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围

    时序隆冬,大风狂吹,天地失色。

    进食肆之人皆寒风裹身,搓揉着冻僵的双手,今日天气实在恶劣。

    谢茶茶仗着自个儿离食肆近,一早占据了有利位置——大堂最里头的角落,吹不到凛冽刺骨的寒风。

    方桌上的佳肴冒着腾腾热气,可谓色香味俱全,她正埋头大快朵颐。

    外头裹挟寒风进来的客官在她旁桌落座,解了披风大咧咧地聊了起来:“诶,你去过对面红极一时的茶肆了吗?”

    谢茶茶夹起一块喷香肥美的红烧肉,听到有人谈及茶肆,她悄悄竖起小耳朵,全力偷听旁桌的对话。

    “刚刚你也瞧见了,就没见过它家有空位!”

    之后一声轻‘啧’,“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好喝,权贵侠客都要来一遭,客满四座,名扬四海。”

    谢茶茶傲娇地挺直了脊背,有几分骄傲劲。

    他们在夸她呢。

    哗啦啦,是他们在斟茶的声音。

    紧接着,就传来男人不齿的冷笑,“能有多大本事,不过就是靠着皮囊卖肉吃饭,据说勾搭上了鼎鼎的权贵才有了今日这通天的辉煌,哼。”

    “哦?此话当真。”

    那边一下来了兴致,语调微扬,脸上满是恶趣味的笑意。

    谢茶茶:?

    这剧情发展和她想得不一样,怎么不夸她?

    她从衣袖中掏出个斥巨资买的雕花小铜镜,左偏右偏细细端详着镜中之人,哪怕不夸她的茶艺,盛赞几句她的盛世容颜也不为过啊?

    造谣诋毁为的哪般?

    她听过这种荒谬的言论,最近在京城传得风生水起,但她嗤之以鼻,对此没上心。

    因为那是假的。

    她以为那只是部分小人的恶意诋毁,以平他们愤懑嫉妒的内心,没想到流传竟广到街头巷尾,人人说上两嘴的地步了?

    她竟然成了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忽然嘴里的红烧肉就不香了。

    她眉心一皱,清冷的五官更添冰寒,仿若绽放在高山寒谷的娇花。

    “这还能有假,瞧她那傲人身段一定是伺候男人伺候出来的,前凸后翘多勾人不知道。”那人隐晦地笑起来,脸上肥肉横飞,油光满面。

    “只可以我们是没有这个福分咯,人家只对权贵富贾来劲,眼界高着呢。”

    听到的人越来越多,谁都插一嘴,愤世嫉俗恨不能谁都过不好日子。

    “真想看看那骚娘们的容貌啊,要是能让老子爽一把就好了。”男人们上头了似的话语越来越轻佻,露骨到极致。

    谢茶茶举箸的手微顿,不适地皱起眉头,寡着一张脸,心脏像是被火烫了个洞,猩红的痛意在急速扩张。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两颊咬紧,眸子里生了怒,听不下去要冲出去当显眼包了。

    外头风雨飘扬,击打而下的雨水如梅子大小,伴着哗哗倾盆而下的水声,大有一副势不可挡的架势。

    进食肆躲雨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本就不错的生意更是爆火,再看对面茶肆全没了落脚点。

    大家口中议论更是不绝,左右聊得都是茶肆。

    忽而几人劈裂风雨般而来,过于出挑凛冽的气质令大家视线聚集在他们身上,一行人皆是玄色长袍,头顶一蓑斗笠疾步而来。

    本已拥挤的食肆,愣是硬生生给他们腾出了一条过道。

    食肆里正在用餐叫嚣的糙汉们坐在靠里的位置,没留意到外头的动静,还在那喋喋不休,那壮汉单脚踩在板凳上,右手拧着花生米,将外层的红衣退去。

    “那开茶肆的骚娘们看着就劲劲儿,在床上娇吟怕不是要爽上天,想想都要硬了。”男人嘿嘿狂笑。

    “也就权贵会捧着那什么,谢茶茶?要我,就让她跪在地上伺候我,看她还敢拽吗!”

    “还得是王哥,要不,我们晚上趁她上钥回家,走过巷子……”

    那群玄色长袍为首者,听到他们的对话眉头几不可见的蹙了下,眸底涌上嫌恶,同为男子,最忌讳欺负女流弱小。

    前面的荤话听听也就过了,最后那句不能忍。

    他侧眸看向身侧人,齐昊上前一步等待主子吩咐。

    谁承想,傅北突然改了主意,从袖间快速飞出个小金豆,势不可挡的带起簌簌破风声,很快响起那臭嘴男子的痛呼声。

    被打到食指,他的手痛成鸡爪状,龇牙咧嘴其丑无比,他手里原本去了皮正打算抛进嘴里的花生突坠桌面,咚咚咚弹跳了好几下。

    “痛痛痛,是谁对大爷下手,给我站出来!”他愤怒嘶吼着。

    他的同伴也猛地起身,双手叉腰气势十足,凶狠的目光环视周遭,唾沫横飞放狠话:“有种做,没种认?”

    齐昊同情地睇他,为他默哀。

    傅北这人呢要说心眼真不大,谁让他不好过,他锱铢必报,任圣上见了都得无奈笑骂‘是个疯批’。

    而且,他是个惯会装的。

    且看,他面上波澜不惊,不着一丝痕迹,云淡风轻之态,任谁都瞧不出方才那小金豆出自他手。

    谢茶茶也被他们的动静吸引,瞧了个大概后,她敛眸看向滚到她脚边,无人发觉的小金豆。

    圆滚滚亮晶晶,富贵又迷人。

    她悄悄抿了下唇,目光不着痕迹地环顾周遭,见没人注意到她这边后,瞧瞧挪脚将那小金豆掩在脚下虚踩着,继续淡定自若的吃食了。

    被这意外打扰,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了,没人再谈论茶肆和谢茶茶。

    此时耳根清净了的傅北正大步朝楼上雅间走,齐昊早前定好了位置,傅北途中有事耽搁了才姗姗来迟。

    不巧,他余光微动正好瞧见了那月白色袄子的小动作,他眉眼半眯,多看了她一眼。

    她闲坐在角落,唇色嫣红,眉目稠艳,巴掌大的脸低垂着埋首苦吃,身上那抹清冷气质与周遭的粗犷大汉格格不入,身上没有烟火气息。

    傅北视线下移,落在她虚踩的云丝绣花鞋上,隐隐勾了下唇角,飞快收回视线上了楼。

    倒是齐昊,多瞅了那姑娘两眼。

    可真是个气质出挑的女子啊,身段纤长雪白,只是双腿合拢斜坐长凳,仍有种风韵自存,是那种气质鲜明于五官的好看。

    这容貌在他看来,一点不输那些人口中的‘茶娘’。

    他跟着主子上楼。

    二楼左手边的雅间已有人在里头饮酒,三人围桌而坐,空余之位便是留给傅北的。

    雅间窗户敞着,雨水斜斜拍打进来,湿了窗边却无人介怀。

    见来者出现在雅间门口,一个风流倜傥的藏蓝色长袍当即来了精神,笑着打趣,“来晚了,自罚三杯!”

    他正是定国侯孟昶勇嫡子,孟明旭。

    其余人哈哈笑着,隔岸观火。

    傅北眸子扫过去,冷淡而无情,莫名盯得孟明旭后背起了凉意,当下噤声,识时务者为俊杰。

    傅北敛目,拂了下衣袖坐下空位上,不吭声给自己来了三杯,皆是干脆的一仰而尽。

    见状,孟明旭哈哈笑着,还以为傅北不会给面,岂料他竟这般爽快,孟明旭兴奋地一合折扇,轻拍着左手手腕,“要不再来三杯!”

    话不过脑的后果就是,得到傅北一记狠瞪。

    众人持续哈哈,气氛好不自然融洽。

    他们都是京城贵子,自小混在一起摸打滚爬感情甚好,如今亦有空就聚。

    习武之人耳力过人,楼下的小闹剧他们尽收耳中,他们的话题很快也转移到对面那家新开茶肆之上。

    大理寺卿小儿子邱鸿博最爱饮茶,说到这热情高涨。

    “我去过一回,那时谢茶茶的风头正起,客官还没这许多,我尝过她亲手泡的茶,那滋味……”

    他笑起来极为阴柔,那双丹凤眼扬起能勾走万千少女的心,他抚了抚光洁的下巴,很是回味。

    大家的好奇心被他勾起,皆目光定定望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除了傅北。

    “那茶真有传闻中那般极品?”黄太师嫡孙黄瑞城性子急,没好气地一拳揍他肩头,疾疾逼问。

    邱鸿博笑,眸中止不住地赞赏,“确实优秀,整个泡茶过程行云流水,加之清冷绝美的容貌和丰腴的身段,简直就是个极致表演。”

    其他几人都没去过茶肆,听他这么说皆嗤之以鼻,“我看你就是被她的皮囊给吸引了。”

    眼高于顶的邱鸿博难得没反驳,耸耸肩,就这么应下了。

    傅北抬眸给他一个眼神,很意外他对那茶娘的欣赏,一般女子他吝啬于多看一眼。

    黄瑞城是个直肠子,看着邱鸿博,又看向傅北,突然嘲笑:“比起你,还是傅北更需要女色,我儿女都双全了他都还没开荤呢。”

    至于邱鸿博,他对女子没兴趣,对其他更有兴致。

    好端端的,话题就引到傅北头上来了,一行男人也开始娘们唧唧的催婚,你一嘴我一嘴,说得光棍男傅北心烦。

    他浓眉紧蹙,抬起酒壶给自己倒满,一饮而尽。

    空酒杯‘啪’的一声落在方桌上,语气冷然,“你们喜欢就去娶,扯我作甚!话又说过来,真要喜欢她刚才底下人非议不绝,也不见你们替那姑娘说一句话!”

    一言出,哥几个都沉默了。

    待到傅北下楼时,他鬼使神差地往方才角落的位置多看一眼,如今早已换了客官,不见那抹倩影。

    齐昊跟在后头,循着主子的视线看过去,心想:主子也觉得方才那雪肤女子貌美?

    谢茶茶早在挑着雨转小的时候冲回自家铺子,茶肆里依旧满满当当,座无虚席。

    见她湿漉漉地归来,掌事的桃红满是心急关切,迎着主子进后院偏房,有眼力见地拿来巾帕替她擦拭身上的雨水,口中满是埋怨:“小姐该等我去接才是,怎就冒险淋雨,若是感染了风寒怎么办。”

    她这张嘴嘀嘀咕咕最会教育人,把谢茶茶的头念得两个大,连声告饶:“我错了桃先生,放我一条生路可好?”

    桃红:……

    她嗔怪地瞪了眼主子,之后再不多嘴,动作麻利地替主子擦去一身湿漉,“赶紧换身干爽衣裳,我让柳枝去给主子煮姜汤去去寒。”

    “知道啦。”谢茶茶托长尾音,声音娇柔带着糯听着像是撒娇。

    她缓缓摊开手心,这才发现小金豆上还有个字,天色昏暗,她走到油灯旁借着光亮细看,上头刻着一个‘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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