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

    方见溪心神微动。

    “受了委屈是应当表现出来的,若我在……’’方见溪默了默,看着她的发心,良久,景元听到他叹了一口气,“总之不要忍,没有退一步海阔天空的。”他想让她养成“睚眦必报”的性子。做什么闷葫芦?何况她不是胆小,只是习惯一直不说,一直沉默而已。

    她是习惯,但方见溪却习惯不了一点。温肃就罢了,那是她的父亲,一个“孝”字能压死人,但连米大富那样的人欺辱她都不计较,可见是平日里没少挨欺负,挨的多了、习惯了才会如此。

    人间正道是沧桑,往后人生这么多年,总这么忍着这么行?方见溪想到她如今不过才二十三岁。正是年轻的时候,该是让她娇纵些才对。这样才身体好,活得长长久久。方见溪越发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好,已想好日后该如何做了。

    ……

    镜湖水谢。

    高绣榕和温肃端坐着,屋内还是一片死寂,瓷片就那么在地上,没有一个丫鬟敢进来打扫。外头阳光正好,从隔扇里透进来的细光照在地上光滑的瓷片表面,折射出耀眼的光。

    温肃被这光晃的眼睛都是昏花的,他已经年老,眼睛已经开始看不大清了,这件事只有他的妻子和长子知道。

    “怎么没个人进来收拾!”温肃心里憋着怒气出声。外头很快有一个丫鬟战战兢兢地进来打扫,他仔细瞧了瞧才看清楚,是高绣榕房里的二等丫鬟,名字好像叫巧如。

    他一直打量着那丫鬟,高绣榕以为他又要发火,叹口气给他倒了一杯茶推过去,道:“你莫要把脾气发在下人身上,他们也是爹生娘养的,若是有什么跟我说便好了,好歹我嫁了你这么多年,总比你那些姨娘贴心。”

    温肃端着茶盅不语,他没想到高绣榕会跟他说这些。她一直疼爱自己的幼女,他今天让她跪了那么久,好一番呵斥,怎么着也要和他争辩一番才是。

    高绣榕其实也是无奈,温肃吃软不吃硬,自己的元姐儿也是个外柔内刚的,她夹在两个人中间也是难办,只能尽量调和。

    “你是为着咱们家的名声考虑,这我是知道的,只是元姐儿好歹嫁人了,你当着下人的面那么说她,还被外人听了去……你让她怎么自处。”

    高绣榕不只想到哪里不由有些哽咽,喘口气才又道:“她和那个谢三少爷都是命不好的,一个未及冠就战死沙场,一个刚进门就死了男人,纵使人家谢家不说什么,京城就没一户人家说道她么?”

    “上回我还听见曹家那老虔婆说她命硬克夫,我在杭州都听见了,她在京里这些年该听了多少……”

    高绣榕不免伤心难过的落下泪,从怀里捞出绣帕擦了擦又继续说。

    “她就是个闷葫芦,报喜不报忧,这些年直说自己在候府过得好,我却是知道的,那谢老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当年提亲的时候就疼那三少爷疼的跟眼珠子似的,觉得咱们铜臭商户不堪相配,也不知道平日里会不会磋磨我的元姐儿……”高绣榕说着说着便呜呜呜地哭起来,声音断断续续。

    “齐哥儿说得对,那就不算是好人家,当年就该把她带回来改嫁,也免如今我们母女相隔千里,她有个头疼脑热我都不知道。”那时候温景元是有得嫁的,就算是现在她也有得嫁,只是她自己不愿意,温肃更不愿意。

    温肃知道高绣榕说的有道理,但让温景元改嫁那是万万不能,他又被她哭的头疼,没忍住斥责她:“休要再提此事,你也莫哭了。”语气却比着方才柔和许多,他还是敬高绣榕这个嫡妻的。但改嫁,温景元这辈子都是不能的,温肃心中暗自想道。

    ……

    景元和方见溪两人在一层聊过之后,两人一起去了二层看几个小姑娘。二层摆着席面,景元打眼一看都是碧海楼大厨的拿手好菜,觉得方见溪真是个奇人,拿自己家的菜宴请父亲,也不知道父亲看到了会怎么想,该和她一样觉得十分好笑才对。

    方见溪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引她入席后慢条斯理道:“我这是花了几两银子从碧海楼打听的你父亲的喜好,想着讨他老人家一个欢心罢了。”方见溪没有说谎,他一早就让林忠去办这件事了。

    原是如此。景元不做声,只是看着这些菜微微点头,的确都是父亲喜欢的。

    “你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林忠,他腿脚快。”

    林忠立在方见溪身后,跟座山似的,刚刚一直在发呆,听到这句话才附和道:“是,都听三少夫人吩咐。”

    景元看着林忠,觉得他真是傻的有意思。

    “我倒没什么的,只是不知道这几个小的怎么想。”这样说着抬手摸了摸温筌的头,这孩子今天受了委屈,到现在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景元想了想低头柔声问:“筌姐儿有什么想吃的,跟林叔叔说一说,林叔叔骑马可快了,一刻钟就能给筌姐儿买回来……”

    温筌胆小,又很少见外男,看了眼林忠凶神恶煞的样子就窝进景元怀里,两条纤细的手臂围着她的腰,闷声道:“我想吃杏仁豆腐……”温筌开了个头,剩下的几个也挨个儿的报菜名说自己想吃什么,叽叽喳喳的。

    方见溪看温筌一直趴在景元怀里,景元还一直在拍小丫头的背。看得他心里也好像生出来一丝的暖,并不气势如虹,石破天惊。这是温景元身上散发出的柔和,足矣浇灌他早已枯败干涸的心脏。

    温筌在四姐姐怀里撒了会娇,四姐姐怀里暖暖的还有一丝甜香,像姨娘怀里一样,她这样想心里就更委屈。景元看到她抬头瘪了瘪嘴,有些委屈地开口:“四姐姐,我不想抄《女诫》。”那么多,她根本抄不完。

    景元这才知道温筌是伤心这个,只是温肃向来严厉,对此她也没法子,只能无可奈何道:“姐姐同你一起写就是了。”除此之外她也实在想不出别的了。

    此刻林忠刚好从碧海楼提着两个竹编食盒回来,正准备把菜都摆出来。方见溪瞧了他一眼。

    “让林忠写。”

    林忠刚刚才回来,并不知道她们刚刚说了什么,听到这话就一脸疑问地看着方见溪。景元还在哄孩子,方见溪正在帮她倒水,他看到景元面前的茶盏都不冒烟了。

    “抄五遍《女诫》。”

    林忠愣了,半天不说话,他刚想要反驳就看见方见溪正冷冷瞧着自己。

    ……好像他如果不写方见溪就立刻要扔他去湖里似的,事实上方见溪的确是这样想的。

    林忠将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只能心中暗叹自己倒霉。这么多年,方见溪最常用的就是这招,他最是知道别人厌恶什么然后加以利用。有时候林忠宁可去受些板子,也不要抄那劳什子女四书。如今还要替别人写。

    几个丫头各自给主子布菜,景元正喝着一碗鲫鱼豆腐汤。

    方见溪素来不喜欢自己动手,都要丫鬟布菜,心梦在他院里就是干这个活计的。只是今日温景元在,他不好这样。

    景元瞧见他挥退了船上的丫鬟,反而自己用公筷给自己布菜,觉得他十分莫名其妙……她记得过年那时候用饭他都不愿意自己动手的。

    温筌的手得到了拯救,小姑娘便也开心了起来,身侧的丫鬟给她夹了三块杏仁豆腐,景元看她吃的脸鼓鼓的,还要丫鬟给她夹远处的翡翠珍珠鲍吃。

    ……

    谢云仪正在聚友斋二楼雅间同尤词安下棋,他执白子,尤词安执黑子。尤词安是尤氏的侄儿,奉国公世子,谢云仪的表哥。屋内正烹着茶,除了咕噜咕噜声和棋落声再没有别的。

    “棋落烹茶之声,倒是不闹反静。”尤词安看着眼前的棋局,两相制衡。他端起案桌上的茶盏呷了一口,是今年新上的余姚瀑布茶。茶色淡淡的,香味却很是幽远。

    话落就听到街上一阵吵嚷,尤词安抬手支起窗户往外看,瞧见楼下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正拿着一个鼓囊囊的荷包坐在地上,周围全都是人,而他身后是一间塌了顶的面摊子。

    “我认出来了,那是镇国公家的小世子,就这么掀翻了人家的摊子,也不知道国公爷会不会打他……”

    “呸,都快二十了还小世子呢!你可别拿你总打狗蛋这事想人家镇国公,这可是镇国公府的独苗苗,人宝贝着呢,听说上次堵着大理寺少卿的马车骂,镇国公和陛下都没说一句……”

    谢云仪听了两耳朵,眉心蹙了蹙,镇国公属实是个不会管教孩子的,这穆朝恩着实荒唐了些,天子脚下,如今更是禁期,竟还敢当街纵马……

    尤词安从窗户里看着方才打马而过的背影,艳红色的披风随风翻腾,颇有几分飒然之风,涌着不属于朝堂的风流,晃的人眼里发酸。

    他放下手,回头继续看棋局。

    “浪荡。”

    这穆朝恩,做过的荒唐事,也实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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