎么了?”

    内中老道声音平静道:“生死塔已破。”

    蓝衫公子身形一晃,“怎会?他现在不该只是个孩子吗,如何驭得动生死剑。”

    老者沉思,“驭剑者,恐怕另有其人……”

    西沙这边——

    生死塔外剧烈震动,围观的众卫兵和几个弟子都傻了眼。

    生死塔内,阿酉不顾周身掉落的泥土瓦片,紧紧握着生死剑不放,非要将那剑移动半分不可,较上劲来。

    且看那剑周身泛着红光,全身滚烫着,锋利无比,剑下方两面暗刻着“生”“死”二字。

    生死?

    阿酉脑海中忽而浮现出幼年与阿爹在一起时——

    【阿酉躺在空地上,问“阿爹,何为生死?”

    阿爹当时便化了一套咒决符阵,念念有词:“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阿酉:“那这符阵有什么用?”

    阿爹:“暂且买个关子,等到有用时候,你自会想起来的。”】

    莫非……

    阿酉来不及再多犹豫,化出符阵,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火红阵法自上下直压而出,那利剑立刻有了反应,周身石块当即碎裂,阿酉赶忙握住那剑,终是挪动了一寸。

    霎时,那剑周身的火焰也疯狂燃动起来,阿酉拔出利剑的瞬间,看到了剑下符文空空显现出了一个字。

    是古文,有点像小篆,似是一个“缘”字,扑面而来,融入心识。

    阿酉讶异脱口:

    “缘?”

    ——

    千里之外留仙居,那蓝衫公子看着西沙方向的天空,一声叹息:

    “冤。”

    ——

    西沙境内一声巨响,生死塔成功倒塌,成为一滩碎瓦烂土。

    阿酉抱着小西风踏剑而出,稳稳踏落地面,就见迎面匆匆走来一男子,厚帽暖裘,身形高大,俊朗刚毅,凛眉间蹙着怒气,步子稳健,急切而来。

    几个弟子齐齐行礼,“大师兄!”

    风弘心弱弱喊了声:“二王兄……”

    风弘野瞥了他一眼,径直来到阿酉面前,阿酉放下元西风,“风弘野,你来晚了。”

    “叫师兄。”风弘野上下打量了阿酉一番,见人无事,紧蹙的眉才舒展了几分,“传闻中祸害了十几年的生死塔,你竟然无伤出来?”

    阿酉拍拍自己胸脯,“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以前小看我了?心中特别愧疚?”

    “我哪敢小看你?”风弘野蹲下身,给元西风检查伤势,瞥到阿酉手里陌生的剑,“这把剑是?”

    “是生死塔内的剑。”阿酉道,“我打算回去让师父看看,你可不许抢哦。”

    “我才看不上你那点玩意儿,我倒是不抢,只怕某些人有能力拿剑,却没能力用,到最后那宝贝还是要落到有实力之人的手上。”

    “你在说你自己?”

    “谁有实力,不是一目了然?”

    简单包扎了小西风后起身,方看向小风弘心,严肃道:“生死塔在大漠危害甚大,绝非轻易对抗之物,此番阿酉与西风只是皮外伤,却令此塔坍塌,或是意外,或是侥幸,其中因果我会彻查,但此事绝非儿戏,风弘心,西风,都跟我回去领罚!”

    阿酉:“哎等等!小西风可是受害者,而且还是伤员!”

    风弘野:“受害者怎么了?那小玉牌不可以等我们来之后再商议如何取吗?命没了要玉牌有何用?自作主张深入险境,这次不长记性,下次指不定就要到更危险的地方去。”

    阿酉认真想了想,“你说的好有道理。”

    “有道理,就一起罚。”风弘野狡猾一笑,就要带小西风和风弘心离开。

    “你说什么?”阿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不顾安危进去救人,你和小西风有什么区别?”

    阿酉不服气追上风弘野,“不对不对!风弘野你给我站住!”

    “叫师兄……”

    ——

    大漠深处,早早入夜,风烟缭绕,一块陆地似悬浮在沙尘之间,沉沙门肃穆如常。

    虽名列仙门之一,但门内弟子衣冠皆是挡风为主的黄褐粗布,毫无一般传言的仙门气质,更似大漠旅人。

    将小西风安顿之后,风弘野和阿酉去找师父,走一段路后,沙尘视觉才逐渐清晰,能看见楼阁围院层层叠叠,有几个年轻子弟经过,一路上师姐师妹的问好,皆是笑盈盈的。

    来到师父住处,将手中的剑交与师父虚悬道长,虚悬认真观摩许久,道:“此乃生死剑,传闻中与龙渊剑齐名的无双之剑之一的生死剑,由天上的青龙仙君铸造,后来流落凡间,这的的确确完完全全真真正正是一把好剑啊,只是此剑被封在塔中十余年,在如此机缘巧合之下出现,令人费解,又或许正是你的机缘。”

    阿酉:“还多亏了阿爹之前教我那个咒决才能拿到,也许阿爹早就知道什么?”

    “也许吧,元酌是鬼蜮之人,也许有什么特殊的能力也说不定,不过,逝者已矣,这件事怕是无人能知了。”

    “那这剑如何安排?”

    “既然与你有此缘分,便由你暂且拿着吧,此剑有灵,关键时刻或许能护你周全。”

    “这么说,就还是属于我的啦。”阿酉向风弘野露出得意的神色,风弘野憋不住笑,“剑虽然是你的,但你人在西沙,西沙是我的,那你的还是我的!”

    “多大了还闹。”虚悬笑呵呵继续道,“至于你们说的生死塔之事,十分蹊跷,在西沙为祸这么多年,为师都曾被那塔伤过,绝非是你一个毛小子和一个小孩子就说破旧破的,你们切莫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这其中原因,为师会和明禅去那废墟之地探查,但若有下次这样的事,千万别硬闯,明白了吗?”

    风弘野沉思,“那如果问题不是塔,便是人了?”

    虚悬:“有可能,阿酉的鬼蜮血脉本就神秘,那小西风更是来路不明,说不上是谁的问题。另外,阿酉,你爹教给你的那个咒术,除了阿锦,千万不要轻易往外说。”

    阿酉认真点点头,“是,师父。”

    虚悬继续道:“还有,你出门在外也要小心身份,尽量别接触默门的人,中原人都太复杂……”

    “等等。”风弘野忽大声拍案而起,“阿酉要离开?!”

    阿酉不明所以,“是啊,有什么好惊讶的?”

    是啊,本不该惊讶的,风弘野早知道她有多向往西沙之外的世界,她自小便看过名山大川、万里烟霞,从山河湖海中来的人,自然也要回到山河湖海中去的。

    只是一些荒唐的预言让她不得不躲在西沙数年。

    数年前,默道开坛,天象预言,鬼主之女,祸世之源,此女若成,必乱人间,唯有除之,方可避险。

    传闻默门预言术历来精准无误,默门长老开坛问天,得到一些未来的天谕,借以提前预防避开一些灾难,救苍生于水火。

    而人界与鬼界并无互通之门,当年已知误入人间的鬼族只有元酌一人,而元酌恰好生有一女,毫无意外,引发了默门人的追杀,直到阿酉进入西沙,那三个月里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只道事情已了,按理说,蜗居在此一生,躲着便罢了。

    但师父说:你生来就该走向辽阔,若一辈子都只困在这一方寸土,那世上将少了一双看过山河的眼。

    若预言是真的,那么躲在西沙也无济于事,若预言是假的,那么更该去自由追逐你想要的。所谓命运,不必全信,也不必刻意避开。

    更何况,只要你守住本心,为师不信你会是那个祸世之源。

    “我自然是不希望你走的,”青天白日,随意坐在一处残壁沙丘之上,高风吹过,风弘野自己灌了口西风酿,然后将酒囊抛给阿酉,继续道:“但是咱们西沙儿女,本就是风中之鹰,风来风去,说走就走,随心而动,只要你想,没有任何人会拦你。”

    “我会记得回来的。”阿酉饮下一口便往沙丘上随意一躺,目光所及,便是辽远的天空,可以包揽一切星星,风弘野循着阿酉目光也看向天空,叹道:“听说,中原城里的天空,小很多。”

    “但是中原城里的梦,大很多。”

    “梦?”风弘野接过酒囊又饮一口,“外面的人都太复杂了,不然锦娘也不会走了一遭,最后隐居在此。”

    “可锦娘每次提起当年,她都是幸福的样子。”阿酉起身抢过酒囊,有些不服气,“她一定是不后悔的,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最后的路有些不尽人意,还有我爹和暮叔叔,从未从他们口中听说一句后悔,我想像他们一样,在江湖留下些痕迹,也算不枉此生,就算真的会遇到难题,尽力去解决不就好了?”

    风弘野觉得好笑,“行行行,我知道你厉害,你自小就什么都不怕,运气还出奇的好,也许真的无需担心!不过无论到了哪里,可要记得随时寄书信回来。”

    “那是自然。”阿酉起身,递了递酒囊,“还你。”

    风弘野不接,“送你了,路上解渴。”

    这酒囊通身一张好羊皮,绳木衔接得精致,上面画了些看不懂的图腾,阿酉颠了颠,也够分量,也够情分。

    阿酉打开酒囊,将内中好酒一饮而尽,“谢啦!表兄!”

    “回头装满!”风弘野也起了身,拍拍衣服上的尘沙,“上马,去个地方。”

    风弘野没见过海。

    但阿酉说,在中原听到一句话:沙,是沉默的海。

    西沙境内有一处海,被传言称做北边的漠海,漠海背后再穿过一座荒原,就是北疆的地界,据说这里可以实现任何愿望,是天赐福祉。

    传言,西沙人的祖先原本是战俘无处可去,某日突然有一位神仙说西边的大漠可以居住,众人原本不信,因为那里太荒芜了。神仙就说那里有隐藏的绿洲,带人们前去,使这些人获得了生机,但是之前的人们都没听说这个地方,于是都说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沙海。

    后来他们便在遇见神仙的那个地方设置了一处小庙供奉神仙,说可以实现任何愿望,也能忘记忧愁。

    “你信吗?”阿酉下了马,来到小庙。

    “不是信,是信仰。”风弘野坚定道,“你既然要出门,来这里拜一拜,总不亏什么。”

    可阿酉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于是最多拜了拜平安顺利,而后问风弘野:“你要许什么愿望?”

    “这嘛,”风弘野开始掰起了手指头,“许你回来给我带点特产,给我带个妹夫,如果也能给我带个中原美人更好,还有中原美食,还有什么好酒好菜能带的都要,还有……”

    风弘野说个不停,直到阿酉脸色越来越不耐烦,一拳打过来,风弘野咧嘴一笑,抬掌包住阿酉的拳头,“还有……记得回家。”

    离家的人啊,在告别的时候,常常是长辈最先期盼回家的。

    茫茫沙海,烈日高悬。

    不需要没必要的不舍强留,人已整装待发。

    阿酉闭上眼睛,这里早就是自己的家了,不是一个亲人,不是一间屋子,不是一方门派,而是整个西沙,都是家,只要张开双臂,连风都爱我。

    阿酉临行前最后一次感受着西沙的风尘,而后双手握紧缰绳,临近西沙城门回头,是茫茫金沙一望无边,但在大漠之上,有锦娘师父、兄弟邻里、王上卫兵。目光所及之处,是人群填满的大漠边缘,是温暖的尘浪,永远热闹。

    “回去吧!”阿酉摆摆手,“阿酉只是小小的一个阿酉,还是等我闯出大大的名号来!你们再这般迎接我吧!”

    “哈哈哈……好啊!”王上笑呵呵喊,“放心去闯吧,成,便走出你的江湖,败,便回头,孤王永远是你的靠山!”

    阿酉点点头,转身离去,颇有些初初侠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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