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雪国的艾伊丝
“如果眼神能杀人，你早就死一千遍了。”
背靠孤村的雪坡上立着一绒衣少女。裹挟着冰碴的寒风扫动着如雪一般洁白的短发，谨慎的视线尽头是一座齐膝高的雪堆。
“赌上你我的荣耀，决一死战吧！”少女突然挑起手中的扫帚，朝雪堆刺去。
雪中之人动弹了一下身子，雪堆碎落，露出一个坐在树墩上的小宝宝。
小宝宝的眼中射出两道魔法激光，一瞬间将少女打飞。
小宝宝咯咯笑了起来，不明所以地拍着小手，似乎很喜欢姐姐这样陪他玩。
对面的雪地上陷着好几个人形的坑。
“够了！”少女从其中一个人形雪坑中爬起，“我小瞧你了，艾比先生，你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雪坡上忽然冒出一个光球，从中走出另一位白发飘飘的少女。
“闹够了吗，艾伊丝？今天可是诺斯兰度的大日子，魔王大人班师回城，午间左右便会抵达南郊，所有人都在忙着欢迎会，你却在这里偷懒！”
“我才没有偷懒。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就要觉醒魔法了。”
“那些事根本无关紧要！咸鱼就算翻了个身也还是咸鱼，你从出生起就已经是整个诺斯兰度的麻烦了。去做你该做的事！”
“不，艾弗丝，你听我说……”
“我不想浪费时间再跟你多说一句话。去打扫公厕和马厩，快点！”
魔族人从出生起便拥有魔法，这是来自大自然之力的庇佑，是千年来亘古不变的常识。可是艾伊丝的出生却是个例外。她没有魔法，被所有人视为不祥，能活到今天都是受到了极大的宽容。
她是干粗活累活长大的，至亲之人待她亦有三分凉薄，更别提邻里百姓了。但她从不曾放弃自己，抓紧一切碎片时间读书自学，不放过每一个锻炼自己的机会。
“没关系，打扫公厕也是一种锻炼。”艾伊丝暗暗给自己打气。
公厕里，两个操着异乡口音的士兵在交谈。
“嘶……冷死了，诺斯兰度的鬼天气真够要命。”
“已经是北方的最后一座村落了。麦西斯大人的脸色一直不好，我想我们这次恐怕也要无功而返了。”
“折腾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是这种结果，嘁……当初还不如留在前线，跟圣亚特兰提斯的魔法师死耗到底。”
“唉，如果整个萨尔斯维亚都没人能拔出圣剑，恐怕今后这片大陆就要改叫圣亚特兰提斯了……”
“呸，乌鸦嘴！还好这里没人，要是被哪个耳报神听去就坏事了。”
两个男人戴上头盔离去。从旁边的隔间里掉出一把扫帚，艾伊丝眉头紧蹙地怔在墙边。
她慌忙跑回家里，家人们打扮整齐，正要出门。一见到艾伊丝，纷纷神色大变。
“该死，你怎么回来了？”
“父亲，不好了，我听说……”艾伊丝刚要开口，却突然被父亲抬手冻进了冰块。
“快把她扔进井里，要是让大人们知道诺斯兰度出了个不祥的孽障，全家人的脸面就完了！”
艾弗丝不耐烦地把艾伊丝丢向水井，却因冰块太大塞不进去。
“你这肥猪，真会给人添麻烦。不管你了，我可不想错过在魔王大人面前表现的机会。”
艾伊丝望着家人们离去，却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萨尔斯维亚真的要灭亡了，诺斯兰度的大家该怎么办呢……”艾伊丝很担忧。
大地忽然传来震动，远处的群山剥下层层雪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山脚的村子奔涌而来。
“这难道是……！”
艾伊丝曾在书中读到过，这是仅会发生在圣亚特兰提斯冰山区的雪崩，在受有大自然之力庇护的萨尔斯维亚，几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大雪会把村子全部淹没的！”艾伊丝拼命挣扎，却撼不动父亲的冰魔法。
小宝宝探出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情况，却被肚子上绑的魔法缚带牵制在门口。
“艾比，快躲起来！”
震声越来越大，雪被已经扑进了艾伊丝家的院子。小宝宝不知天高地厚地拍着小手，咯咯地笑起来。
“快跑，艾比！”
话音刚落，厚重的雪被轰然倾落，将艾伊丝家整个淹没。
诺斯兰度南郊，一把插在石缝中的圣剑被熙熙攘攘的围观群众所包围，上前尝试拔剑的人络绎不绝。
“听说只要拔出这圣剑就能觐见魔王大人，为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得多试几次！”
“这圣剑在全村最强的人手里都纹丝不动，到底什么级别的人才能做到……”
两侧是军队的营帐，为首的男人忽然察觉到什么，视线迅速锁定了远方若隐若现的雪崩。
“突发情况！全员警戒！”
数十团巨大的雪块如滚石一般来势汹汹。面对这从未见过的浩大声势，所有人心里都没了底。
“要来了！”
震耳欲聋的巨响接连不断地袭来，人们四散奔逃，各自保命。一片混乱之中，一团雪球越过挡在前排的士兵，笔直砸向落单的艾弗丝。
已经来不及用魔法逃走，艾弗丝捂住脑袋，却突然一道矫捷的人影出现在身前，将那雪球劈成了碎片。
怀中的小宝宝兴奋地拍着小手，艾伊丝转身俯视着妹妹错愕的脸：“没事吧？”
“怎么会是你？”艾弗丝的视线移向她手中的圣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关键时刻艾比用魔法激光打碎冰块，我俩才能从雪崩中逃过一劫。我早就说了，艾比可是个高手！”
士兵们开始疏散村民，为首的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艾伊丝面前。
“你拔出了圣剑。”男人沧桑的双目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什么？刚才情况紧急，我随便捡的。等等，别告诉我这就是圣剑。”
“你叫什么名字？”
“我……”
艾弗丝突然抓住艾伊丝的手：“你这个骗子，撒谎精！拔出圣剑的人不可能是你！”
就在艾弗丝夺走剑柄的一瞬间，那看似普通的兵器却重如泰山似的直直将她的手砸进了地里。随着一声尖锐的嚎叫，艾弗丝彻底失去了她的手指。
艾伊丝却像捡起一块路边的石头似的轻松拿起了圣剑。
“看来省去了验证的环节。”男人神色沉重地按住艾伊丝的肩膀，“没时间解释了，跟我来。”
军帐内，男人屏退左右，布下层层屏障，与艾伊丝面对面坐下。
“完了，我该不会摊上大事了吧……”艾伊丝汗流浃背。
“重新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名为麦西斯，魔王大人麾下直属书记官。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这是一项只有你能够完成的任务，你是拯救萨尔斯维亚的唯一希望。”
艾伊丝听了，双目黯然：“原来是真的，萨尔斯维亚快要灭亡了……”
“你知道了什么？”
“没，没有。我只是奇怪，我读过萨尔斯维亚的地图，从西方前线回城堡，走中部平原是最快的，为什么会绕远路过北方的诺斯兰度……”
“看来你很敏锐。确实，有些事情还是如实告诉你比较好。其实一直以来的战报都是为了安定民心而编造的。萨尔斯维亚的屡战屡胜都是假的，事实完全相反，圣亚特兰提斯的攻势越来越猛，萨尔斯维亚……就快撑不下去了。圣亚特兰提斯被排除在大自然之力的庇佑之外，其族民却拥有令人发指的智慧头脑。他们通过研究萨尔斯维亚人的身体，居然自己学会了魔法，而且比萨尔斯维亚的魔法更为凶悍、残暴。圣亚特兰提斯最强大的一百名魔法师组成了奥术魔法协会，开设了许多魔法学校，把越来越多的普通人培养成了魔法师。这几年，他们更是在研究一种名为大阈奥术的魔法。大阈奥术一旦成功，整个萨尔斯维亚都会被夷为平地。”
“书记官大人，萨尔斯维亚不能就这么消失啊！一定有什么办法……”
“唯一的办法，只有潜入圣亚特兰提斯内部，摧毁奥术魔法协会。”
“潜入圣亚特兰提斯？”
“没错，我要你假扮成圣亚特兰提斯人，执行这项重要的卧底任务。”
“我？”
“没错，你是整个萨尔斯维亚唯一拔出了圣剑的人，只有你有资格前往圣亚特兰提斯。这是魔王大人当初定下的规则。”
“我……真的是全萨尔斯维亚唯一拔出圣剑的人吗？”
“六年前我从魔王大人手中接过圣剑镇石，亲自率领巡礼的队伍走遍萨尔斯维亚的每一片聚落，你是唯一做到之人，这点绝无虚言。”
“真的？太好了，这下家人们一定会以我为荣……”
“很抱歉，这件事恐怕不能让你的家人知道。包括我们谈话的所有内容，你绝不能向第三个人提起。这也是为了稳定民心，希望你能够理解。”
艾伊丝提着圣剑回到家中，家人们看她的眼神全都变了。
“艾伊丝是咱们家唯一见过魔王大人的孩子呢。”母亲的笑容是那么慈祥，却又那么陌生。
“快给我们讲讲，魔王大人都和你说什么了。”父亲催促着。
“没什么，一些问候诺斯兰度的话而已。只是……我可能要走了。”
“我早就说了，魔王大人一定是来选王妃的！”一旁的艾弗丝挥舞着被包成粽子的双手，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这个本该属于我的机会，让艾伊丝这个撒谎精偷走了！”
“胡说八道！”父亲喝止艾弗丝的插嘴，这是艾伊丝头一次见父亲对艾弗丝发火，“你年纪这么小，根本还不到婚配的时候。现在艾伊丝是全家的希望，等她成为王妃，整个诺斯兰度就指望她来发展了。”
哥哥也变得甜言蜜语起来：“好妹妹，哥哥小时候有多疼你，你是知道的。等到了城堡，千万别忘了家里人的前程。”
“我……”艾伊丝欲言又止，她不能透露半点和麦西斯书记官谈话的内容，又没办法应允家人们这些她根本办不到的事，只得长叹一口气，闷头钻进她那又称“仓库”的卧房。
一进门发现仓库的东西都被搬走了，不仅打扫得井井有条，床头还放着一盘新鲜的水果。
“变了……全变了……”
艾伊丝一屁股陷进床里，呆滞地盯着手里的圣剑。
似乎从拔出它的那一刻开始，她的人生就彻底开始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