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听说陆康那边派使者来了?”军帐的营帘再次被掀开,一位身材高大,面容俊秀的青年走进大营,询问正在把玩珠宝的孙策。

    “你可看清那来使是何人了?”孙策忽然在一盒金银珠宝里发现一支别致的金钗,刚要仔细打量,便循着声音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

    他摇了摇头,取下腰间的长剑放在一旁的案台上,端正地坐下。

    “没看见,听左右说起,便过来看看,你意下如何?”他的声音极为好听,清澈洪亮,坦坦荡荡。

    “静观其变。”孙策一只手拄着下颚,另一只手慵懒地把玩着鸟首金钗,目光有些漫不经心。

    庐江·太守府

    陆溪回来的时候没找到陆蕴,却在园林里被一个小孩半路截胡。

    “坏东西,谁让你偷我的腰牌了!”那小孩不满地撅着嘴,拿起地上的小石头便朝陆溪身上扔去。

    这位才是名副其实的太守府少公子——陆绩。

    陆溪从孙营回来后本来就有些心烦,被他这么一砸反而更加窝火。她气势汹汹地找上前,揪住陆绩的一只耳朵,装作凶神恶煞地质问:“你叫我什么?”

    “坏东西,坏东西!”小孩扔倔强地踢着脚,虽然双方实力悬殊,但他一直都没有放弃抵抗。

    “给你腰牌!小气鬼,以后再也不碰你的东西了。”陆溪把腰牌往他怀里一扔,转身便要离去。

    “你就是坏东西,不仅偷了我的腰牌,还害惨了七哥。”陆绩大声喊道。

    她急欲离去的背影愣在原地,然后呆滞地转过身,问:“七叔怎么了?”

    陆绩冲她做了个鬼脸,继续道:“还不是你,撺掇七哥去跟父亲提出归降。现在好了,七哥被关在房间里闭门思过,父亲也生了很大的气。”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她的头顶穿梭到脚底,这种虚脱的感觉如同被雷劈中了。就在灵魂出窍的那一刻,她仿佛又穿越了一遍。

    “我的错,我的错。我这就去和祖父说,再把你七哥救出来,回头给你买橘子吃……”她魂不守舍地走了,嘴里开始胡言乱语。

    她一路上跌跌撞撞地赶到正厅,却见家中的一众叔伯今日竟然反常地没在祖父床前伺候,反而聚在一起商议着什么事情。她匆匆赶来,这些人却都阴沉着脸不语。

    “大伯,二伯……”她规规矩矩地上前对众位叔伯问好,心里盘算着往后该如何解释。

    就在这时。

    “禀公子,孙策遣使来访,如今已到达太守府门前。”下人来报。

    几位叔伯颇为惊讶地相视一圈,然后再细问:“是哪位使者,又带了多少个人来?”

    仆人答:“此人自称是庐江舒县的周公瑾,只身一人前来。”

    “好大的胆子,一个人就敢进陆府,让我去会会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言罢,大伯愤怒地拂袖离去。

    “等等……”

    她捏紧了袖子,满腹的话还未说出口便烂在了肚子里,但她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剩下的几位叔伯都不与她说话,甚至连片刻的目光都没有停留在她身上。

    陆溪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她闻声看去,却见大伯带着几个家丁围着一个人向这边走来……不巧,她却在人群中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时间似乎都静止了。

    此人身材高大颀长,气度却难得的矜贵温雅,着一身青白直裾,腰间挂着一柄长剑。忽而清风徐来,他耳鬓的碎发随风飘扬,凤眸微眯,眉头微蹙,凌乱中不失风度。

    风过,他的眉目舒展开来,极为好看。诚然,她曾经生活的那个时代,好看的男明星无数,可是到哪还能找到一张像这样清朗的面庞?如春三月里的高山积雪,在金光的照耀下渐渐融化,只在他微笑时的那一刻起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她的呼吸倏地停滞,大脑也陷入了一片空白的死局,直到他上前一步走,微微弯腰,向席位上的众人问好,“在下周公瑾。”

    几位叔伯还因为与孙策结怨而迁怒于公瑾,对他的主动问好视而不见,甚至旁若无人地谈起一些家中琐事,完全没有把这个人放在眼里。

    周瑜一眼便看穿了陆氏人们对他的敌意,就座后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礼貌的微笑面向众人。

    大伯首先发问:“不知阁下此番贸然前来,目的何在?”

    “陆氏既然有意与伯符重修于好,遣使送来珍宝玉器,我方也不是蛮横无礼之徒,应当回礼。”他端坐在席位上,不卑不亢地发声,平淡的话语却引得一众叔伯无比震惊。

    “我们何时遣使送礼了?”二伯急得猛的站了起来,质问道。

    或许是早有准备,周瑜面不改色地从怀袖中掏出一根鸟首金钗,举在面前,询问众人:“这簪子,是府上之物吧?”

    众人那炙热凶猛的目光瞬间都聚集在了陆溪身上。她原本是不怕的,只是被大伙这么一看,突然有些脸上发热。

    “这……这不是溪及笄礼上戴的那根金钗吗?”大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照了好几遍,才勉强承认。

    陆溪闻言默默低下了头。她的灵魂才附上这副身体不足两月,怎么知道原主还曾经在及笄礼上戴过这支金钗,原以为只是个普通的饰品,于是想都没想就献了出去。

    周瑜的目光也随之抛来,眉目间绽放出柔和的笑意,不知是真心想救场,还是存心火上浇油,道:“原来是这位姑娘,竟有胆量独身一人赴敌军大营说和,周某佩服。”

    大伯气的胡子都在发抖。陆溪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失去了言语的机会。

    “把她给我拉下去,关进祠堂里思过三日,不许供应饭食。”

    “大伯……”她眉峰紧蹙,双眼里写满了不甘。一旁的家丁粗暴地扣住了她的肩膀和手臂,像扣押犯人似的擎着她往前走。

    她也是个要面子的人。

    或许是那帮家丁根本没有想到陆溪竟敢反抗,没有使多大力气,也没有提前做好任何准备,突然被对方踢了一脚。

    姑娘怒气冲冲道:“我自己会走!”

    夜里,她背倚着冰凉的墙壁,在黑暗中独自冥想。

    如今七叔和她都被关了起来,这府上哪还有人和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若周瑜此行无功而返,还被陆家人折辱一番,那么三日后孙策攻城时,不仅不会手下留情,反而会变本加厉。

    她烦躁地抱住头颅,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说和,可两边都是冰火两重天,她纵然是神仙下凡也施展不了那么多能耐。

    况且她也不是神仙,只是一个想逆天改命的苦孩子罢了。

    两个月前,上一秒她还在教室里上历史课,只是微微打了个盹,睁开眼睛便成了庐江陆氏的女子,替这位病重的姑娘继续活下去。可好不容易活了过来,又要面临敌军压境的难题,深知历史结局的她坚定要阻止这场惨剧的发生,可惜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最后还不是被关在这里一筹莫展。

    她已经不吃不喝一天了,中途没有任何人前来探望过她,还要忍受地上到处乱爬的虫子和老鼠,简直是煎熬。

    “咚咚……”

    陆溪吃惊地回过神,一阵叩门声传来,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艰难地从角落里爬起来,摸着黑伏在门板上,声音颤抖地问:“谁,是谁?”

    门外的人答道:“周公瑾。”

    这个名字对她而言极具魔力,那层积聚在心头的浓雾骤然散去。即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祠堂里,也仿佛有一束光透过天窗照了进来,点亮漫长又至暗的黑夜。

    “你来做什么?”

    “送点吃的,你饿了一天吧。”

    她摇了摇拴在门上雷打不动的锁头,刚燃起的希望又黯然破灭了,喟然道:“没用的,出不去,不过还是感谢你的好意……”

    话未毕,她突然又找到了一线生机,急急忙忙道:“你等我一下。”

    言罢,她搬起一旁的供桌,不假思索地朝着窗户砸去。

    随着一声巨响,女子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费力挣脱了一番,终于逃出了关押她一整天的牢笼。

    落地的那一刻,她洒脱地拍了拍手中的灰尘,却见周瑜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实,我已经帮你要来了钥匙。”周瑜嘴角一抽,缓缓拿出手中的钥匙,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光。

    她讪笑着扬了扬眉,半是尴尬道:“殊途同归,殊途同归。”

    随后,饥饿了一整天的她毫不留情地吃光了周瑜送来的饭食,虽说吃相狼狈了些,但好歹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共谋大事。

    “眼下倒有个折中的法子,或许能让你少遭些罪,只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陆溪抬起头,与他清澈的目光相视,对方也认真地看着自己,瑰丽明亮的双眸似笑非笑。

    在那一刻,她意识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公瑾是站在她这边的。

    “愿闻其详。”

    只要不是拿她点了天灯,上刀山下火海,她都可以去做。

    “你若与我成亲,伯符看在我的情面上,便不会动你们陆氏一族,更不会滥杀城中百姓,你可以考虑考虑。”

    他说起这话时,并没有带着强制的口吻,反而是一种温和的询问,很认真地过问她的意见。

    她恍惚了一瞬,凝视着少年逆着月光的面庞,连发丝都染上了一层银边,平静的神情没有一丝波折。

    她想到了青史上的寥寥几笔,想到他日后跌宕起伏的命运,又想到所谓江东二桥的佳话……却唯独没有想到,自己在第一次见到他时,心跳就漏了一拍。

    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目光掠向别处,始终不敢再注视他的双眼,“婚姻嫁娶岂是小事,你若有此意,应当同我家中长辈商量,不必过问我的意见。”

    少年听了此话突然大笑,引得陆溪一头雾水。

    “何故发笑?”

    周瑜很感兴趣地看着她,说道:“我见你女扮男装夜闯军营时,反抗伯父拳打脚踢时,拿供桌砸窗户时,可不是这幅样子。”

    她小脸一红,双手紧抓着衣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无意于我,或是,心中已暗许他人?”

    她连忙摇头否认,解释道:“我没想过要嫁人,但如果是嫁与你,我不亏,反而是我赚了。”

    她又问:“公瑾,你今年多少岁?”

    “二十二。”他回答。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两年之后,你在攻城时遇见一位貌美的女子,所有人都觉得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到那时,你又会如何?”

    他背倚着墙,若有所思地抬起头,下一瞬又偏过头来看着她,眼中依旧是方才似笑非笑的神情。

    “我年幼时便追随父亲戎马多年,长大后也领兵作战,攻城无数,遇到过许多貌美的女子,却从未染指过城中任何妇女,你为何会有这种顾虑?”

    她的目光缓缓滑落,心中暗自漾起一番无法言喻的欣喜,慢吞吞道:“我只是希望,如果你娶了我,便会永远选择我。”

    他再次拿出那支鸟首金钗,不过只在陆溪面前晃了一瞬,便又收回入怀中。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这支金钗作为信物,一言为定,如何?”

    她伸出手,说道:“信物应当是双向的,你拿走了我的金钗,是不是也应当赠我一样物品。”

    她第一次见到他因窘迫而脸红。

    “不巧,我来时带的那些礼物都送到了你祖父的房中,眼下手边除了这柄剑,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如我把佩剑交给你?”

    虽然她很想掂量掂量周瑜的佩剑有多重,但还是一口回绝,“不行,大丈夫出门在外,岂能没有佩剑护身?”

    他摸了摸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颗莲子,道:“征战久了,身边都是些打打杀杀的东西,除了这颗莲子还能拿得出手,若你不嫌便先收下,回头我再补给你。”

    她一把手接过,笑道:“足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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