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辰

    三月初九,正是谢和孺的生辰,谢府上下自卯时起便开始张罗了。

    谢和孺身边的四个得力大丫鬟,春韵,夏雨,秋思,冬雪,都是自小便在和孺身边贴身照顾的。

    四人当中,秋思年纪最大办事又最为妥当,所以她和谢和孺的奶嬷嬷吴氏共同管理寻芳院的大小事物。

    春韵是荀氏身边的何姑姑的女儿,跟母亲一样,有着一门整理妆发的好手艺。夏雨为人跳脱,精通厨艺,主要负责的也是谢和孺的日常吃食。

    冬雪则是谢家的家生子,父亲是谢仲裒的贴身侍卫,自谢和孺满十岁之后便把其拨到寻芳院负责孙女的安全。

    “春韵。”四人在门外等候,内阁中突然传来谢和孺的轻呼。

    轻声推开双扉木门,一进屋内,西向摆着一架紫檀镶黄杨木雕屏风。绕过屏风只见一张紫檀月洞门架子床映入眼帘。正直暮春,正所谓“满园深浅色,照在绿波中”,床上挂着碧玉色的帐子。

    轻柔飘逸的帐子之下,一双暖藕玉臂惺忪地挂在床边。春韵赶忙上前挂起帐子。在秋思的服侍下,谢和孺缓缓坐起,或许因为刚刚醒来,整个人仍然骨软筋酥,浅浅地靠在一旁的白釉黑花卧美人枕上。

    只见青丝如瀑,在白釉美人枕的映照下更显柔软顺滑。双眸欲睁未睁,刹那间宛若秋水流转,眉梢微微上扬,慵懒妩媚之感扑面而来。桃红亵衣之下是两团盈盈一握的雪白。如此玉骨冰肌,饶是几个黄花闺女见了也不免脸红心跳。

    一旁的秋思赶忙递上一碗温水漱口,继而接过一旁的手帕清洗面容。仲是已然暮春,晨早气温依然微凉,洁面过后谢和孺瞬间清醒,赶忙在丫鬟的服侍下穿鞋下床更衣梳妆。

    只见双鲤铜纹镜中,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庞映射其中。

    “姑娘,今天可是您的生辰。可要装扮得盛重一些?”春韵说道。

    谢和孺沉思一下,“不必了,既是生辰,又是家宴,随性即可。”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便梳个梅花妆,再配上十字髻,当是极好的。”

    谢和孺端坐在藏香圆凳上,任由春韵梳妆打扮。

    因为设的是晚宴。谢和孺并不着急,一日的时间还相当充足,吃过早饭之后便和丫鬟们逐一收拾生辰礼物。

    冬雪捧着一个紫檀木匣子递给谢和孺看,“这是大姑奶奶送来的生辰贺礼。”谢和孺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放着一对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香瓜簪。谢和孺看到谢薇赠送的贺礼,不由感叹道:“姑母有心了。”

    谢薇是谢仲裒和庄氏的幼女,嫁予南康公主与郡公桓拓之子桓绚为妻,夫妻二人育有两子,分别是桓彧和桓衍。谢薇膝下无女,因此一直都把谢和孺视如己出。谢和孺也一直奉姑如母,姑侄二人的情感更胜所出二子。

    谢和孺看着收上来的生辰礼物,一边指挥着丫鬟分类处理。祖母送的金镶宝石摩利支头面,母亲送的透雕花鸟纹青玉簪子都一一放入妆箱中。今晚出席夜宴,祖母和母亲想必看到她佩戴新头面出席,也定当是高兴不已的。

    祖父和父亲赠送的青凤玉船与玉插牌精致大气,谢和孺对此爱不释手,令夏雨摆放在正房当中。其余贺礼皆登记造册后收归入库。

    酉时三刻,福宁院。

    园子当中嬉笑声阵阵传来,荀氏和妯娌庾氏、刘氏以及归家的大姑子谢薇正陪着老祖宗在正院中说笑。常湛和桓彧兄弟则在元华亭中下弈对饮,年龄小一些的宓姐儿和常翕则在谢常裕的带领下在园子里戏耍。

    谢和孺方走至垂花门便听到祖母念叨自己的声音,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加快了些。

    “老祖宗,大小姐到了。”一旁的刘嬷嬷赶忙提醒跟女儿、媳妇们说笑的庄氏。

    谢和孺身着刺绣抹胸襦裙,大袖翩翩,饰以凤纹玉佩,脚踩翠珠云头履。一步一履,缓缓走进。凝眸处,面若桃花。朱唇启,一笑百媚。胭脂妆粉,宛若棠梨落红,雾髻云鬓,更胜神仙妃子。

    “孙女问祖母安。问诸位长辈安。”即使是在自家中,身为谢氏嫡女,谢和孺的规矩亦是令人挑不出错来。

    “快快起来,我们家的大姑娘可来了。”庄氏赶忙叫起,看着孙女一本正经的模样,以往端庄威严的老太太也不禁打笑起小辈来。

    谢和孺显然已经对祖母的样子见怪不怪了,但是毕竟只是十五岁的女孩儿,也不禁红了脸。

    一旁的荀氏赶忙笑道:“大姐儿长大了,在我们长辈心中不也永远都是小女孩来着。”原本在园子里和兄姐玩耍的常翕看到谢和孺进来也赶忙跟着,忙拉着大姐姐的袖子撒娇,“大~姐,我也要..也要礼物。”

    小小的人儿看到长姐从长辈处收到许多礼物,便也想要撒泼打滚。刘氏赶忙拉着儿子,从一旁的玲珑透枝团花桌上取来一把糖果塞给小儿子。三四岁的小娃哪知道什么是礼物,抓着糖果便开心快乐到不知道心都飞到拿去了。

    女眷们都被常翕滑稽的模样逗得笑到喘不过气来,一时满室生春。

    “老祖宗,宴席已经准备好了。”刘嬷嬷上前提醒道。

    “那咱们赶快开席去。以免晚上误了我们大姐儿的好时辰。今儿都是一家人,就不必分桌了,赶快派个丫鬟去提醒老爷们,准备开席啰。”庄氏发话后,庾氏、刘氏赶忙招呼着孩子们入席就坐。

    谢和孺听着祖母得话,心想,“可还哪有什么好时辰,可恶的大哥哥连妹妹的生辰礼都忘了,回来定是要和常裕好好捉弄他。”

    谢仲裒和儿子女婿们刚踏进福宁院,只见女眷们都已入座。紫檀雕花长桌上被装饰成假山流水,果真好一副巧思。

    二子谢望是谢家当中最具文士风骨的,平日里最是爱吟诗诵赋,摆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这宴席可是哪位妙人想出的点子,当真是只应天上有的河海清宴。”

    一旁负责厨房事物的何师傅赶忙上前回禀道:“这是大小姐给奴才提的点子。”

    谢仲裒一闻,果然与心中猜想无出其右,“山半飞泉鸣玉佩,回波倒卷粼粼。曲水流觞配上这白玉食器,倒是相得益彰。大姐儿好心思。”

    庄氏看到丈夫和儿子一来一往,赶忙招呼着开席了,不然任由他们互相吹捧下去,也不知道这夜宴要持续到何时。

    今日的夜宴设在了福宁院的园子里,占地虽不及谢府的大花园,但盛在小巧精致,一家人坐着也刚刚好,更显温情脉脉。

    为了举办这曲水流觞宴,荀氏特地令小厮往城外的青城山取了泉水来。只见紫檀长桌上,摆设着太湖石雕刻的假山,饰以时新的杏花迎春。丫鬟在宴席的最末端捣上一壶壶泉水,精致的菜肴随着泉水缓缓地到达诸人的面前。

    上桌的谢仲裒和谢衡等人正在细致品尝美味佳肴,下桌的谢常湛已然带着小辈们耍起了诗歌唱酬。

    只见常湛在九曲清溪中放入一只盛了酒的觞,“按照老规矩,觞在谁的面前打转停下,就由谁来赋诗饮酒。今天即是大姐儿的生辰,第一口美酒就让大姐儿来喝。祈求妹妹日后大吉大利、顺风顺水。”

    每年暮春三月,谢家都有这样的习俗,谢和孺已然得心应手了。“多谢二哥哥的祝福。妹妹便先饮为敬了。”言罢,谢和孺举起玉盏,掩袖畅饮。

    一旁的常裕和宓姐儿因为年纪甚小,不得饮酒,看到姐姐大气豪爽的模样,不停地鼓掌起兴。

    “今天既是家宴,亲朋手足欢聚一堂。盼来日我们兄弟姊妹携手同行,长辈们安宁喜悦。”言罢,谢和孺随兴一句:“从今把定春风笑,且做人间长寿仙。”

    谢和孺话音刚落,园子外猛然巨响,只见眨眼间寂寂云霄刹那便被绚烂烟火点亮。宓姐儿和常翕早已跑去看热闹了。荀氏走到女儿身旁,含笑说道:“常说哥哥不念着你,瞧,这礼物可得姐儿心意?”

    自从长大之后,谢常棣便常常在外奔波,公务繁忙,谢和孺已然许久不见哥哥了。兄妹两自小一起长大,关系亲密尤胜旁人。早晨和丫鬟们归置贺礼之时,遍寻不见兄长的礼物,谢和孺都几乎确定哥哥定然是忙得把自己的生辰都忘了,谁知……

    “常棣说,希望我们的大姐儿朱颜长似,头上花枝,岁岁年年。”从母亲温婉的言语中,谢和孺真切感受到了哥哥对自己淳朴的期望,莹露霎时间浸润了双眼。

    辞暮尔尔,烟火年年。园子之外,星火璀璨;园子之内,笙罄同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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