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隔日,陆溪在家收拾前往丹阳的行囊,只是夫妻二人的衣物加在一起也不足以放进一个箱子,所以就草草收拾了一下,待到傍晚时分去外面的城楼上散散步。

    “子奚要出门吗?”

    陆溪前脚刚踏出门槛就听见有人在后面呼唤她,于是疑惑地回过头,发现说话的人竟是步遥。

    她缓缓走近,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微扬的唇角美如弯月,“我听见周郎这么叫过你,便想,这应该是你的闺中表字。”

    她不太擅长和人交际,所以自来到这个时代以来,一直没有正经交过朋友,与大多数人都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是……”她憨憨地点头,不太自然地用手挠了挠头。

    “我可以与你同去吗?”

    “好,我扶着您。”陆溪赶忙凑上前,拉起步遥的胳膊。

    真不敢想象,这个看不见东西的女子是怎么潇洒活过这些年的。

    二人行至城楼,忽觉得城中的氛围有些不对。

    往日里繁华一片的街头,如今虽算不得冷清,却十分拘束。人人都板着神经,言谈时贴着对方的耳朵窃语,时不时还会左顾右盼,生怕被别人听见什么。

    今天是新太守刘勋上任的日子。

    一番博弈下来,孙策倒像个笑话,他为袁术开疆拓土,却连自己的一寸天地都没有。

    遥遥地,她看见城门外闪着跳动的灯火,而后那一抹光亮越来越近,铁蹄声似乎要震碎整个庐江城——新太守带着他的一队人马,初来乍到。

    当马车的轮胎碾压过城门的关口时,它慢慢停了下来,紧接着一位衣着华贵的老人扶着拐杖下了车,他就是刘勋。

    此人身材高挑却有些羸弱,皮肤黝黑,双颊瘦削,留着一笔山羊胡,眉头紧锁,不怒自威。而那一双锐利的眼,让人情不自禁想起了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征:目光随处都像在盯着猎物。

    陆溪心底一沉,她隐隐觉得,这个人的存在是一种潜在的威胁。

    如今要离开倒还好,若是留下去,岂不是任人宰割了?

    “下面在做什么,有些吵闹,又有些肃静。”步遥轻声发问。

    沉浸在思绪中的陆溪猛然回过头,才发现同样是站在城楼上吹吹夜风,她能目睹刘勋初上任的全过程,而步遥却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新太守上任罢了。”陆溪道。

    步遥暂时没有什么反应,旁人根本看不到她的双眼,也不知道她此刻的眼神是在笑,还是在哭。

    良久,待刘勋的车马队伍已经行至太守府,街上的人群几乎都散尽,陆溪忍不住道,“夫人,你不想摘下白绫,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吗?”

    步遥没有抱怨,没有痛斥,也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她只是微笑着摇摇头,说道:“如果我摘下来,你们都会遭受不幸的。”

    刘勋初来上任,这群官府里的小吏都提心吊胆,他们不知道自己未来的上司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会否像陆康那样和善宽容?若是碰上个不好招惹的人,那日后工作处处都是麻烦。

    府里有一位小吏,名叫焦复,原是庐江郡里不知名的主簿,今日有幸被临时差遣来向刘勋汇报情况。

    “卑职见过主公。”焦复不过二十岁出头,为人谦卑有礼。

    刘勋手里把着一盏玉茶杯,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这庐江郡里都有什么情况,你细细说与我听。不过,你得说我想听的事情,懂么?”

    焦复再年轻也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好几年了,一些人情世故也是懂得,自然听出了刘勋话里的弦外之音。

    “卑职明白。”他倒是识时务,又道:“在孙策举兵讨伐之前,庐江郡一直是陆康大人的囊中之物,我们这些替人办事的小吏,也只听陆大人差遣。后来孙策兵临城下,收买了不少人心,如今……”

    “如今怎么?”刘勋催促道。

    焦复清了清嗓子,道:“如今人心思变得厉害,自孙策走后,一直是周瑜代为打理城中事务,颇得人心。”

    这些话着实激到了刘勋,他一甩手将桌上的玉盏打翻在地,怒斥道:“怎么,他周瑜还想骑到我脖子上来了?仗着自己出身高门大户,便无法无天了。一介竖子,毛还没长齐,还敢与我斗,不自量力。”

    底下跪着的焦复偷偷抬了一下眼眸,打量着生气时的刘勋,一张原本黝黑的脸这下憋成了黑红色,更加不好惹。

    他说的都是实话,是随便揪出来一个人都会说的话。

    若是这个时候他再提一些体面的官方话术,那也太不识抬举了。

    “主公稍安勿躁,您如今已是庐江郡守,周瑜只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他一听见主公要来的消息时,吓得连忙收拾东西投奔从父,明日就要启程了。”焦复连忙道。

    刘勋的态度果然好转起来,一只手慢慢捋着胡子,道:“明日就走?”

    “是的。”

    刘勋紧蹙着眉,沉思了一会。

    屏风后突然闯出一位旁听的谋士,开口便回绝道:“不可让他们走,主公,周瑜此番前去哪里是畏惧您的淫威,分明是在养精蓄锐,好待日后收回庐江啊!”

    “子扬所言,甚有道理。”刘勋处理事情上一直没有什么主见,没有谋士为他出谋划策,他早就挺不到今日了。

    这位是刘晔,字子扬。

    焦复伏在地上,不敢吭声,默默听着这两个人互相辩驳。

    左右都与他无关。无论谁做郡守,他照样都是主簿,给谁打工都一样。

    刘晔这人比较机敏,问:“现下,陆氏一族可有仍在官位上任职的人?”

    他想拉拢陆氏族人联手对付孙策,为自己寻一个可靠的盟友。

    焦复道:“只有陆康大人的第七子陆蕴仍从官,只是他为人不太谦和,又才疏学浅,靠着陆大人的庇佑在皖城内担任一个清闲之职。他的长兄、次兄,都随着陆大人归隐去了。”

    刘勋狡黠地一笑,“看来这位陆蕴公子舍不得荣华富贵啊。”

    相比之下刘晔却眉目沉静,抬手道:“你去把陆蕴公子请来,现在。”

    焦复行礼退下。

    半个时辰后,陆蕴匆匆赶到。他来的时候心里忐忑不安,深知自己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当初进官场就是浑水摸鱼,这下父亲归隐,新太守还不得把他扫地出门?

    “禀主公,陆公子到。”

    刘勋和刘晔同时抬头看了一眼,这陆蕴哪有一副太守公子的模样,畏畏缩缩,像做贼一样。

    刘勋皱起了眉头。

    “陆公子真是一表人才,颇有当年陆大人的风范,在下佩服。”刘晔笑的毫无违和感,一旁的刘勋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嗯。”刘勋不情不愿地吭了一声。

    “在下无能,先生这番话着实是高抬陆某了。”陆蕴垂着双眼道。

    瞧着刘勋依然黑着一张脸,刘晔凑上前,伏着耳边低声道:“主公一定要厚待陆蕴,此人于我们有利,不可不交。”

    “我是真看不起他这幅窝囊的样子。”刘勋咬咬牙,把到嘴边的话生生噎回了肚子里,最终强迫自己露出一脸老奸巨猾的笑。

    他上前两步,将陆蕴从地上扶起,握着对方的手,道:“以后私下里你我便以叔侄相称,好孩子。”

    陆蕴受宠若惊地瞪大了双眼。

    “我……”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刘勋手里捋着山羊胡,满意地点点头,道:“你有这般才学,何必枉身于小处,挑个良辰吉日来我这里就职,如何?”

    一番话让低谷期的陆蕴激动的热泪盈眶,他连忙磕头谢恩,“陆某感激不尽,多谢主公赏识!”

    要知道,就是当年陆康在的时候也没给过他这么大的重视,毕竟他不是长子,自然也得不到想要的权力。

    刘勋再次将他扶起,道:“只要贤侄留在我身边从事,来日我向皇上那里举荐你,定然前途无量。”

    这一夜的烛火燃至天明,屋里相谈甚欢的四个人其实各怀鬼胎,却也能一起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直到很晚,周瑜才回来。

    那时陆溪还没有熄灯,拄着胳膊昏昏欲睡,忽然听见凌乱的脚步声,猛然惊醒,连忙去开门。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扑面袭来。周瑜身上那件月白色长衫被染得鲜血淋漓,脸色苍白得可怕,咬紧牙关,用手扶着门框。

    “怎么搞的?”陆溪吓得手脚冰凉,在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种不好的情况。

    “小伤。”他勉强拍了拍陆溪的肩膀,随后摇摇欲坠地往屋里走。

    “我去请郎中。”她手忙脚乱地往外跑,穿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足下如履云端。

    周瑜如释重负地躺到榻上,闭了闭眼,在脑海里回忆起白天发生的事情。

    他又不是第一次遇刺,按理说早就习以为常,时时警惕着。不过这次被几个黄毛小贼暗算了,胳膊上不小心被捅了一刀,但其实他身上的大部分血都是别人的。

    陆溪坐在那里一边流泪,一边不停地询问郎中,“怎么样了?我夫君还有多久的活头?”

    老郎中把过脉又检查了伤口,眉头都皱到了一起,好像周瑜得的是什么绝症。

    “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夫人先在伤口上撒一点金创膏,日后再多抓一些活血的药,应该就无大碍了。”

    闻言陆溪怔住,一动不动,眨了眨眼,问:“他流了这么多血,就撒一点金创膏,管用吗?”

    老郎中已经开始收拾行囊回家了,连头也不抬,道:“伤口不深,大丈夫在外哪能没有磕磕碰碰,慢慢养几天就好了。”

    陆溪渐渐将目光挪到床榻上的周瑜身上,却见他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好啊你,你耍我?”陆溪直接扑过去,如饿狼扑食。

    周瑜展开一只胳膊将她揽住,凑近道:“原谅我这一次,迫不得已。”

    “松开。”

    “躺会。”

    陆溪也拿他没有辙。如果换做别人她可能会一拳把对方打翻,可那个人偏偏是周瑜……他的眼睛美得像刻在玉柱上的诗行,如果像现在这样悠闲地凝视着你,恐怕想脱身都难。

    “我不受点伤,刘勋怎么肯放我们走,难不成想让你夫君多挨几刀?”他眉眼含笑,贴在陆溪的耳边低语,温软的热气吹得她双颊发红。

    她翻了个身,压着周瑜的胸膛,一字一顿道:“从今天开始,你好生在家里养伤,外面的事情交给我。”

    他轻轻一笑,道:“大丈夫……”

    她立马捂上他的嘴,都猜到下一句要说什么了,嗔道:“大丈夫也是需要休息的,有我在,你放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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