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许延站在楼梯拐角,看着女人渐渐走远,心里掂量起一条人命的重量。

    无法承受,无可比拟。

    饶是他再不愿多管闲事,这事也不容他袖手旁观。没来得急的知会赵申,他直径跟了出去。

    眼下的情况有点微妙,女人,大黑,许延。三个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女人悠然闲散,东张张西望望俨然一副游客姿态。大黑跟踪女人的同时,会留意四周,在警亭附近还会刻意放缓脚步以免引起注意,毕竟以他的身形就算什么都不做也算得上招摇。许延则不同,他虽然高大但体型归类于常人,没那么惹眼,所以一旦被发现,可以立刻混入人群,进退自如。

    许延心弦微松,优势在自己这头,只要那蓝衣服别往偏僻地段走,一切都好办。

    事实证明女人逛起街来是毫无章法且永无止境的,蓝衣服进进出出十几家店,大黑和许延就只能伫足观望再继续,伫足观望再继续。就像陷入一个乏味的死循环。

    再这样下去许延都快忘了自己跟过来的初衷了。这不是办法,总不能跟一夜吧,他的目的是告知,仅此而已。

    既然大黑不会跟进店,那就装成恰巧要买东西路人,在店里把事情交代了。

    好巧不巧,蓝衣服进了一家内衣店。

    许延:“……”

    *

    晚十二点,罕巴扎夜市灯火通明,正值旅游旺季的夜市人头攒动,好不热闹。蓝衣服出了内衣店,直奔夜市而去。

    放眼望去整个夜市尽是特色美食,摊位上冒着肉眼可见的蒸汽,空气中夹杂着满满肉香。除了各色小吃,还有不少当地独有的手工艺品。花色各异的挂毯,状似琵琶的乐器热瓦甫,色彩鲜艳的陶制器皿。

    很明显酒足饭饱后的蓝衣服对食物没了兴趣,穿过人潮来到工艺品区。她就像所有普通游客般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圈。就在许延以为她要离开时,她停在一个不起眼摊子前。

    称之为摊子也算是抬举它了,一块布,几块石头,石头分堆,明码标价。便宜的两三百,贵的七八百。边上放个简陋切割器,老板带个小马扎就地一坐,开始售卖。

    一个赌石摊。

    赌石是一种原石交易方式,玉石开采时有一层风化皮包裹着,无法知道其内的好坏,须切割后才能知道质量。赌石流行于滇缅边界,但‘喀什’二字原意为玉石之城,有赌石摊也不足为奇。

    老板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眼睛大,嘴巴小,水灵灵的,说起话来倒是伶俐没有江南女子的娇憨劲。

    “200,500,800的都有,最后几块,爽快的打包带走。”

    和所有赌博一样,赌石十赌九输。

    许延心下暗嘲:傻子才会打包。

    下一秒,蓝衣服开口了:“便宜点全要了。”

    许延:“……”

    短短一个小时,许延给蓝衣服贴了标签,一个不谙世事人傻钱多的冤大头。他甚至怀疑,造物主在创造她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她的脑浆。

    小老板拿出计算机挨个算了价格,末了又从后头的袋子里扔出两块石头。

    “原价六千,算你五千,加送两块。”

    蓝衣服想都没想:“成交。”

    小老板血赚五千的同时还叹了口气:“要不是急着回家我才不做你这单生意,赔都赔死了。”

    她边说边预热机器,深怕对方反悔。

    许延折服于她的演技,差点没笑出声。心想赵申都演不出她的半分真挚。

    到了交钱的时刻,蓝衣服顿住了,翻找半天才说。

    “坏了,我手机丢了。”

    瞅她一遍遍翻着包包口袋,小老板比她还急,嘴里嘀咕道:“我可都是亏本买卖,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不远处的大黑似乎等得不耐烦,小摊外摆放的陶器都快被他摸包浆了。

    蓝衣服磨蹭了半天从手上取下一个镯子:“我把这个抵给你,明晚这个点,我拿钱来赎。”

    小老板接过镯子细细打量,不一会儿,嘴角透出一抹极度掩饰却忍不住外露的狡黠。许延远远望了那镯子一眼,只确定颜色是纯正鲜艳的绿,但从小老板的神色来判断,这镯子价值不菲。

    一个翡翠镯子换一堆破石头,能不偷着乐吗?简直是送上门的冤大头。

    果不其然,一堆石头开下来,没一个开出好货。冤大头空手而归,却也不见得懊恼,脸上笑嘻嘻的,甚至还有点神采飞扬。

    没钱寸步难行。从夜市出来之后,蓝衣服没了闲心,原本悠哉的步子一下子紧凑起来,连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路边琳琅满目的商品。

    女人走得快,大黑和许延不得不加快脚步。二十几分钟后,她走进了一家快捷酒店。许延目送她路过前台进入电梯刷卡上楼,猜想这应该是她今晚的住所。

    或许是顾虑到自己的外形过于显眼,大黑没跟进去,而绕着酒店转了一圈,盯着刚亮灯的房间默数楼层。看样子是在确定女人的具体房间。

    许延笃定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在闹市区掳人,最有可能的情况是等女人单独出门的时候下手。那只要她不出门,暂时就是安全的。

    他不再关注大黑,为显自然,大摇大摆进了酒店。前台见他眼生,笑着迎上来:“先生,住店?”

    看来想混上楼没那么简单。

    许延耸了耸肩,指着电梯说:“跟女朋友吵架,她把我拉黑了,还把我关在门外。”

    前台一脸迷惑。

    他解释说:“不让我上楼,也不让我进门。”

    前台更迷茫了。

    什么意思?我只是个打工的又不是月老还管人红线扎不扎实。

    许延指着前台座机:“我给她打个电话行吗?”

    前台豁然,原来是打电话啊,早说不就得了。

    “可以可以,房号是多少。”

    许延不知道房号,凭空捏造不切实际,但他刚刚跟着大黑默数了女人所住的楼层,是三楼,而刚好三楼又只有一间房间亮了灯。

    “具体的房号忘了,只记得是三楼,东北角那一间。”

    “哦!~”

    前台了然:“302,您稍等,我给您拨号。”

    谢天谢地,不用再毫无进展的周旋了。

    许延握着话筒,眼神扫过门口,大黑仍在不远处注意着这栋楼出入的人。

    几声等待音后,电话被接通。

    “喂。”

    是那女人的声音。

    许延吁了口气,酝酿着如何精简话术,最后降低音调说:“首先,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只是来告诉你,你被人跟踪了。对方是个大块头,穿黑衬衣,黑裤子,在你楼下的十字路楼的徘徊。现在开始不要离开房间半步,一有异象马上报警。”

    交代完,对面没了声,但能隐约听到她清浅均匀的呼吸。两秒后,她开口了。

    “哦。”

    许延有点诧异。诧异于她那一声波澜不惊的‘哦’。按常理,女生在得知自己被跟踪后第一反应会恐慌,然后是求助。她甚至连一句‘帮帮我’,‘怎么办’,‘我害怕’都没有。

    大概沉默的时间过于漫长,那头又说:“还有事吗?”

    “……”

    还有事吗?难道这不算大事?

    许延苦笑。

    对方不甚在意,反而显得他一头热。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自作多情的路人。

    “没了。”

    “那挂了。”

    接着是一阵忙音。

    直到通话结束,许延都没缓过神来。他不理解为何对方会是这种反应,这种超脱寻常,极度淡定的反应。好像‘跟踪’两个字对她而言不足为惧。

    算了,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不会遭受良心谴责,之后是绑架,撕票,抛尸都与他无关。

    话是这么说,但临走前许延还是报了警。

    XX酒店四楼,有人卖|淫|嫖|娼。

    一来是为了确保女人安全,二来吓唬吓唬大黑,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

    回到酒店,赵申追问许延是不是独自快活不想带他。原本是半开玩笑着问的,结果许延轻嗤一声反问他:“不可以吗?”

    行,嫌我碍事儿了!

    赵申一股郁气蹿至胸口,马上又被自己压了下去。

    也对,谁乐意在异性面前散发魅力的时候身边还杵着个风流倜傥的大帅比呢。

    把自己想象成许延施展魅力道路上的绊脚石后,果然心情舒爽许多,他又乐呵呵道:“不早了,早点睡吧。”

    灯是熄了,城市的夜晚却处处笙歌,音乐偶尔从窗户漏进来一些,扰得许延头疼。

    今晚的事可大可小,他不可能转个身就忘了。离开酒店起的每一秒于他而言都是煎熬,可事情的发生与否,发生的概率,发生的时间,他都不得而知。

    “啧。”

    他重重地翻了个身,脑中突然想起女人那声波澜不惊的‘哦’。

    算了!皇帝不急,太监有什么可急的。

    只是被造物主打翻了脑浆,又不是抽干了脑髓,不至于傻到撞人家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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