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庐江城内,尽是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百姓们行色匆匆地穿梭在街头巷尾,许多商铺都被洗劫一空,值钱的金银财宝在混乱中丢散,不值钱的诸如麻绳、头巾、草鞋之类的物品也所剩无几。整个城市陷入一种无序的恐慌,富人们纷纷携带家眷逃离,穷人无措地痛哭,流民趁着兵荒马乱占了不少便宜,正思量着下一步的去处。

    乌泱泱的人群聚集在城门楼前,他们呼喊着、叫嚷着,央求官兵打开城门,放他们一条生路。

    今日的守卫倒比往日神气,不仅挺直了腰板,还把长矛指向众人,骂骂咧咧道:“都给老子滚开,太守下令,任何人不许出城门,不想死的赶紧滚,想死的尽管往前来,看看是你的腰板子硬实,还是老子的刀快!”

    说着,守卫端起长矛在空中比划了一圈,周围的群众大惊失色,四处逃窜。混乱的人群中充斥着怒骂声、惨叫声和妇孺的痛哭声。彼时残阳如血、暮色苍茫,一股浓重的危机感在城内蔓延……

    庐江·太守府

    陆蕴瘫坐在地上,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十多岁,沉痛地开口道:“怎么办,怎么办,眼看着孙策就要打过来了,大哥他们就只顾着在爹的病榻前哭,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现下也没个法子。”

    端坐在案台前的女子气定神闲写字,却充耳不闻那些颓丧的话。

    “你还有心情写写写,如今这灾年又碰上战乱,怕是没个活头了!”

    女子如释重负地放下纸笔,打量着刚写好的字,自己先左右欣赏一番,转而又拿给陆蕴看。

    “如何?”

    “我没心思看。”他赌气似的扭过头,就是不肯看一眼。

    女子闻言也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将纸张收了起来,开始回答陆蕴的问题,声音中带着一丝疏离,“你也知道陆家现在很困难,那你呢,就坐在这自投罗网么?”

    陆蕴听罢大怒,连忙站起身来为自己开脱,“陆溪,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一介女流之辈,当然不懂我们男人要承担的事情,除非你凭空造出来几万人马,不染就凭你一个小女子,也能击退孙策的军队?”

    一开始他也是卯足了力气瞪大双眼,以为这样就能在陆溪面前立下长辈的威严,怎料这女子吃软不吃硬,他越是凶恶,对方却越是平静,反倒称得他像一个跳梁小丑。

    “你说的不错,我一个女子,一无兵力二无权势,只能等死。死我一个倒无所谓,那整个陆氏怎么办,伯言年少,小叔更是年幼,再这么打下去,咱们谁都别想活了。”陆溪那双沉寂的双眸如同秋日里的冰霜,纵然是身为七叔的陆蕴对此也哑口无言。

    “那你的意思是……投降了?”

    她抿了抿苍白的唇,微蹙双眉,“我不想看到陆氏家破人亡的那一天,再抵抗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你就这么相信孙策会赢?”陆蕴问。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闭上双眸。

    如果一切都按照史书上的记载进行,那么不久的将来,庐江会成为孙策的掌中之物,很难想象这个残暴的人会怎样对待庐江的百姓,又会怎样对待陆氏一族。

    “七叔,我是真把你当成我亲七叔,我才敢说这些话。”

    “你要说什么?”陆蕴隐隐觉得不安。

    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就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看,一字一顿道:“我去暗通孙策,你想办法,开城归降。”

    “什么?”

    陆蕴吓得手里的杯子都掉了,左顾右盼了一圈,确定周围没有旁的人,才低声道:“你疯了吗?父亲向来看不上那些乱臣贼子,宁可葬了全城,哪敢归降?”

    叔侄俩都沉默了。

    一阵轻风吹过,推开雕花的木窗,带来满屋清甜的花香。

    她叹了口气,“满城的人命,顷刻间灰飞烟灭,血流成河、生灵涂炭。那样的庐江城,你忍心见么?”

    夜色冰凉,月光倾泻满城。比起白日里的喧嚣与混乱,此时的庐江城内却充满了破败与凄凉。凉风卷起路上的落叶尘埃,沙沙作响的声音也让人觉得心寒不已。

    她裹紧了外衣,独自在黑暗的街道上步步谨慎地穿行着,如若不走的小心一些,很可能会被满地杂乱堆积的废弃物绊倒。

    半晌,她跌跌撞撞地来到城门前。

    “什么人!”守卫警惕地竖起长矛,把尖锐的矛头齐齐指向陆溪。

    她悄悄捏了把手心里的冷汗,装作平静地瞥了一眼银光乍现的刀尖,却向前迈了一步,拿出腰牌,道:“太守府少公子。”

    如今她换上男装,又趁着夜色朦胧,想糊弄守卫一下倒也不难。

    “少公子?那也不行,您体谅体谅我们这群做下人的为难,不敢违抗太守的命令。”

    还好她早有准备。

    她从荷包里掏出来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佩,缀着藕荷色的流苏,一看便是价格不菲之物,下一秒便不假思索地塞进了守卫的手里。

    “大哥,开条路吧。”

    城外·大营

    军帐中,一位年轻男子潇洒随意地坐在案台前挑灯拭剑,明亮的烛光照在他英朗俊逸的五官上,显得立体感很强。他的眼里总有几分年少的豪情,玉冠高束,剑眉星目,不笑的时候给人十足的威严,微微侧眸的瞬间也撼动人心。

    “将军,庐江那边来使,自称是陆康的儿子,前来求见。”

    男子擦剑的手蓦然停住,随即冷笑一声,道:“让他进来。”

    大营的军帐被人掀起,陆溪怀中抱着一个巨大的盒子,大袖上的绣虎龙纹随着她的走动而翩然摆动起来。她朝着孙策款款走去,将盒子搁置在地上。

    “见过将军。”她扑通一声跪在孙策面前,故作屈从姿态。

    这位“江东小霸王”不仅心高气傲,而且脾气也不大好。从前祖父陆康因为不待见孙策而与其结仇,而如今这个剑拔弩张的态势,不奉承着他点,只怕难以说和。

    “你是陆康的儿子?”他漫不经心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陆溪抬起头,慢慢与他相视,努力调整好呼吸,坚定地说道:“正是,在下奉父亲之命,前来与将军说和。望将军广开一面放下旧怨,保陆氏一族无恙。”

    对方沉寂了半晌,慢悠悠地轻笑了一声,问道:“你想说和就能说和?当年我在舒县时拜访过你祖父,他却闭门不见,拿主簿出来羞辱我一番。陆康若是真有诚意,何故让家中一女子佯装请降?”

    被人戳穿了身份,她瞳孔微震,有些意外地盯着对方。

    她干脆利落地从地上站起来,平视着孙策犀利的眼神,不卑不亢,淡然道:“我祖父卧病在床,家中长辈皆寸步不离地照料在侧,无法抽身,惟小女子不孝,夜半私闯军营,论罪当诛,天理难容。早闻将军英武,与我庐江开战两年所向披靡,无所不胜,如今只剩主城未取,将军得庐江指日可待。”

    “你想说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慵懒,好像随时都能打个哈欠。

    陆溪继续平视着他的双眸,眼中的坚定不减分毫,“将军与祖父结怨已久,若是攻城,只怕会大开杀戒,屠我满门。可是站在将军您的角度上来看,也未必是件可行之事。”

    “继续说。”

    “袁术遣您来攻庐江,定是空口许下了不少好处吧?您以为庐江太守之位非您莫属,可袁术是什么人,奸诈无信,目光短浅,当年也曾向您许诺过九江郡,最后还不是任用了丹杨人陈纪,而这一次,也不会信守诺言。”

    “小姑娘,你知道的还不少。”他手里捏着杯盏,饶有兴味地说道。

    她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凭将军的雄才大略,早晚是要离开袁术自立门户的,江东六郡八十一州,早晚要尽落您的囊中。陆氏是江东大族,将军治理一方百姓,不得不牵扯其中利益,今日您放过陆氏一条路,也是为您日后坐稳江山铺下一条路。”

    孙策突然爽朗地大笑起来,颇有些欣赏地看着陆溪,目光却温和了许多,“你真不像是陆家的人。你祖父一身忠烈效忠汉室,你却在这里巴结奉迎我这个乱臣贼子,若是被你祖父听见,怕会要气吐血了吧?不肖女。”

    这说明孙策听见这些话还是很受用的。

    笑到最后的人不一定是谁呢。陆溪在心中暗道。

    她打开一旁的盒子,露出满箱堆积的金银财宝,再一次放低了姿态,道:“小小诚意,望将军收下。”

    他粗略地瞥了一眼,未留恋分毫,转而平静地说道:“三日后,若你祖父还是冥顽不灵,我只能进攻屠城了。”

    “祖父那边,我会安排妥当的。”

    直到陆溪从大营中离开那一刻,她才幡然醒悟,方才自己卑躬屈膝的样子,真是像极了那些时常在皇帝面前吹风的宦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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