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仕

    香河县城很繁华,马车沿着街走,一路上叫卖声络绎不绝。景元竖着耳朵听,听到外头货郎和贩夫的声音,夹杂着女子和孩子的声音。

    她不由挑开帘子,看到外头卖着时令糕饼,还有一些蔬菜,茶肆的小二正跟人添着茶水。她有些心动,申妈妈提议说可以戴着帷帽下去瞧瞧。

    于是就从箱笼里拿了几两碎银,几人就这样在街上逛起来。

    方见溪见马车忽的停了,林忠问了一句,知道是前面女眷下车,两人便也跟着下来了。

    景元正停在一个售卖首饰的摊位前,拿着个粉蓝色的绢花在萱风头上比,她长得雪白,粉蓝色并不会衬得她皮肤发黑。

    她把绢花塞进萱风手里,景元付了钱,萱风很高兴,登时就把花簪到自己的发髻上。

    几人闲逛着,遇着什么都买一点尝一尝,期间路过一家包子铺,勾起了景元肚子里的馋虫,买了几个三人便要临街吃了起来。

    景元刚准备要咬下手里的猪肉馅大包子,心里涌起了久违的兴奋,毕竟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当街吃东西了。

    可下一秒,包子却没了。

    景元抬头瞪了方见溪一眼,可却见他对着自己说:“你日常吃穿用度都是精致的,恐会吃坏了肠胃。”

    他将包子递到一旁,下一秒,便进了林忠口中。

    她叹口气,不想同他争辩,萱风却嚼着包子道:“怎么会,我家少夫人小时候经常偷偷跑出门吃东西的。”

    景元笑的有些尴尬,方见溪只是低头看着她,见她扯了扯嘴角又瞪了她身边丫鬟一眼,那小丫头吃着包子却没注意到……

    景元的确有时候觉得萱风不太稳重。

    她转身又买了一个包子,在方见溪开口前景元转身啃了一口,她要用事实说话,她不会被一个包子闹坏肚子。

    几人又逛了逛,买了许多东西,大约有粉果、蜜饯,还有一些卤味。

    萱风提着粉果跟她说:“我们村里有钱的人家,过年都会买这些,李凤凤会把羊头肉切成薄薄的片,谁跟她好,就给人家吃一片……”

    萱风原来的家里很穷,就把她和她一个妹妹卖了,她妹妹被卖到了别的人家,这些年一直跟她通着信。

    景元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问她:“那她会给你吃么?”

    萱风挠挠头,笑着说:“奴婢是个笨的,不如四花她们几个会说话,只能在一边流口水。”

    萱风的确不是最聪明机灵的,芳风也不是会花言巧语的,但她们对她很好,很忠心。

    想到此处,景元难免动容:“回去让小厨房做羊肉汤给你和芳风喝。”

    ……

    两人回到江阴候府便回各自的院子梳洗整理一番,风尘仆仆的样子不方便见人,拾掇一番才去聚福堂同尤氏和谢定求回了话,又一同用过晚饭,方见溪直到戌时才回了听雨轩。

    谢云仕在听雨轩西次间等了一刻钟,见方见溪回来,身上穿着藏蓝色的道袍,一副家常打扮的样子,身上还有香胰字的味道。

    方见溪出了聚福院的门,林忠就说谢云仕正在听雨轩等他,在路上略一思索他就想到了他此行的目的。

    他不急着开口,先让人给他上了君山银针,拿了一副棋盘同他对弈。

    两人儿时就是这么在一起玩的,那时候谢云仕技高一筹。

    方见溪下棋不徐不疾,但每落一子都暗藏玄机,逼得谢云仕在这冬日里竟生了满头汗水。

    片刻之后,他将白石子扔进竹木棋罐,拱了拱手,笑着道:“侄儿认输了。”

    方见溪看着他,心想,的确稚嫩了些。

    他转了转手里青玉茶盅,开始说:“米大富逼的人只能挖野菜果腹,一家五口只有孩子分三个婴儿拳头大的窝头……”

    他将所见所闻尽数讲与他听,其间谢云仕一直低着头,仿佛在思索棋局,方见溪看不清他的表情。

    将黑子慢慢收入棋罐,方见溪问他:“云仕,这些你那妾室可同你讲过?”他算得上是长辈,不必称呼他的字。

    谢云仕只是抬头对他笑了笑,眉眼间同来时一样,不见丝毫不悦,便告了辞。

    “您只当我今日没来过。”

    说罢转身跨步离了东次间,他看着他的背影,步子迈得极快,倒有几分怒气。

    方见溪不喜欢哄人,且这样的事,理应如此,谢云仕生气,便随他吧,他躺在贵妃椅上闭眼思索。

    谢云仕不是生他处置米大富的气,只是个奴才罢了。

    他只是受不了方见溪仿佛瞧不起他的样子。

    浮月楼里,米香儿正和春姨娘闲话,两人住在一起,只不过春姨娘住一层,香姨娘住二层。

    “咱们少爷呀,还是更喜欢我,瞧这翡翠镯子,水头多好,这可是二少爷过年回府那时候专门给我带的,证明就算在外头也是心里记挂我呢!”

    春姨娘伸着一截手臂,给香姨娘看她挂在手上的那只镯子,果然晶莹剔透,是个好东西!

    她跟杜鸣湘比不了,白毓霜更是不敢比,如今怎么能被春姨娘这个贱人压一头?咬了咬牙,米香儿开口:“我自是比不得你的,二少爷也就是提拔了我那没用的哥哥做管事,还一路护着罢了。”

    她拿起白瓷盘子里的粉果尝了一口,又道:“就算那方家四爷和三少夫人去了,我哥哥不还是好好的……这都是咱们二少爷对我的好,我对他可是心怀感激,以后定要好好伺候他,给他生个大胖小子!”

    她说得得意,却没注意到春姨娘面色惊恐地盯着门口。

    “就凭你,还想给我生孩子?”谢云仕盯着那女子柔婉的背影,冷声开口。

    米香儿被这熟悉的声音吓得一抖,转头果然见谢云仕面色阴恻恻地隐在夜色里,像是要活吃了她。

    书墨在一旁不敢吱声,他们家少爷从听雨轩回来便往这处赶,一路上面色阴沉,脚下却是不停。

    谢云仕抬步进屋,他方才走到门口听见二人在争风吃醋,还听到米香儿得意洋洋地说米大富的事。

    好啊,当真是好,一个在外头拿江阴候府的名头作恶,一个在家里拿他争风吃醋,还跟人到处散播米大富那些丑事是他默许的。

    他都不敢想,这件事被这贱人传给多少个人,姨娘和父亲是不是也知道了……是不是也对他很失望。

    又想到方见溪的话,他看他的眼神,像是嘲笑他是被妾室随意摆弄的无能之人。

    他是兄弟中唯一的庶出,平日里已经很辛苦了,后宅却屡次三番起纷争,这几个女人就知道丢他的脸,他们二房就是整个江阴候府的笑话!

    谢云仕气的再也忍不了,揪起米香儿的领子,将人摔到地上去。

    谢家的男子自小习武,这一下竟将她摔地起不来身,头磕在地上,汩汩地流起血,晕染了房中的地毯。

    春姨娘缩在一旁看着,一句话都不敢说。

    米香儿看着眼前晕出的红色,仿佛突然受了刺激,抱着头开始尖叫。谢云仕被他吵的心中戾气横生,蹲下身子拽起她散乱的发髻,将她的头往桌角上砸。

    香姨娘吓得全身颤抖,跑出了浮月楼,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半刻钟之后,谢云仕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脸,对书墨道:“扔乱葬岗去吧。”

    说完就走出了浮月楼。

    书墨一直不敢抬头,看了眼地上的女子,面色十分惊恐。

    转身便去找人了,今晚必定要处理地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次日,江阴候府皆知,二房的香姨娘昨夜暴毙了,二少爷情深义重,在姨娘临死前还守在床边安抚。

    白毓霜正在给女儿梳头,纠结用珍珠还是用金铃铛。听到这个消息,她只是“哦”了一声。

    他的妾室死,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芳风伺候景元用着一碗天麻鸽子汤,说着这个消息。

    景元将手中的福寿纹瓷碗慢慢放在手边的案桌上,她觉得不太对劲,怎么正好就是米大富的妹妹死了,还是他们刚刚回程。

    方见溪听到这个消息,只是正在练字的手一顿。林忠并未看出他有什么不一样的神色。

    下了衙门,谢云仕回府直奔观桃园。

    站在月门前,他看着院中大片的桃树,在二月里一根根枝桠干枯,透出一股沉寂的死气。

    如果可以,他一辈子不想踏进去一步。

    白毓霜正坐在临窗大炕上,点着烛火给谢宝玹绣着一双绫袜,谢云仕直直进了屋子,坐在她对面的炕上。

    她一个不仔细,叫针扎了一下手指,血珠渗了出来。

    白毓霜心下涌起一股烦躁,便没好气对他嘲讽:“怎么着二少爷,不在你呢心肝肉杜姨娘那儿,来我这儿做什么。”

    谢云仕皱眉,他最烦她这副样子!

    但他能如何,又不能休妻,想到找她还有事料理,终于开口道:“你安抚一下米家的人,这事我不便出面。”

    却听到白氏嗤笑:“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的嫡妻是那住在映月楼的杜姨娘杜鸣湘!

    谢云仕本就因为后宅的事烦躁,一天都窝着火,如今听见她这话更是一股火气冲上头:“你还好意思说?”

    白毓霜不服,不由阴阳怪气地呛他:“怎么还怪起我来了?我这个正妻当的,哪比得上你家的杜姨娘有脸面。”

    “你们几个女人就知道争风吃醋,若不是你管不好后宅,怎么会连累我成了全家的笑话!”

    怎么大哥后院就没有这种事,爹的几位姨娘也安安生生,就他们二房这些年纷乱不休,还不是因为白毓霜小门小户的出身不顶用。

    “你不纳这些姨娘通房的还哪有这种事,要怪就怪你自己,招进来些爱生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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