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

    中都城地处淮河中游南岸,又名凤阳城,是乾朝的都城,也是国朝最为富贵锦绣之地。都城分为内城和外城,外城是商贾和平民的聚集地,清晨的外城集市人鼎声沸、熙熙往往。

    相比之下,内城则显得清净得多了。

    在内城东处,乌衣巷,有一处青砖黑瓦白墙的宅邸坐落其中,“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这是大学士兼吏部尚书谢仲裒的府邸。

    陈郡谢氏自几百年前就是中原的著姓大族,百年间风云变幻、王朝更迭,龙椅上的主人换了又换,朝堂之上,不变的是屹立其中的陈郡谢氏。到了谢仲裒一代,先后担任江州太守、北江巡抚、江陵总督,最后官至吏部尚书兼保和殿大学士。在这位谢公的带领之下,陈郡谢氏于永平帝元熙年间,再次拔下了门阀士族的头筹。

    时在中春,阳和方起。谢府上下亦是一派朝气蓬勃之像,丫鬟小厮秩序井然、有条不紊地穿梭于垂花门和抄手游廊之中。

    景和堂正院

    荀氏端坐于上位,正细细品尝着丫鬟递上的雨前龙井。荀氏闺名荀淑,出身于颍川荀氏,是谢仲裒与正妻庄氏所出长子谢衡之妻。谢衡与荀氏膝下共有二子一女,长子常棣,长女和孺,次子常裕。尽管已然育有三子,荀氏仍然端庄貌美,加之与丈夫举案齐眉,与妯娌和睦相处,无甚忧虑,外人看来只觉二十出头而已。

    “夫人,小姐到了。”一旁的王嬷嬷提醒道。荀氏迅速放下手中的曜变天目盏,含笑盈盈对着门外翘首以盼。

    一位女子身着广袖襦裙,衣带飘飘,身姿曼妙,缓缓走来。

    “女儿问母亲安。”谢和孺轻声说道,言毕即往荀氏身旁走去,轻挽母亲手臂,尽显闺中女儿情态,可见母女关系之亲密。

    “好好好,今日这妆发可谓别出心裁,想必定是春韵的好手艺。”

    “昨日女儿阅读《妆楼记》,书中记载先朝有一晓霞妆,妆后双颊宛若晓霞将散,今日便特地让春韵给女儿上妆,看到母亲如此高兴,便知这效果当是极好的。”

    谢和孺肤光赛雪,双目宛若一双清泉,加之晓霞妆的添光增色,姿彩更胜从前。

    荀氏看着女儿出彩的模样,连忙说道:“该是让你祖母也看看这模样,想必早饭也得多吃一碗呢”。

    言罢,母女二人便在丫鬟小厮的簇拥下去给婆婆和祖母请安。

    福宁堂正院。

    谢和孺与荀氏还未踏进屋子便听到阵阵笑声传来,母女两相视一笑,想必是妯娌和婶母都已经到了。

    “儿媳/孙女问婆母/祖母安。”

    庄氏端坐在正位的黄花梨圈椅上,她是谢仲裒结发之妻,满头银丝,已然六十高寿,但仍自带风韵。

    她身着宽松长袍,大袖常服的袖口和双襟上搭配金色镶边,加之金钗髻发的点缀,明艳而深沉,优雅且自然。

    “我的乖囡囡,快来祖母旁边坐着。”她晏晏一笑,对着谢和孺摆了摆手。一旁的刘嬷嬷赶忙拿来六足海棠鼓凳,放在老太太身旁。

    “你这老奴,果然最懂我的心意。”刘嬷嬷是庄家的家生子,陪着出嫁的庄氏来到谢家,两人相伴数十年,相比丈夫子女,刘嬷嬷更懂庄氏所思所想。

    一旁的另一位锦衣妇人也赶忙笑道:“我们谁不知道和孺是您的心肝窝子啊,这么靓丽的姐儿,快来给二婶婶看看。”这是庄氏二子谢望的正房夫人,出身颍川庾氏,夫妻二人育有一子一女,分别是二少爷常湛,二小姐宓姐儿。

    常湛出生之后,庾氏便心心念念再要一个贴心窝的姐儿,直到常湛十岁之时,方有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在此之前,常常把和孺当自己的女儿般对待。

    谢和孺听到二婶婶的取笑,双颊愈加泛红,赶忙走到庾氏跟前,躲进婶母的手臂中。二人的亲近可见一斑。

    “好了好了,你们这些婶娘可别嘲笑我们的大姐儿了,赶明儿生辰已过,我们和孺可就是大姑娘了。”庄氏说道。

    “可不是巧了嘛,下旬大姐儿的生辰便到了,儿媳想要问一下老祖宗打算怎么安排呢?”

    听到这个问题的庄氏眉头一皱,似是高兴又似是惆怅,“转眼间,我们的大姐儿都要到可以出阁的年纪了。当年的小团子眨眼间就成大姑娘了。”庄氏既欣慰于孙女的成长,但是按照国朝的规矩,女子一到十五岁便到了可以议嫁的年龄,欣慰之余更多的也是对孙女的不舍。

    “和孺是我们谢氏嫡支的长女,她的生辰定然要办得妥妥当当来着,不过生辰过后不久就要举行及笄礼了,你是打算如何操持呢?”

    荀氏看到婆母模样,便知她对大姐儿的生辰定是极为上心的,便速速上前来,把自己的打算跟老祖宗一一交代。

    “儿媳想着,既然大姐儿的及笄礼必然是要大办来着,届时端亲王妃以及爷们在官场上的同僚想必也会出席。姐儿生辰过后没几天便是及笄礼了,儿媳打算这次生辰就不大办了,以免落人口实。”

    “你考虑得甚是周到,我们家已然烈火烹油,外头也不知道有哪些妖魔鬼怪在盯着呢。”言罢庄氏不免觉得亏欠了孙女,赶忙说道:“那大姐儿生辰时我们便自家聚聚贺贺,届时让你姑母她们一家也回来。”

    老祖宗发话了这可不是凑趣,庾氏以及刘氏赶忙上前,“我们做婶娘回去可得好好捯饬捯饬库房了,普普通通的东西可配不上大姐儿这花容月貌来着。”

    端坐一旁的谢和孺听及祖母和婶母们为自己的生辰发愁,心中难免过意不去,但是念及这是长辈们对自己的疼爱,便愈感幸福。

    谢家虽然是当世首屈一指的簪缨世族,但是绝没有其它高门大院的勾心斗角,兄弟姊妹之间更是亲密无间。

    谢仲裒在给子孙们起名之时便于其中寄托了对后辈的期望,家族旺盛之根本并非在于才识与富贵,而是在于手足齐心。正如《诗经常棣》有言:“兄弟既具,和乐且孺。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只是不知道大哥和二哥能否赶得回来呢?”和孺轻声呢喃。

    庄氏赶忙拉着孙女的手轻拍安慰,“大姐儿不必忧心,生辰那日恰巧鹤洞书院放旬假,常湛定是赶得回来的。”

    “常棣早已来信,届时太子代表陛下在玄武湖巡视三军,他定然是要作陪的。不过囡囡的生辰礼物你大哥哥肯定是记得的,等到及笄礼的时候,咱们定能见到他。”

    陈郡谢氏虽然以文识清谈闻名于世,大家辈出。不过自谢仲裒以来,谢氏于军政亦有所涉。谢仲裒本人即曾任江州总督,到了下一代,三子谢植更是任职于威震天下的北府军中,坐镇广陵,对抗前吴。

    随着皇子们日益长大,朝堂内外形式愈加复杂。在永平帝的授意之下,谢仲裒安排长孙常棣进入凤阳军中,暗地里成为皇太子在军中的眼线。

    在乾朝,门阀士族与皇族的关系既紧密又脆弱,朝堂之上,各方势力互相角逐。谢氏及其姻亲荀氏、庾氏以及桓氏毫无疑问隶属皇党。除此之外,各位皇子背后亦少不了世族的支持。

    贤妃所出的皇长子景睿,母族陈留阮氏、妻族弘农杨氏。德妃则育有皇三子景玮,母族晋阳赵氏、妻族范阳卢氏。在永平帝四子之中,四子景钧是坚定的太子党,长子和三子在各自的母族和妻族支持之下各成一派。

    明面上看,太子背后的支持者全然不及其余二位。太子生母乃静妃赵氏,出身于一二流世家。后被其母抱养于皇贵妃崔氏,静妃为了拉拢母家,把同样出身于二流世家的外甥女吴氏指配于太子,致使太子表面上的支持者惟余清河崔氏而已。

    太子势弱,一直都令永平帝和皇贵妃感到忧心。京中偶有传闻,陛下打算为太子聘娶一出身高贵优渥的侧妃,以平衡朝中局势。

    谢府女眷对近日京中传闻无甚在意。陈郡谢氏之女从无为妾先例,想必陛下亦不会把算盘打到和孺身上。福宁院中一派欢声笑语,上下都在讨论着如何操办谢和孺的生辰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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