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舞(三)

    “别再笑了,一天天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不告诉我?”段阳用枕头捂住江述逸咧到太阳穴的嘴。

    江述逸双手拨开枕头,还没等拨开,双胞胎就已经趴在门边上了。

    “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苏霁一脸不可思议地问段阳。

    “我要知道些什么吗?”段阳把枕头拿下来,一脸疑惑地看着双胞胎。

    “这么大的事你俩没告知全世界?”苏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径直跑到江述逸床边问。

    江述逸坐起来,双手托着段阳的脸说:“我找了一个女朋友,我能不笑么。”

    “为什么不官宣?!”段阳爬上床摇着江述逸的肩膀。

    “你不是也没有么。”江述逸幸灾乐祸地说。

    “情况不一样,你俩都成年了。”段阳一下就成了一个受气包。

    “我们说好了,等她比完赛就公开。”江述逸跳下床,开始打扮自己。

    三个人看着江述逸一下喷发胶,一下摸发蜡,一下去洗头的,倒也是笑了出声。

    双胞胎站在校门口四处张望,一个望着校内,一个望着校外。

    很快,江述逸牵着奚颐柔悠哉游哉地出来了。

    “哟,今天降温,你怎么不给她多带件衣服啦?”苏霁幸灾乐祸地看着江述逸。

    “别看衣服不厚,但是很保暖的。”奚颐柔笑着说。

    不一会,段阳和英安出现在了校外。

    黄色贝雷帽、鹿耳雪球耳环、黄色围巾、杏色针织外套、黄色格子冬裙、肉色加绒丝袜……

    “你看看人家这才是降温的感觉啊。”苏霁指着英安的衣服。

    “没大没小。”江述逸打掉苏霁的手。

    英安捂嘴笑,从段阳的背包里拿出礼盒:“姐姐,我从一见到你就觉得相见恨晚,  所以我给你买了礼物。”

    奚颐柔接过礼盒,受宠若惊地看着英安。

    “姐姐打开来看看吧!”

    奚颐柔打开礼盒,里面有红色贝雷帽、蝴蝶雪球耳环、红色围巾、红色针织外套、红色格子冬裙、肉色加绒丝袜。

    奚颐柔看一眼礼盒里的礼物,又看一眼英安,再看向江述逸。

    江述逸揉着奚颐柔的头,一脸宠溺地说:“要是喜欢就去换了吧,我们等你。”

    奚颐柔点点头,江述逸拿着礼盒跟在奚颐柔身后。

    等奚颐柔出来,江述逸便一把抱住奚颐柔。

    “很可爱,很适合你。”

    “你都还没看呢,油嘴滑舌。”

    “不用看就知道绝对适合你。”

    “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花言巧语。”

    两人一起走回大众的视线里,英安一路小跑到奚颐柔身边。

    “姐姐你好漂亮!”

    “上车吧,臭小孩。”段阳把单车停在英安身边。

    苏霖大笑,赶紧骑了一辆单车到苏霁身边:“上车吧,臭小孩。”

    “上车吧,我的臭小孩。”江述逸把车停好,让奚颐柔稳稳地坐在车上。

    三辆车开在非机动车道上,段阳骑在最前面,江述逸骑在最后面。

    等待红灯时,奚颐柔抱着江述逸,重现着那天晚上的情景。

    “九十秒。”奚颐柔笑着说。

    “我喜欢你。”江述逸笑着说。

    “别腻歪了,宝~我们也来。”段阳大声喊。

    “你们四个闭嘴吧。”苏霁不耐烦了,“哥哥,我们也来!”

    “给我滚下车。”

    绿灯亮了,段阳先行离开战场,双胞胎紧跟其后,江述逸慢慢地往前骑。

    江述逸还没踩两下,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两个就被一辆飞速闯红灯的汽车撞飞了。

    江述逸紧握着把杆,只是倒在单车边上,他尽力望向汽车……无牌驾驶。

    而……奚颐柔被甩到了远处。

    苏霖感觉到身后不对,往左一回头就看到江述逸倒在地上。

    “出事了!”苏霖大喊。

    苏霁往右一回头看见奚颐柔躺在血泊当中。

    “你们俩别骑了,快过来帮忙。”苏霁喊住在前面骑车的段阳。

    段阳和英安回头,看到着惨不忍睹的一幕,段阳冲进了现场,英安震惊的捂着嘴,站在原地挪不动脚了。

    “你还好吧?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了。”苏霁蹲在江述逸身边。

    江述逸颤颤巍巍地撑起自己的上半身,艰难地爬起来,站也站不稳,还是被苏霁撑住的。

    “我没事……她……快扶我去看看她……”江述逸推开苏霁。

    苏霁稳住江述逸,指着奚颐柔的方向:“我哥已经去了,你就安安稳稳地坐着,别再伤到自己了。”

    奚颐柔今天穿的一身红,唯独是肉色的双腿也被血液染成了红色。

    苏霖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打完救护车电话又打报警电话……

    但就在等救护车来的时间里,江述逸又晕过去了……

    “初步判断是骨折,具体的还得等进手术室细查。”医生在救护车上说,“你们是亲属吗?不是的话请联系亲属。”

    苏霖解不开奚颐柔的手机,只能用奚颐柔的指纹:“还是指纹大法好。”

    可是把通讯录翻烂了都没看到一个有备注的电话号码。

    但皇天不负有心人,最终成功拨通奚颐柔手机里唯一有备注的联系人——“妈妈”的电话。

    一行人坐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一个女士匆匆忙忙跑过来。

    “奚颐柔……”女士说。

    “阿姨请坐,才推进去没多久……”苏霖说。

    英安见面前这位女士双手合十地坐在椅子上祈祷,她自己也跟着学起来。

    “是不是都怪我……如果我不给姐姐送这么红的衣服,她是不是就不会有血光之灾。”英安扑在段阳的怀里哭。

    “不怪你……”段阳安慰着怀里的英安,“都是肇事司机的错。”

    手术灯灭,护士推开手术门,门外的人们涌到门前。

    “江述逸?!”女士捂着嘴。

    护士把他们拦开,这样才留有位置把江述逸推出来。

    “一切顺利,生命体征正常,轻度脑震荡、右手脱臼,右腿大面积擦伤,需要留院观察。”医生摘下口罩。

    苏霁跟着护士身后,一直到病房。

    “去办住院手续。”护士对着苏霁说。

    等着奚颐柔出来的时候,匆匆而来的女士扑在床边。

    “可怜的孩子……”

    “双腿骨折,右腿还有旧伤,怕是再也好不了了,还有腿上的擦伤,就算好了也会留下一辈子的疤痕了”

    江述逸和奚颐柔在同病房,两个人就在两对面。

    苏霁办完住院手续匆匆跑进来,看到奚颐柔床边只有那位女士。

    “一个去做笔录了,两个去买吃的了……你去看看江述逸吧……”

    苏霁坐在江述逸床边,看着江述逸慢慢睁眼,慢慢起身。

    “你就别动了,好好养着吧,伤筋动骨一百天。”苏霁拦着江述逸。

    “是啊……你们要是乖乖地呆着,也不会出事。”女士的语气带着埋怨。

    江述逸听这个声音就像是老师的,他便躺在床上长叹一口气:“老师,是我自作主张带她出去……”

    苏霁听到这个“老师”觉得很震惊,就连门外回来的三个人也惊在了原地。

    “老师?!”苏霖大惊,“可是……备注是妈妈……”

    全部人看向苏霖,包括老师。

    老师红了眼眶,她看着奄奄一息的奚颐柔,心如刀割。

    “这个家伙……她……”老师婆娑地,“她才我这没多久,她的父母就在‘驴友’团中遇上山体滑坡……双双去世了……她无依无靠,我就把她带在身边,直到她长大……”

    老师摆摆双手,她不想回忆这些不美好,她不想再让奚颐柔无依无靠。

    “那个……”苏霖支支吾吾了,“那辆车没有车牌……进了隧道之后就再也没出来了……”

    苏霁重重一甩手,一个人站到墙角去了。

    段阳看着一个人躲在墙角偷偷抹泪的苏霁,他也流下了不争气的眼泪。

    “不幸中的万幸……至少……”老师抹干眼泪,“只可惜……小柔就要去比赛了……”

    又是一片寂静,只能听见苏霁抽泣的声音。

    “小……小幺……”

    段阳惊地看向江述逸的病床,接着就是小跑过去。

    “我在呢。”段阳扑在江述逸的怀里。

    苏霖大惊,赶紧把段阳拉走,别等一会江述逸的肋骨也被段阳压断了。

    “疼……疼,手疼。”段阳面目狰狞。

    江述逸举起颤颤巍巍的手,指着自己的腿说:“我的腿也疼。”

    苏霖把段阳交到英安手里之后再走到江述逸床边,揉着江述逸的头说:“车祸腿疼,也正常,只是擦伤而已,没大事。”

    江述逸叹气,想起身找奚颐柔。

    老师走向江述逸,坐在江述逸床边紧握江述逸的手。

    “你们俩……都要好好的。”老师的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江述逸突然反应过来,猛地坐起来之后又被自己□□上的疼痛给痛了回去。

    苏霖和苏霁两个人把江述逸摁在床上。

    “她伤的肯定比我重,我要去看看她!”江述逸在床上挣扎。

    “你也是病人!你也需要好好休息!”老师大喊一声,全场寂静,随着就是眼泪婆娑的人们的抽泣声。

    江述逸顿住了,逐渐觉得自己躺在这白色的床上,盖着白色的被子,望着白色的天花板,身边围了一群正在哭泣的人,不禁后背发凉。

    几日后,江述逸被准许下床,可奚颐柔还在昏迷中。

    江述逸扶着床边走向奚颐柔,忍着疼痛坐在奚颐柔床边,就这么看着昏迷中的奚颐柔,就这么痴痴地、呆呆地看着面无血色的奚颐柔。

    “起床啦,再不起床……太阳就晒屁股了。”江述逸望向窗边,是阴沉沉的天。

    江述逸紧紧握着奚颐柔的手,眼泪从眼角划过:“你怎么睡这么久啊,你是不是后悔了啊,是不是后悔当我女朋友了啊?”

    江述逸的泪滴落在奚颐柔的手背上,一滴一滴划过奚颐柔的手臂。

    没有回应,只有江述逸的叹气声。

    病房门被推开,江述逸望向门口,是老师提着蔬果进来了。

    老师示意江述逸别起来,老师又拎着水果走进洗手台。

    江述逸的脸贴在奚颐柔的手背上,双眼布满血丝。

    “吃点吧,这么多天都没好好吃饭。”老师把水果递给江述逸。

    江述逸摇摇头,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面对面前这个刚在一起的女朋友,可怜她?心疼她?

    他不懂,或许面前这个人和自己感情并不深,或许……这是爱之深责之切,深深的自责……

    医生来,医生走;太阳升,太阳落……

    病房里一片寂静,英安趁着双休日来病房。

    英安刚走进病房,就看到江述逸一个人坐在阳台,坐在阳台的小板凳上,呆呆地,看着太阳。

    还没走两步,她依稀听到了一点声音。

    “疼……好疼……”

    英安反应过来,放下手里的东西就看着奚颐柔。

    “江……江!”英安大喊。

    江述逸如梦初醒般回头,看到英安的身影。

    “快来!醒了!”英安欣喜若狂。

    江述逸一路小跑跑到床边,看到奚颐柔的眼皮正在打架。

    “医……”江述逸慌忙地冲向装在墙上的呼叫铃,“医生!醒了!”

    等医生赶来,检查了大概之后交代了注意事项又离开了。

    “我……我的腿好疼。”奚颐柔双眼放空地看着天花板,“我的腿……是不是……”

    江述逸赶忙打断奚颐柔接着往下说:“乖乖复健腿就不会有事噢。”

    江述逸为奚颐柔擦去泪水,轻轻地揉着奚颐柔的头。

    奚颐柔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她是在哭自己还是在哭比赛?

    奚颐柔有多么的不甘:“你是不是不知道复健有多么的痛苦!我下周就比赛了啊!”

    江述逸俯下身保住奚颐柔,让奚颐柔在自己的怀里能嚎啕大哭。

    “哭吧,有我在呢。”江述逸哄着奚颐柔。

    没一会,老师推开了门,手里拎着红木篮。

    “小江啊,今天都是你爱吃的菜。”老师也没抬头,只是觉得房间里有女人的哭声。

    “小柔哭哭什么呢。”老师把红木篮放在床头柜上,“小柔?!醒了!”

    老师瞪大双眼,江述逸也不肯松开紧抱江奚颐柔的双手。

    老师拍手叫好:“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老师将自己凌乱的头发用手一梳,开始打开红木篮。

    一层又一层,如同宫宴开笙。

    老师看着奚颐柔,眼眶不禁又红了。

    “这次比赛……”老师不敢多言。

    “我一定要去看!”奚颐柔捶床。

    江述逸往奚颐柔嘴里喂了口菜:“就你还要……噢,是看啊,我陪一起看。”

    “我得去看看我那些对手的实力。”奚颐柔高举双手。

    老师笑着摇头,看到奚颐柔没有揪着自己的伤病悲痛,她就放心了。

    “给你们俩留着票。”老师往奚颐柔碗里夹菜。

    英安准备回去了,临走前对着奚颐柔说:“姐姐,如果你参加的话,一定会大放异彩的。”

    奚颐柔脸色突变,但还是笑着目送英安离开。

    等英安走了,老师把手搭在奚颐柔脸上:“童言无忌,你别放心里。”

    奚颐柔笑着摇头,可等老师回家了,江述逸回床上了,她又自己个人躲在被子里。

    回想着第一次出事的楼梯,第二次出事的马路,自己错失了两次大赛……

    遇上江述逸后慢慢走出了第一次事故的阴影,但还是在遇上江述逸后,又掉进了下一个黑洞,这次又要走多久?

    她平静了,太阳平静地升起,她平静地歇下,希望太阳能平静地烤干她湿透的枕头。

    平安夜那日,江述逸租了一台轮椅。

    “小心啊。”江述逸公主抱抱起奚颐柔。

    “你才要小心才是,我这才受的伤,别给我再伤了。”奚颐柔笑着说。

    “我带你飞吧?”江述逸握紧轮椅扶手,时刻准备狂奔。

    “我是病人!”

    “我也是病人呢。”

    “我不能下地!”

    “我能,我还能带你飞!”

    江述逸刹住轮椅的轮子,在茫茫人海中江找着老师的身影。

    “今天状态不错啊。”老师绕过江述逸揉着奚颐柔的头,“你俩的票。”

    老师推着奚颐柔进候场室,小师妹看到奚颐柔来了都欢腾起来了。

    “柔姐姐!”

    “柔姐姐你疼不疼?”

    “柔姐姐我一定帮你把冠军拿回来!”

    “柔姐姐我好想你。”小倩一头扎进奚颐柔的怀里。

    奚颐柔没忍住,眼泪落在小倩的头上,又滑到了她自己的衣服上。

    “今天发胶喷得很足噢,眼泪都能滑下来。”奚颐柔捂着嘴。

    江述逸敲小倩的头:“我这么大个人都看不见啊?”

    小倩俏皮地跑开,笑嘻嘻地吐舌头。

    江述逸抱起奚颐柔就走进赛场,票在奚颐柔手上,两个人想要对号入座也有点小难度,毕竟江述逸也不敢大转身。

    “我的手要脱臼了。”江述逸佯装,面露难色。

    “现在就嫌我重了。”奚颐柔捶着江述逸的胸口。

    “不!因为你心里多了个我,所以你更沉了。”

    “你这还不如直接说我重了呢!”

    一场又一场地看下去,江述逸一直鼓掌,可奚颐柔脸色并不好看。

    “又疼了?”江述逸把衣服披在奚颐柔腿上,“盖着点,没那么冷。”

    “不是。”奚颐柔摇着头。

    当然了,奚颐柔不高兴是因为这届选手实力不行。不是记不住动作就是力度不够,似乎这个行业就要在这帮人手里陨落了一样。

    “想开点嘛……开开心心看跳舞吧。”江述逸给奚颐柔按摩小腿。

    但是奚颐柔越看面目越狰狞,连连叹气,甚至失去了看下去的欲望。

    “可惜了……如果我的腿没事的话……我一定能在这上面大放光彩的,一定是夺冠选手的。”奚颐柔垂着头,无力地躺在轮椅上。

    江述逸拍拍奚颐柔的肩,将奚颐柔推出观众席,奚颐柔也是无奈地看了看赛场,又无奈地摇摇头。

    “还好我不是他们的老师,不然我能更生气。”奚颐柔瘫软在轮椅上。

    江述逸推着轮椅慢慢走,语重心长地对奚颐柔说:“其实你也不用这么在意的,你要是和他们比的话,不是有点胜之不武的感觉么,既然这届选手不太强,那我们就养好伤等下一次比赛咯。”

    奚颐柔叹着气,陷入了沉思。

    “柔姐姐!”小倩抱着盒饭冲向奚颐柔。

    奚颐柔如梦初醒般看向小倩。

    小倩把盒饭分给江述逸和奚颐柔,笑嘻嘻地说:“我快决赛了,你会给我加油的吧。”

    “当然,我还给你录像好不好,就像小时候那样。”奚颐柔接过盒饭,也是笑嘻嘻地说。

    “还有我!我要进半决赛了。”

    “我刚进复赛,吃完饭又要去比赛了。”

    小师妹们一窝蜂地跑向奚颐柔。

    江述逸坐在马路沿边看着奚颐柔被小师妹团团围住,希望奚颐柔能在这群“小妖精”的谈话中心情好点。

    奚颐柔笑得见牙不见眼:“放心放心,我这里有秩序册的,你们快进去吃饭,我和姐夫一定会给你们加油的。”

    “小妖精”们竟然全部都安静下来了,四处张望这个“姐夫”在哪。

    小倩在不远处看到了江述逸,就跑向江述逸,边跑边喊:“江哥哥!你们快看!姐夫在这!”

    江述逸赶紧放下手里的盒饭和咽下嘴里的饭,一大波“僵尸”即将来袭。

    江述逸被团团围住,这帮“小妖精”和江述逸也是见过的。

    “你现在做的饭能吃了嘛?”

    “你有好好照顾柔姐姐嘛?”

    “你有带柔姐姐出去玩嘛?”

    ……

    一个人有八百个问题,奚颐柔见状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江述逸竟然也害羞了起来,但还是一个一个问题慢慢回答。

    终于等到了半决赛,奚颐柔打起精神。

    “来看看你这些进了半决赛的对手们。”江述逸打趣着说。

    奚颐柔将食指抵在江述逸唇上:“好好看比赛噢。”

    江述逸就看着奚颐柔一下精神一下萎靡,实在有趣。

    “想不到这种水平也能撑着么久。”奚颐柔趴在江述逸怀里愤愤地说,“没心思等明天的决赛了啊。”

    江述逸一手揉着奚颐柔的头,另一只手还要帮“小妖精”录像。

    奚颐柔还是丧丧的,老师打电话给江述逸。

    “今天的比完啦,你们俩下来吧,一起回去吃饭。”

    “好,回酒店吗?”

    “老师我要吃好多东西才能开心起来了。”

    一行人在酒店大厅吃自助餐,美轮美奂的建筑迷了大家的眼。富丽堂皇的建筑很难让人怀疑这只是个地方酒店,价位也不高却有这么好的服务。

    “你们晚上是回学校还是回医院呢?还是说去我家或者和我们一起住酒店?”老师问。

    江述逸看着导航规划的路线,对着奚颐柔说:“回学校要差不多三个小时,去老师家是一个多小时。”

    奚颐柔把手抵在下巴处,佯装沉思地说:“我是带着身份证的,就不知道你了。”

    老师哈哈大笑,江述逸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带了带了。”江述逸笑着说,“就连你的身份证都在我身上。”

    江述逸从内衬口袋中拿出两张身份证,说着就要往外走。

    “不着急订房啊,吃完再去呗。”老师叫住江述逸,“这帮小家伙也没办入住的,现在就只有我开了一间房。”

    江述逸乖乖坐回到位置上,看着奚颐柔吃饭。

    奚颐柔发现自己被看着吃饭,就捂住江述逸的眼睛,她嘴里的东西都还没吃完呢,口齿不清地说:“别光看我,你也吃。”

    老师拿着一大沓身份证去了酒店前台,江述逸眼疾手快,将奚颐柔轮椅上挂着的小包递给了老师。

    江述逸看着老师将一大沓身份证装进包里的样子,不禁回想起那年的比赛,澄老板和张总也是这么装身份证的。

    江述逸的眼神里透着怀念,耸肩微笑又转回了身。

    “怎么了?怎么突然惆怅起来了?”奚颐柔问。

    “就是……没事,只是会想到了高中时候的生活而已。”江述逸摆摆手,眼圈却越来越红。

    不一会,老师回来了,看是一张一张派房卡。

    “小柔,你跟我和小倩挤一挤吧,双人间都订完了,只剩一间大床房了。”老师对着奚颐柔说。

    “可是柔姐姐的腿也不能和我挤一张床呀。”小倩摸不着头脑。

    江述逸刚想说些什么时,奚颐柔扯住江述逸的衣角。

    “没事,我跟阿江挤一间房呗,他能睡沙发不是么哈哈。”奚颐柔笑着说,说着还要用手示意江述逸。

    “啊……阿是啊,她和我在一块我还能照顾她,我睡沙发没问题的。”江述逸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老师意味深长地看着奚颐柔:“你啊,你啊。”

    老是想着江述逸不方便帮奚颐柔擦身,便先帮奚颐柔擦完身才离开,临走前老师特意在门口站了很久。

    “你们两个好好休息啊,晚上别给我干坏事。”老师指着奚颐柔说,“小江的为人我还是很信得过的,你这个丫头心思野得很。”

    奚颐柔坐在床上傻笑,笑得见牙不见眼:“老师你放心好了,不会干坏事的。”

    老师又走进房间内,帮他们两个打开“请勿打扰”的提示灯之后又拿起“请勿打扰”的提示牌挂在门把手上,随后就轻轻关上门离开了。

    江述逸从包里拿出瓶瓶罐罐,看着医嘱为奚颐柔数药。

    奚颐柔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看着这个认真成熟却又确实幼稚的男人。

    “你乖乖看电视,我去洗澡。”江述逸把电视打开,将奚颐柔爱看的投屏道电视上。

    江述逸刚转身就被拖鞋绊倒,一头撞到了墙上的开关,粉色的氛围灯就此亮了起来。

    两个人都愣了一会,接着就是四目相对。

    这奇妙的分氛围让这两个人有奇妙的感觉,江述逸想把氛围灯关掉,没关掉反而还打开了音响。

    奚颐柔看着江述逸手忙脚乱的样子,叫住江述逸:“不用关了,这样……也挺好。你快去洗澡吧,再晚点就更冷了。”

    江述逸走进淋浴间,奚颐柔一个人在外面看电视。

    水声响起,奚颐柔克制住自己要往电视机边上看的冲动。

    “阿江,要不你再站进去点?我这能看见你的手。”奚颐柔对着淋浴间的门大喊。

    可是音乐的声音盖过了奚颐柔的声音,江述逸在里面一点也没听到,还是站在那个尴尬的位置洗澡。

    奚颐柔一直坐着也累了,想放松肩膀时看到了头顶的一大面镜子。

    “天花板上挂镜子?!”奚颐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正好这时江述逸裹着浴袍出来了,奚颐柔便也让江述逸抬头。

    江述逸见怪不怪地说:“酒店的大床房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都不奇怪,就比如说这个粉色的氛围灯。”

    奚颐柔见江述逸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连忙问他:“你要?真的睡沙发?”

    江述逸点点头,被子就往沙发上一铺。

    “这个被子多脏啊,睡床吧,你要是休息不好明天我的活动都受限。”奚颐柔拍了拍该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来,来这睡。”

    江述逸推了推眼镜,坏笑地靠近奚颐柔身边:“你就不怕我……嘿嘿。”

    “老师都相信你的为人,不相信我的为人,嘿嘿……你该担心你自己。”奚颐柔坏笑着说。

    江述逸掀开被子,公主抱抱起奚颐柔,将奚颐柔往床的那边放了下去。

    奚颐柔散着头发,粉色的氛围灯下显得奚颐柔更加含情脉脉。

    江述逸看着奚颐柔,她是那般的可人,那般的……

    江述逸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古柠的模样,还是那一次比赛,那一次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比赛,熟睡的古柠也是被自己公主抱抱起放到床边的……

    “怎么了?从晚饭的时候就感觉你很惆怅。”奚颐柔担心地问江述逸。

    江述逸也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会突然浮现起古柠的模样,明明那场比赛……那场比赛周亚坤还来探班了。

    “应该就是有点想高中的生活了,没事的。”江述逸紧握奚颐柔的手,“那场比赛……也和现在差不多。”

    奚颐柔一听有故事可以听,一下就打起精神了,连喜欢看的电视都不看了。

    “你说说,我听听。”奚颐柔放大双眼看着江述逸,期待着能听到些什么。

    江述逸长叹一口气:“就是几年前有一场比赛,是我伤好之后参加的,当时领队也是拿着一大沓身份证,当时我被打得鼻青脸肿,当时我也像这样抱过一个女生……”

    奚颐柔有点失望:“只是这样而已啊,我还以为可以听到你追女孩的故事呢。”

    江述逸松了口气,他就知道,面前的奚颐柔和其他的女生不一样,奚颐柔不会斤斤计较,奚颐柔是包容的,是不会在乎过去的人,是可以在大大咧咧的同时又心细如发的人。

    在江述逸的心里,“果敢”“脆弱”“坚强”“独立”“依赖”“端庄大方”“胆大心细”“温婉可人”“活泼开朗”这些矛盾的词语都能很好地描述奚颐柔,但这一点也不妨碍江述逸对奚颐柔的喜欢。

    江述逸帮奚颐柔盖好被子后就起来关灯,这一次他没有失误地关掉了氛围灯和音响,又没有差错地打开过道灯,整间房暗中有光。

    江述逸躺在床上,双手压在后颈处,尽管房间里很安静,但从天花板的镜子可以看得出奚颐柔并没有睡。

    “你讲讲你的过去吧,我想好好听听。”奚颐柔双手紧攥被角,眨巴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江述逸。

    江述逸讲着他的故事,住院、手术、恢复、比赛……

    一字一句都是江述逸对过去生活的怀念,一字一句都是江述逸对过往朋友的想念,一字一句都是江述逸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我曾经离死亡很近,我也算是打败过死神的人,所以我已经不畏惧死亡。”江述逸把奚颐柔搂在怀里,“但是这次事故……是我真真切切看在眼里的,你是真真切切从我身后……”

    江述逸哽咽了,奚颐柔趴在江述逸的胸膛上安慰着江述逸。

    “我不还是好好的在你怀里么,我不是没事了么。”奚颐柔抓着江述逸的手。

    “因为我亲眼看见过太多悲剧,亲眼目睹过太多别离,我以为他们会一直甜甜蜜蜜,实际却是他们各奔东西。”江述逸的声音在颤抖,“如今我身边有了你,我怕我连你都守护不住,我怕你也会离我而去……”

    奚颐柔共情了,但怎么能两个人都处在“悲痛欲绝”的状态下呢?

    “还以为你劝我想开点的话语都是临时编的呢,没想到你的梦想也曾经被剥夺过。不过现在好啦,我们两个人可以凑出一个梦想啦。”奚颐柔像哄小孩一样哄着江述逸。

    “躺着聊天没意思,你抱我去飘窗那里吧。”奚颐柔说。

    江述逸先把抱出来的被子铺在飘窗上,再把奚颐柔抱到飘窗上,奚颐柔面朝房间,江述逸面向窗外。

    两个人聊得忘记了时间,江述逸看着外面的灯一盏又一盏的熄灭,奚颐柔的头慢慢倒在江述逸的肩上,但因为江述逸抱起奚颐柔的这个动作,奚颐柔又醒了。

    “没……没听够。”奚颐柔睡眼朦胧地看着江述逸。

    江述逸把奚颐柔放好之后,沉思了许久。

    “我初出认识你的时候觉得你和我曾经喜欢过的女生很像。”江述逸在手机里翻出了照片,“但是那都过去了,如今你在我身边,我也知道,我喜欢的是你,而不是像她的你。”

    奚颐柔认得这张照片,这张照片让她失落了好一阵,也因为这张照片,奚颐柔才发觉自己是对江述逸有好感的,才下定决心要主动出击的。现在听到这句话,心里那块“担心成为替身”的大石头也算是放下了。

    “就算我知道我可能是一个替身,我也可以让我不再是一个替身。如今,我做到了。”奚颐柔像个要奖励的小朋友一样放话。

    “是的,你做到了,我也做到了。”江述逸宠溺地看着奚颐柔。

    奚颐柔拍拍江述逸的肩但江述逸不懂奚颐柔的意思。

    “你起来一下。”奚颐柔说。

    江述逸照做:“怎么……”

    没等江述逸说完话,奚颐柔就用力一扯江述逸的手,江述逸一个重心不稳就往奚颐柔身上倒。

    幸亏江述逸手脚灵活,双手撑在床上,这才没有压倒奚颐柔。

    两个人感受着彼此的鼻息,他们靠得很近很近。

    慢慢地……鼻尖碰到了鼻尖。

    奚颐柔一扬下巴,她的唇就紧紧地贴在他的唇上。

    稍纵即逝,奚颐柔躺回到枕头上。

    两人十指紧握,江述逸把奚颐柔的手举过她的头顶,奚颐柔不能反抗了,但她也不会反抗。

    江述逸吻在奚颐柔的唇上、颈上,听着奚颐柔的心跳声,感受着奚颐柔温热的身体……

    清晨的露珠颗颗饱满,一颗一颗地滋养着大地。

    鸟儿啼唱,树儿枝晃,初升太阳,两个人一夜未眠,听着一晚上的音响外放。

    “天亮了~”奚颐柔用着懒音撒娇。

    “抱你去洗脸刷牙。”一晚没睡的江述逸连声音都变得疲惫。

    老师走到房间门口,听见的都是重金属音乐,想着敲门他们应该也听不见,就打算打电话。

    但这电话还没打出去呢,房间门就开了。

    老师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意味深长地笑着:“欸哟嗬,瞧瞧这大黑眼圈,一晚没睡吧?”

    “老师你就别管这个啦,去吃早餐啦!”奚颐柔捂着脸不让老师看见自己的样子,“希望今天能看到厉害的舞者!”

    一夜没睡的结果就是早上特别容易犯困,再加上服用了药物,奚颐柔随时随地都能靠在江述逸肩上睡着。

    “你最期待的一组来了啦。”江述逸捏着奚颐柔的脸。

    奚颐柔费尽力气才睁开一条缝,看完又闭了回去。

    “现在多睡会也好,刚刚老师叫我们下午当临时导游带小姑娘们出去玩。”江述逸宠溺地揉着奚颐柔的头。

    下午的美好时光过得很充裕:“小妖精”负责瞎跑瞎玩,江述逸负责推着奚颐柔四处乱转,老师负责记录美好生活。

    大型机动项目奚颐柔玩不了,江述逸也不想让奚颐柔看到这些回忆起那晚的伤心事,江述逸就推着奚颐柔到河边漫步。

    “逃逸司机查到了么?”奚颐柔问江述逸。

    江述逸只是无奈地摇头,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两个人都不说话,过了很久江述逸开口。

    “等你腿好了,我就娶你。”

    奚颐柔惊愕地转头看着江述逸:“我的腿是一辈子的事了……你以后也不能浪费时间在我这一个废人身上吧……而且你的父母也不会同意的。”

    “他们都没了,我的腰也是那天不行的。”江述逸叹气,“昨晚都和你说了说,你的小脑瓜也不记事……不过不记事也好……”

    奚颐柔挤出笑容说:“那我们两个无牵无挂的孤儿成一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这可算是天注定啊,等年龄到了就去打证吧。”

    “行,到了年龄我就带着户口本接你去民政局打证。”江述逸双手捧着奚颐柔的脸。

    这次的战绩十分不错,奚颐柔看到这个战绩却高兴不起来。

    “怎么啦?烦恼虫又钻进你的脑子里啦?”江述逸喂奚颐柔吃饭,“吃点东西让快乐天使打败烦恼虫。”

    奚颐柔推开江述逸的手,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哭:“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江述逸的手搭在奚颐柔的被子上,病房的门被推开,是医生来查房了,临走前还把江述逸单独叫了出去。

    “她的情况比较严重,好好复健也是会留下后遗症,知道她是个舞者,但是……你们好好注意。”医生语重心长地说。

    假期江述逸和老师总是在医院陪着奚颐柔做复健,在这段时间他们也发现奚颐柔的情绪十分不稳定,或许上一秒还嘻嘻哈哈,下一秒就能陷入沉思,没过多久又能开开心心的。

    他们没有多注意,奚颐柔也不在意。

    等到江述逸开学了奚颐柔都还需要住院,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学校变成了封闭式管理,江述逸出不来了,他只能在手机里陪着奚颐柔;老师收到国外的邀请,短时间内没有回国计划。

    病房里……就只有奚颐柔一个人了。

    奚颐柔又一次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从前有着江述逸和老师的陪伴还能有地方发泄,如今只有奚颐柔一个人,她又要怎么发泄?

    她回想起那年的意外是从高台上摔下,当时就被医生提醒过不能再受伤了,否则右腿可能会终身残疾,可如今呢?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奚颐柔紧紧闭上双眼,泪水被挤出眼眶,又汇成一股流向枕头。

    渐渐地,奚颐柔睡去;渐渐地,奚颐柔醒来;渐渐地,奚颐柔满血复活,过着她一个人的生活……

    平时在宿舍吵吵闹闹的段阳今天却一直捧着手机不说话,不理人也不应人。

    江述逸爬上段阳的床,看到段阳一直对着和英安的聊天界面发呆,还不舍得让手机熄屏。

    “吵架了?”江述逸问。

    段阳点头又摇头,魂魄像是被吸走了一样。

    “没事的,女孩子生气了你好好哄哄就好了。”江述逸搭着段阳的肩说。

    段阳坐在床上,任由眼泪落在屏幕上,听到江述逸说的这番话之后猛得一吸鼻涕,擦干眼泪就对江述逸说:“她从来不会不回我信息,而且她还和我说她准备过马路……”

    江述逸一惊,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我现在心里很乱,我害怕她……”段阳还是控制不住泪水,眼泪一股股流下。

    “没事的,上天不会这么戏耍我们的,不会再有一次车祸的……”江述逸把段阳搂进怀里轻声安慰他。

    可是过了很久,英安仍然没有回信息,就连电话也是无人接听……

    晚上,江述逸听到从段阳床位传来的铃声,他匆匆跑去却不见段阳人影,只有淋浴间传来阵阵流水声。

    江述逸敲门,段阳没有回应……

    “喂,您好,他在洗澡,等会再联系他吧。”江述逸接通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的是带着哭腔的中年女性的声音:“你让他接电话号码,很着急。”

    江述逸用力拍打淋浴门,段阳才关了水:“怎么了……”

    段阳打不起精神,浴巾一裹就把门打开了,他身上的泡泡还没有冲干净。

    “有人找你,说是很着急。”江述逸把手机递出去。

    段阳接过电话,神情突变。慢慢地,他眼里唯一的光也消失了。

    电话的那边挂断了,段阳还愣在原地。

    江述逸在段阳眼前晃着手,段阳才慢慢回过神来,回过神来就一直要往前冲,却被江述逸死死拦住。

    “你别冲动啊,发生什么?!”江述逸把住段阳的肩。

    “出事了……出事了!我就知道……我有感觉的!”段阳推开江述逸就要往外跑。

    “你也得洗干净再出去吧,况且你也出不去校门啊。”

    “就算是翻墙我也要翻出去!”段阳把淋浴门一关,里面再次传来水声。

    江述逸害怕段阳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就跟在段阳身后。

    段阳站在高墙下摩拳擦掌,江述逸劝段阳要深思熟虑。

    “谁的高中没翻墙出去玩过啊。”段阳纵身一跃,双手一抓,四肢完美的配合就已经到了顶端。

    江述逸看着墙上的段阳,又看了看自己,一咬牙也就上去了。

    他们乘着网约车往河边赶,江述逸本来想去看奚颐柔的,但是想想还是先陪段阳吧……

    前面的小路太阴森,司机将两人放在河边就掉头走了。

    段阳匆忙下车,听着声音就鲁莽地跑,跑到有光处就看到现场被团团围住,他想进去却也被拦着。

    江述逸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这样的阵仗他也没见过,他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但,江述逸被一个巴掌打醒了,比起其他,这个巴掌更让江述逸摸不着头脑,他看着面前这个人,或许是英安的母亲。

    段阳把江述逸拦在身后:“阿姨,我才是你要找的人。”

    这个中年女子红着眼,狠狠地甩了段阳一巴掌,段阳的脸上立马印上了一个明显的巴掌印。

    “我的女儿,我唯一的女儿,就这么没了……她还那么小……你居心何在啊!”安妈妈一掌一掌地打在段阳身上。

    “阿姨……岳母……让我见小安最后一面吧。”段阳都要跪下来求安妈妈了。

    安妈妈盯着段阳,手指向河面:“你去啊!她的尸体还在河里没有被捞出来……”

    “她的脑浆还在油柏路上没有被清理掉……你去看啊!你去啊!”安妈妈一把推开段阳。

    段阳转身就要往河里冲,被江述逸全力抓住双脚拦下,两个人都重重砸向地面一个箭步冲上去。

    偏僻的小路上难得灯火常亮,但是发生这样的事谁也不想它常亮了。

    “队长,找到了,已经通知去抓捕了。”对讲机的那边传来声音,这也引起了安妈妈和段阳的关注。

    “我们接到报警电话,有村民在这条路上听到有人的喊叫声,还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往河里抛东西,我们来了之后在河岸找到了手机,在路上发现了血迹和脑浆……”小警察在向段阳阐述情况,“怀疑是先奸后杀再抛尸,已经追踪到凶手的位置,正在进行抓捕,尸体正在捕捞,你们稍安勿躁。”

    段阳按耐不住的拳头打在了空气上,他愤愤地朝着空气打了好几拳。

    “这里的摄像头少得很,能找到凶手的踪迹已经很厉害了。”围观的群众一人一嘴的说着,天色夜越来越黑。

    “找到了!”河里传来声音。

    段阳冲向河边,又被警戒线拦住。

    安妈妈双手捂嘴,用颤抖的声音嘶喊着:“我的女儿……”

    凭借外貌已经认不出这是谁了,衣服也被撕得残破不堪,再加上在河里泡了许久就更认不出了……

    幸好段阳和安妈妈记得英安的手掌心有一颗红痣,也因为这颗红痣他们不得不相信这是英安。

    “是她……是她……”段阳的眼泪落在英安的遗体上。

    江述逸安慰着段阳,女警安慰着安妈妈,一行人忙忙碌碌,各司其职。

    “翻墙出来一趟也不容易,你去医院看大嫂吧……”段阳把手搭在江述逸手上,“你放心好了,我没事的。”

    江述逸看段阳确实稳定多了,便转身想走,奈何路上实在太阴森了,江述逸也是鼓起勇气像黑暗中走去。

    “你滚!你不配留在她身边。”安妈妈推开段阳。

    江述逸听见了,转身看到段阳跪在英安的遗体旁不肯离开。

    江述逸实在放心不下这个小幺,又返回去,留在段阳身边。

    警察把搜集到的所有物证都装起来了,遗体和安妈妈也都上了车离开了。

    “走吧?这里你们也很难打到车,警车送你们回去吧。”那个小警察走过来。

    段阳一心只在悲伤,江述逸就和小警察把段阳扛到车里。

    “去的人已经去了,活着的人更应该为了去了的人好好活啊。”江述逸安慰着在自己怀里的段阳。

    段阳哭得抽搐,无声的哭泣更动人心弦。

    “大声哭出来吧,隔音的。”小警察把车窗关上。

    段阳嘶吼着,脸吼得通红,脖子青筋暴起,眼泪和鼻涕早已混在一起……

    “你大胆发泄,今晚我陪着你发泄。”江述逸看着车窗外的医院,叹着气。

    两个人找了一家大排档,酒精的味道充斥着口腔,一整夜都在硬撑着的两个人,在太阳升起后江述逸又要看着段阳翻墙回学校。

    “我去医院,你自己回宿舍小心点。”江述逸晕乎乎地站在墙下望着墙上的段阳。

    段阳一跃而下,江述逸转身而去。

    江述逸轻轻推开病房门,看到熟睡的奚颐柔他欣慰的笑容就没有消失。

    江述逸老师趴在床头柜上睡着了,便找了件衣服给老师盖上,老师睡得轻,因此也醒了。

    老师睁开眼看到面前站着的是江述逸,欣喜地笑了:“你不是封校么,怎么?”

    “翻墙出来的,昨晚英安去了……”

    “那么好的一个小姑娘……可惜。”

    “好久没给小柔按摩了。”江述逸坐在病床边。

    “别按!”老师喊出声的时候江述逸的手已经碰到了被子。

    “腿……腿呢?!”江述逸摸不到被子之下的腿,他慌了他懵了,他看着老师。

    老师满是心疼:“病情恶化,医生把我从澳洲喊了回来,说要截肢……我……”

    江述逸摸着奚颐柔的头,长叹一口气:“我应该一直待在你身边的,是我不好。”

    “等麻药过了她该不舍得了,这条腿就是她说要截的。”老师眼圈红了,“病情恶化她不让我告诉你,你先回去吧,万一她还没做好见你的准备呢?”

    江述逸点点头,亲吻奚颐柔的额头便走了。

    江述逸还没走出病房就听到奚颐柔微弱的声音,只是他一回头老师就招手让他先走,江述逸只好带着不舍离开。

    老师擦去奚颐柔眼角的泪,紧握着奚颐柔的手:“他走了,他走了。”

    “老师……我这样子是不是配不上他了……”奚颐柔的声音很弱。

    “傻孩子,怎么会呢,你还是那个优秀的你,哪有什么配不配的呢。”老师摸着奚颐柔的头。

    “可是……”奚颐柔的声音嘶哑,“我是个残疾了……”

    老师没有让奚颐柔接着讲下去,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奚颐柔。

    在江述逸封校的期间奚颐柔就因为情绪的不稳定总是对自己下狠手,复健运动后也是摧残自己的右腿,这才导致的病情恶化。

    现在已经是手术后的一周了,老师也知道奚颐柔不敢面对江述逸,这才对江述逸说奚颐柔麻药还没醒。

    “与其让不确定因素控制我腿离开我的时间,不如我自己抉择。”奚颐柔又一个人在床上自言自语了。

    段阳等来了英安下葬的日子,这是他在这一辈子与他爱的人的最后一次见面,得知肇事司机被逮捕这一消息也让段阳长舒一口气。

    但安家并没有邀请他们来参加葬礼,他们只能躲在树后面,远远地参加着这场葬礼。

    江述逸在段阳身后安慰段阳,他们看着英安的骨灰盒被放进土里,再被一点点埋起来,不禁感到咽部一紧、呼吸急促。

    墓碑上贴着的是英安生前最喜欢的照片,这张照片还是在游乐园的那天晚上奚颐柔偷拍的,现在她们两个却不能像从前那样自由自在地玩。

    这天的天气也并不像天气预报说的会下雨那样阴沉沉的,而是阳光明媚,就连老天爷不舍得让英安在悲伤的氛围里离开,老天也知道英安是一个爱笑的女孩子。

    “之前有多爱笑,现在也要多爱笑噢,常来梦里找我哟。”段阳蹲在墓碑前,周边的人也只剩江述逸了。

    段阳的一束花在满是花束的墓碑前并不显眼,只是小小一朵,他把花剪下贴在了英安的遗像边。

    段阳想一个人留下来陪英安,江述逸也识趣地离开了,他本想去医院找奚颐柔,但不确定奚颐柔有没有对自己敞开心扉,但自己毕竟是奚颐柔的男朋友,怎么能不去呢?!

    等江述逸到病房时,病房空无一人。

    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寻找着奚颐柔,却一直没找到他要找的奚颐柔。

    “我在这。”江述逸听到奚颐柔的声音便四处张望,望到不远处的正奚颐柔坐在轮椅上。

    江述逸立马冲向奚颐柔,一把抱住坐在轮椅上的奚颐柔,奚颐柔都快喘不过气了。

    “不用担心我,我有轮椅的。”奚颐柔笑着说,“快推我上天台吧,我最近特别喜欢在天台待着。”

    江述逸听话地推奚颐柔进电梯,和奚颐柔一块到了十八楼的天台。

    “你说这里明明没有十八层,为什么要给这里安上一个‘十八’?”奚颐柔若有所思地说。

    “医院毕竟还是有点忌讳的地方,‘四’‘十四’都直接跳过了。”江述逸摸着奚颐柔的头说,“小脑袋就不要想这么多啦。”

    天台上晒了许多各种颜色的被单,他们都是白血病病人自己的被单,家属挑好天气拿出来晒晒太阳,被单们在阳光的照射下,就像是生还的希望。

    “晒这么多被单最后还是不能自己盖,要是白血病病人盖上这些非无菌的被单,怕是想更早一步……”奚颐柔捂着嘴,她就看到面前有一个躺在妈妈怀里的白血病患儿。

    江述逸把奚颐柔推到了天台的另一边。

    “我最近对轮椅的使用越来越熟练了,我给你看看。”奚颐柔操控着轮椅在江述逸面前转圈圈。

    江述逸欣慰地看着奚颐柔:“下个月你过生日,我已经把生日礼物买好咯,你应该会喜欢的。”

    奚颐柔用手揉着江述逸的头说:“我肯定会喜欢这个礼物的。”

    江述逸宠溺地吻了奚颐柔,将奚颐柔送回病房之后略坐坐就走了。

    江述逸已离开,奚颐柔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来得这么突然,待得这么久……我的脸笑得都有点僵了。”

    奚颐柔戴上耳机,听着耳机里的歌慢慢入睡。

    那天奚颐柔照常上天台放空,发了一条“十九岁的第一天”,配了一张天台的照片,江述逸秒赞。

    江述逸给奚颐柔发去一百九十元的红包,还打趣道:“等到你二十一岁就要转账咯。”

    可过了很久江述逸都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奚颐柔的信息,没有回信,没有领红包,他有点害怕。

    “快来医院!柔儿坠楼了!”老师在电话那头大喊。

    江述逸又一次翻墙去医院,被老师拦在医院门口。

    “人没了,全尸也没了。”

    “应该是从天台坠下来的……”

    “那个声音都把我吓一跳呢,还以为什么东西爆炸了。”

    “摔得像一滩烂泥……”

    边上的人议论纷纷。

    “活着的人更应该好好活。”老师的手拍在江述逸的肩膀上。

    “是啊,活着的人更应该好好活啊,这可是你告诉我的啊!”段阳的声音传入江述逸的耳朵。

    正当江述逸好奇为什么段阳会出现的时候,段阳往江述逸手里塞了一本书——《肖申克的救赎》。

    “嫂子让我就交给你的,还嘱咐你一定要在你生日的时候看。”段阳说。

    江述逸看着手里的书,又一次陷入沉默。

    “你忘了吗?!要好好活着!”段阳抓住江述逸的手。

    死亡,一次又一次冲击着1209,这两次都是心爱的人的离开,只是命运造化弄人,相爱的人们只能天人永隔吗?

    江述逸回到宿舍就把书打开了,看到扉页上有着粗细不均的字。

    “我没有看过这本书,但是上次看到你在图书馆在看这本书,我觉得你喜欢,送给你啦!”

    “送给你的第一个生日礼物。”

    “肖申克有没有得到救赎我不知道,我就要得到救赎了……”

    江述逸把书合上,苦笑一声:“不是说好了到年龄我就娶你吗?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不想嫁给我了……”

    所有人都说奚颐柔的死亡是一个意外,就连监控里看着的也是一个没控制住轮椅的意外,只有江述逸知道奚颐柔对轮椅的掌控有多好,也只有江述逸知道奚颐柔是自我了结,是对生活无望的解脱。

    监控里的奚颐柔身着英安送的一套衣服,她已经对自己的腿失望了但又在那一刻想借用轮椅完成他的舞蹈巨作。

    旋转、旋转还是旋转,奚颐柔操控着轮椅在各式各样的被单中穿梭,在满是人群的天台里舞蹈,可是她没有收获一点赞赏的目光,人们都有自己要忙的事。

    她就这么舞向天台边,手一摇腿一蹬,人就翻出栏杆,在人群中收获掌声也在人群中死亡。

    “老师……让事情过去吧,她也……解脱了。”江述逸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对老师说。

    葬礼,江述逸远远地站在一边,他无法接受奚颐柔已经去了的事实。

    “江哥哥不敢过去吗?”小倩牵起江述逸的手就往墓园里走。

    小师妹们手里都捧着奚颐柔生前的荣誉,每个人都站在奚颐柔碑前哭。

    “快起床!”段阳轻拍江述逸的肩膀,“今天早八。”

    江述逸惊醒,看着眼前的天花板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冲去厕所扣喉。

    手机!江述逸翻找着手机,看到前不久还收到了奚颐柔发来的信息,他心里安定不少。

    “只是一个噩梦,对,只是一个噩梦。”江述逸反复平复自己的心情,反复看着日期,明天就是奚颐柔的十九岁生日。

    “明天我一定要去见她!对!去给她过生日!”

    梦里的情景实在是太真实,让江述逸一直打不起精神,他十分后怕,害怕奚颐柔真的会以这样的形式离开自己,害怕自己会目睹全程……

    奚颐柔自然醒,睁眼望向窗外,天气还不错。

    正想记录天空时门响了,奚颐柔扭头看,看到的是江述逸提着蛋糕走进病房。

    “生日快乐~”江述逸笑嘻嘻地坐在奚颐柔身边。

    “你不用上课吗?”奚颐柔将自己撑起来。

    江述逸摇摇头,复杂的情绪让他一时不知道该对奚颐柔说些什么。

    “天气好,你推我上楼顶晒晒太阳吧。”

    江述逸心里一惊,梦里的不幸就是在楼顶发生的,现在自己还要推奚颐柔上楼顶吗?

    “窗户这也有阳光呀,我们就在病房里晒太阳好嘛?”江述逸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奚颐柔。

    奚颐柔笑着的脸突然冷了下来,这让江述逸赶忙推着奚颐柔上楼顶。

    “没事的,会没事的,只要不靠近边上……”江述逸反复提醒自己,一定要守护奚颐柔的安全。

    太阳暖暖的,奚颐柔张开双臂迎接太阳的拥抱,江述逸也松开手为十九岁的奚颐柔拍照。

    慢慢的,他们两个已经挪到天台边,江述逸也想失了魂一样,完全没有注意。

    “你抱我上去吧,我想坐在这上面拍照。”

    “好啊~”江述逸双眼无神,像是被控制了一样,奚颐柔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只是有栏杆,不怕掉下去。

    拍了几张照片后奚颐柔让江述逸靠近自己,江述逸贴近,一直傻乐傻乐的。

    “啪。”奚颐柔击掌,江述逸回过神来,看到奚颐柔以如此危险的姿势坐在天台边就想抱她下来。

    也是这时,两人就快贴在一起了,奚颐柔左手背到身后寻找着什么,右手用力推江述逸。

    江述逸被推开了,栏杆插销也被奚颐柔拨开了,奚颐柔也……

    “不!”江述逸伸出手冲向前,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他就能抓住她,可就差一点点。

    她就这么直直地在他面前坠了下去。

    这比梦里还折磨人,目睹一切的无力感让江述逸瘫坐在地上大喊,眼泪也随着喷涌出来。

    和梦里的一样,奚颐柔在她十九岁当天坠楼永远离开了江述逸,江述逸也是一样的不清醒,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一次是江述逸亲眼目睹惨案的发生。

    没给出去的生日红包,没给出去的礼物,没吃上一口的生日蛋糕,没亲手收到的书……

    “节哀……”段阳紧紧抱着江述逸。

    葬礼上江述逸一直扶着快虚脱的老师,对于奚颐柔的离世,对谁的打击都很大。

    “愿你在那边无病无灾,能做自己感兴趣的事。”大家低头哀悼,在艳阳天里表述自己的哀思。

    江述逸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放在碑上,这是他给奚颐柔买的生日礼物。

    “柔呀,这是我花了一点小钱给我们爱情买的见证,现在我给你,以后我会亲自给你戴上的。”江述逸开始说胡话了。

    段阳将奚颐柔邮寄到他那的《肖申克的救赎》放在江述逸的桌子上,自这之后,江述逸的魂魄就像是被抽走了一样,一点兴致都打不起来,还总是幻听,听到有人叫他。

    三个室友很担心他,怕他会想不开,就派出段阳来开导江述逸。

    “为什么是我?”段阳问。

    “你们两个同病相怜,你负责把他扯回来。”

    “可是我都是他扯回来的……”

    苏霖把段阳推出去,正好江述逸一个人径直走出门外。

    “去哪?!”段阳在江述逸身后大喊,“我报了旅游团,你要一起吗?”

    江述逸面无表情地回答:“让我自己一个人出去吧,我想散散心。”

    江述逸心里有一个目的地,就是山上,越高越好,但是附近只有一座六峰山,于是他带上他的小包袱就翻墙了。

    他爬上六峰山的山顶,回忆着自己的前半生,回想着电视里关于这里的一点一滴。

    身边的人很嘈杂,他听到了合唱的声音、手机彩铃的声音、还有叫他的声音……

    江述逸捂着头,他要被这些声音吵死了。

    天蓝得很治愈,江述逸却怎么也治愈不起来。

    等,一直等,江述逸在山顶漫步,吹着山顶令人摇摇欲坠的风。

    从白天到晚上,游客越来越少,江述逸耳边的声音就越来越大。

    “我来啦!你再等等我!”江述逸惘然。

    往前一步,天人永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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