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茶茶睫羽轻颤。
无论多少次,都会被别人对她的真诚给感动。
皇后有些意外,明明是她在和茶娘说话,可茶娘却看向了傅北……
她和皇上对视一眼,皆露疑惑之色,面上情绪不明。
水榭中悠扬乐声持续,乐师不敢再觊觎茶娘的茶,垂首认真演奏,只求不在皇上跟前出错。
空气莫名有几分缠绵,察觉到不对劲,傅北抬眸看过来。
谢茶茶飞速收回视线,乖乖应声。
既然答应了就会好好办,不留遗憾。
皇上表情舒坦了,茶娘每日来宫中,起码这几日他天天都能喝到茶娘的茶,嘿嘿痛快。
皇后后续自然还有事要和茶娘确认,她想着皇上估计一会儿就走,没着急商讨。
可谁知。
她眼神朝皇上那瞥了好几次,那男子像是完全没感受到似的,愣怔怔地坐在那,姿态悠闲自在,完全没有挪动一下之意。
皇后:……
她抬眸看向傅北,采用迂回战术。
傅北第一时间察觉皇后的目光,只是他没有牵扯到他们小夫妻之间的想法,他故作没体会到的偏移视线,恰好和茶娘撞了个正着。
他顿了顿,索性开口说话:“接下去几日你每日都要进宫,是留宿宫内还是?”
“出宫。”谢茶茶二话不说回应。
她这想法不出傅北意料。
他颔首。
皇后听到他们的对话,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她轻轻点头,刚才想和茶娘商讨的就是这个。
既然茶娘决心已定,那她抿了抿唇,转而道:“那本宫命人去接你。”
谢茶茶不喜欢麻烦人,急忙摆手拒绝,“没事没事不用麻烦,我住得不远自己进宫就行。”
皇后不同意,“那怎么行,让人看了觉得是我们怠慢了你,这事听本宫的。”
谢茶茶欲言又止,还想多说,傅北递给她一个眼神。
想来也是好笑,寻常人巴不得蹭上点皇室的好,也就她,一心想着拒绝。
当初不乐意进宫参与宫宴筹备,现在不想麻烦皇后派人接她。
不过尔尔小事。
其中得益之处,她怕还没想明白。
想到这,傅北抠了抠额头,将手中茶杯一饮而尽,白皙脖颈上的喉结滚动,这个傻子。
“啧。”
见他牛饮的方式,皇上蹙眉心痛至极,只觉他暴殄天物。
这是寻常的茶水吗,这是茶娘亲手泡的仙露!
在谢茶茶本人都不知晓的时候,她被皇上捧上天去了。
几人又说了几句,皇上临走前还带了一杯回去,吃干抹尽还不忘打包,那贪婪不尽兴的模样真是丢脸!
皇后简直没眼看。
她暗提一口气转换心情,看向茶娘,见她面上依旧表情淡淡,心下浅松了口气,还好没被茶娘嫌弃。
皇上着实丢人了点。
傅北看过来,和皇后颔首后,跟着皇上离开。
水榭内,乐师悄眯眯的目光再度望向那早已冷却的茶水,本能地舔了下唇。
皇后余光扫见,唇角笑容漾开,到底是个美人,极致的好看扩散开去。
“你若是不嫌这茶已经冷了,便喝吧。”
乐师才听完皇后的话,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转而意识到自己表现太过,有点丢人,又不好意思的躬身垂眸害羞。
谢茶茶看了看乐师,挽唇笑,“谢谢你能喜欢。”
在皇后和茶娘的鼓励之中,剩下三杯大家分了,虽然茶水已经冷却,入肚凉凉的,可那清爽的口感依旧让她们眼前一亮。
“冷了也别有风味呢!”乐师年纪不大,性子还没被磨灭,高兴起来说话咋咋呼呼的,情绪都表现在语气中。
皇后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下,念及茶娘在场,她忍着没吭声。
谢茶茶没甚在意,极浅地笑了下,颔首,“这款茶水极为适合冷饮,是另一种口感。”
乐师见茶娘同意了她的说法,登时觉得自己特别有品位,微微垂首羞涩的笑。
皇后也释然了,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啊,罢了罢了。
在认可了茶娘手艺之后,皇后开始办正事了。
看着距离用午膳还有点时间,就让祁嬷嬷带着茶娘去了尚食局,茶水虽不归尚食局管,可她也把茶娘的茶室安排在了那。
茶娘和尚食局搭配着来,共同办好这一次的宫宴。
尚食局主管吴尚食笑吟吟而来,身形板正沉稳,眉眼间气质突出,和祁嬷嬷欠身行礼后看向茶娘,颔首,“我是吴尚食,早闻茶娘大名,今日一见,倒没想到竟连相貌都如此脱俗。”
她眉眼弯弯,一看便是个会说话的。
谢茶茶莞尔,应下了她的夸赞,“今后还得劳烦吴尚食多加照顾。”
有祁嬷嬷带茶娘来,便是皇后的面子也到了,大家都非常给面地接话,“那是自然,都是为了办好宫宴,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
谢茶茶点头。
皇后本来想过来再指点茶娘几句,可她如今身体不爽利,宫宴的茶品器皿又都在尚食局,她再三思忖后索性放手。
皇上信得过的人,她也应该给及足够信任。
祁嬷嬷并未久留,将茶娘带到茶室后,和茶娘简单介绍几句后就走了。
谢茶茶环顾圈临时整理出来的茶室,左手边满柜的茶叶品种繁多,看着壮阔而大气,旁边摆放着一个木头台阶,拾级而上有五层,是为了取高处茶叶而准备。
谢茶茶暗暗咋舌,到底是皇宫财大气粗,光是茶品就广罗天下,应有尽有。
茶室中央大方桌上摆满了各式茶具,豪放的一溜儿放,有种既细心又粗糙的感觉。
她东摸摸西碰碰,从这蹿到那,从那走到这,先熟悉了圈茶室。
当尚食局的吴尚食进来时,她已经在茶桌上泡茶了,那熟悉的流程在她手中如行云流水般,她浑身自带股自在的松弛感,毫无紧绷之意,和她们做菜时的姿态全然不同。
茶娘无疑是好看的,沏茶时腰板笔挺,脖颈拉出好看的弧度,肩颈线条流畅,行动间茶香四溢。
热气升腾间,她的身影被虚化,朦胧中更显仙气飘飘。
和她们做菜相比,泡茶没有油烟味也不会热得大汗淋漓,指尖在茶器之间移动,优雅到了骨子里。
吴尚食情绪复杂,眸子中有羡慕也有欣赏。
谢茶茶完成了一泡茶,葱白指尖握着精致雕刻着茶花的紫砂壶,将最后一杯茶倒下后,余光微动才注意到站在门口的吴尚食。
她轻缓叫人:“吴尚食。”温温柔柔。
她没问吴尚食过来的缘由。
“你忙,我就是过来看看你适不适应。”既然人在她这,她有这个义务照料一二。
谢茶茶冲她招招手,让她过来喝一杯。
吴尚食没和她客气,抬步而去在茶桌前止步,方才站在门口就闻到了沁人心脾的茶香,这一走近,茶香味更浓郁了。
她进宫十余年了,做到尚食这个位置什么好茶没见过,却很少闻到这般清新的茶香。
光是闻着,就知不一般。
“尝尝这款白茶,我刚才看了一圈,这是里头品质最好的一款。”
成色上而言确实不错,可她见过更好的。
想到这,谢茶茶暗暗下决心,年后亲自去那块茶山看看。
那是她家的茶山。
此处是吴尚食带人整理的,里头有的茶叶她全都清楚,她暗暗心惊,她完全没想到这么清新爽利的茶水出自宫中的茶叶。
她还以为……是茶娘从外头自个儿带来的。
她再度看了眼茶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谢茶茶见她不动也不催促,端起白瓷杯送到嘴边,浅浅地喝起来。一路忙碌,有些口渴了。
吴尚食见状也不扭捏,拿起一杯尝尝茶娘的手艺。
她听说茶娘的茶肆在京城红极一时,多少人慕名而去坐不到位置,不知真假。
脑海里是方才看到的茶娘的茶艺,那翩然的衣袖舞动,明知她是在泡茶,看起来又像是舞曲。柔软的肢体摆动间,有种飘飘然的仙气。
吴尚书浅抿一口茶水,不多,尝尝味。
清爽的口感比之以往的茶水都要爽口,第一感觉是茶,再品着回甘就上来了,品着居然像是饮品了。
能将口感发挥到如此极致,如同她们将菜最为本真的味道体现出来,这已经到达登峰造极的地步了。
吴尚食瞳孔骤然亮堂起来,她知道,做到这一步有多不容易。
匠人都值得被尊敬。
“茶娘,好好干。”
她抬眸看向茶娘,说话语气起伏不大,没有太多情绪,可谢茶茶察觉到了她发自内心的认可。
她笑得极为舒适,表情恰到好处,点点头。
喝完一杯茶后,吴尚食便去忙了,只留下句‘有事便来寻我’。
这在冷漠无情的深宫中,已是极为温暖的一句话。
这一泡茶还有四杯,到底是上好的白茶,冷了浪费,她便走出去茶室冲着就近几人招招手,招呼大家过来喝茶。
大家方才看到吴尚食在茶室里喝茶,早就脑袋凑到一起嘀嘀咕咕蠢蠢欲动,只是她们没资格。
现下茶娘主动邀请,她们对视一眼,脚步本能地朝着茶室移动,一个比一个快。
茶娘的名气早就传到了尚食局,因着这突然被整理出来的茶室,大家对茶娘也有了初步了解。
谁都想品品茶娘的手艺。
四杯茶水很快被人分完,大家眼珠子亮晶晶的,双手格外虔诚地捧着茶杯,仿若手掌心的是易碎的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浅抿一口,生怕太过粗鲁一口喝完,连个味都品不出来。
同为手艺人,她们很尊重茶娘。
很快,年纪不大的小丫头们眼里迸射出璀璨亮光,大家心理有数,能被百姓追捧的茶娘茶艺定然不会差,可与宫廷相比又很难说。
可眼下,她们竟然品出更佳的风味。
茶水的苦涩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尤其年纪偏小的人,更偏好甜口,而茶娘这茶像是狙击到了她们的喜好,回甘清甜像是吃了清爽的小零嘴!
“好好喝!”
有圆脸的小妹妹直肠子,热情直接地表达对茶娘茶艺的肯定。
“是啊是啊,明明是茶水怎么做到这般清甜爽口,回味无穷的!”
“这也太牛了吧,我突然觉得之前喝得茶叶都浪费了!”
……
瞧她们咋咋呼呼,茶娘眉眼弯了弯,没人不喜欢被夸赞,她也一样。
她嗓音娇软且温柔,“喜欢就好,以后每天都可以过来喝茶。”
她对茶饮已经了然于心,进宫准备茶饮的难度不高,甚至没有她开发新品的难度大。
所以她云淡风轻。
过去那十多年,她浸淫在茶里头,整天便是煎茶点茶采茶品茶,现下她啃下了这款硬骨头,日子总算能好过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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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内,两人再度回来。
皇上绕回书桌前,还在回味方才茶娘的茶,啧啧出声。
傅北瞥他眼,眸底涌上嫌弃之色,还堂堂圣上呢,表现得这般猥琐。
瞧他没出息那样!
皇上不知他所想,坐回位置上,伸直胳膊屈指扣在桌案,眉眼半眯,有几分老狐狸的姿态了,“要是能把茶娘留在宫中就好了。”
“别想了。”傅北回绝得干脆。
皇上:?
他面上隐有不悦,他是真心喜欢茶娘的茶,且她容貌清冷出挑,放在身边赏心悦目,他不嫌多一个人多。
傅北方才还没深入想,现在看到皇上微微下沉的面色后,才清楚他更深层次的想法。
他的心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