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耳边是那恶徒痛苦的哼声。

    李思言握住那人半空中的手臂往其背后拧去,只听咔嚓一响,顺势一脚踹向他膝窝,男子面容痛苦跪倒在地,磕在之前的碎碗瓷上,发出一声惨叫。

    “带下去。”他冲随后赶来的士兵道。

    李思言挡在她面前,穿着麟黑甲胄,长身而立,挺拔如松。她看见他的侧脸正蹙起眉头,薄唇下压,无形之中生出一股威严的气势。

    秦霁知道他,是李家的人,才十八岁便当上了禁卫军指挥使。她在街上见过他好几次,永远都是不苟言笑的样子。

    秦霁略略福身,“多谢大人出手相救。”

    她的帷帽本就在刚刚的拉扯中松斜,这么一点细微的动作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帷帽划过她的乌发轻轻落在地上。

    李思言转过身来与她的目光对上,神情微怔,眉宇间的寒意消散些许。

    “转过去。”

    ?秦霁不明所以,转过身子。

    发顶沉了一下,帷帽重新回到头上。

    “不知大人因何来此?”秦霁此刻心跳如擂,想要听到答案,又害怕那答案自己承受不住。她蜷起手指,掌心被割出的伤口隐隐作痛。不管他是来干什么的,她都要尽可能拖久一点,让扶风他们顺利离开。

    “今日巡街,听闻这里有人闹事。”他回答地言简意赅。

    秦霁转过身,不着痕迹松了口气,这才想起那个乌木匣子,撩起白纱一角环视四周,也不知那小孩带着去哪儿了。

    李思言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抬手示意。

    立刻有人将匣子呈过来,“大人,那个小孩也抓到了,等您一并去审。”

    李思言接过匣子,慢悠悠在手中掌了掌。

    秦霁静静等着他还给自己。

    “刚刚的恶徒身份有异,恐怕要劳烦秦大姑娘跑一趟去京兆尹做个证人。”李思言开口道,没什么语气,教人辨不出他的想法。

    “我有事在身,能否让我的丫鬟前去?”

    “大人,奴婢与小姐一同出门,从头至尾都看得清清楚楚。”彩儿急忙表态。

    “可。”李思言将匣子递向秦霁。

    秦霁接过匣子,他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大人?”

    李思言握紧这盒子向她走近两步,低声道:“不许去找李尚书。”

    李尚书是李家如今的家主,工部尚书。若是她爹爹没断了这层关系,她或许还能叫上一句二表叔,很远的那种。

    “若我非去不可呢?”秦霁用力将匣子拿回。

    李思言松开手,俯身靠近那层白纱,嘴唇翕动。

    说完后转身离开,几个士兵过来请彩儿跟上。

    秦霁抿唇站在原地,掌心刺痛。

    “小姐,先去包扎,我很快去找你。”彩儿看到了她的伤口,频频回头。

    “我知道的,不用找我,你自己回府。”秦霁笑着安抚她。待那列禁军人影彻底消失后,深呼出一口气。

    她独自上马,去往李家座落的通成坊。

    两家的位置也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才走不远,就见到了前方拐角处抱剑倚墙的李思言。

    “秦小姐记性不好?”

    他的语气称不上友善,刚才自己分明说过,她今日过不了玄武街,李家无人会见她。

    秦霁当然知道李尚书不会见她,稍微知道内情的人都该绕着她走。

    她如今是一锅热油,将要到来的不知是炎炎烈火还是一倾大水。

    俨然无人能放出那涤净所有的水,而火苗一触即发。同她扯上关系后,越是位高权重的人,那团火烧起来便越旺,教人无法脱身。

    李思言一步步朝她走近。

    秦霁牵紧缰绳带着马后退两步,终是妥协:“我只去玄武街,不会去找二表叔的。”

    他不做回应,漠然从旁走过。

    秦霁拐了一条道,打算去广聚楼,那是京城最繁华的酒楼。能看戏点戏,有名厨佳肴,是不少达官子弟摆宴玩乐的好去处。流言传起来也快。

    如今是正月初,不少回京述职的官员还停留在京城,忙着宴饮应酬。

    酒过三巡,席间免不得谈论哪家的娘子。

    “听说沈兄和清乐县主好事将近,恭喜恭喜啊。”

    明晃晃的幸灾乐祸,谁不知那清河县主家世好,有个陈王爹爹。仗着家里宠爱养成了副火爆脾气,还当街拿鞭子抽过男人。

    沈七这阵子一直为这事发愁,年也没好好过。蓦然被戳到痛楚,一脸烦躁,对着那人说道:“总不像你,去年还眼巴巴的请了尊大佛去那御史府提亲,听闻那位听了你的大名可是连茶都没让喝完就赶出来了。”

    提起旧事,席间顿时哄笑一片。

    王泊川急了:“你们懂什么,这亲事是我后来毁掉的,只是怕她女儿家抹不开面子。才这样传罢了。”说罢眼睛找到在场唯一一个没有起哄的陆迢,仿佛找到救星。

    “陆兄你有所不知,那秦家大姑娘其实貌丑无盐,平日出门都要戴着顶帷帽。我本也不是看重皮囊的人,只是她长得实在是……一言难尽。”

    “我们可都没见过她的真容,就凭你一张嘴胡说。”

    “这……”王泊川眼轱辘一转,瞥向另外一人,秦霁和他的一个表姐关系好。

    当初就是他同王泊川说秦大姑娘其实是个大美人,还带着王泊川去赏花宴上偷看过角落的秦霁,当时两人都躲在树后,王泊川不过略挑唆一番,这人便逞意气前去调戏秦霁,不料被那个以温柔善良著称的小姐一巴掌拍了回来。

    那人心里一直记恨这件事,闻言马上会意。

    之前还顾忌着秦御史,如今无甚可怕,诋毁起来十分的顺心应手。“王兄说得不错,我在亲戚的赏花宴见过她一面,她那眼睛如花生米一般大小,嘴又大又凸,当天晚上就做了噩梦。”

    “是啊,我险些羊入虎口。”王泊川连忙补充。

    “秦御史而立之年也是风度翩翩,他的女儿能长成这样?”

    这质疑倒也没错,秦甫之丧妻后,不少人想给他当填房。

    陆迢的姑姑就是一个。不知中了什么邪,上赶着要给两个孩子当后娘,他姑姑长得可不差,为了他生生拖成一个老姑娘,可也比他小上十岁。

    竟然被这老匹夫一口回绝,你还有什么可挑的?

    要钱没钱,不通人情,也只有这张脸过得去,平白耽误他姑姑这么久。不过人品还算说得过去,从未将这件事对外传出,也算是保全了他姑姑的名声。

    一生就只有一个妻子,在他看来就是为了名声在做戏,他从来不信男女之爱。

    “谁知道呢,听说今早禁军指挥使见了她的脸直接叫人转过身去,戴上帷帽后才肯跟她说话。”

    在座又是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陆迢听着有些腻烦。他不喜欢秦甫之,更无心听他那个女儿的长相。

    杯中酒一饮而尽,陆迢起身向众人告辞:“我酒量不佳,不扰各位的雅兴了。”

    “无事,依陆世子的能力只怕不久就能调任京城,咱们改日再聚。”

    陆迢听罢又笑饮一杯:“承兄台吉言。”在赵望的搀扶下悠悠离席。

    他是江南魏国公府的世子,十七岁便中了两榜进士,外放江南,不过四年时间,已做出不少成绩,从一个县令连升四品成了知州。

    这其间自然有国公爷的助力,可陆迢也绝不是那等整日贪玩耍乐,坐享其成的庸碌之辈。

    走出厢房,陆迢拂开赵望,不再是微醺的姿态,淡声问道:“人来了?”

    “是,刚见着李三公子的马车驶过来,眼下快到了。”

    陆迢“嗯”了一声,阔步下楼。

    *

    秦霁这边又是一出好戏。

    她到了广聚楼后便站在停放马车的地方,这里即不起眼,又很惹眼。多是双马的宽敞马车,便是三匹马力的也有,多是些高官贵族停在此处的,在这闹起事来场面容易失控,怎么着她也有机会跑走。

    她就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找熟人,亦深知这片角落有眼睛在找她。

    秦霁感知到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等前面那马车停下,她突然跑了起来。

    秦霁跑得飞快,跌在下了马车的李去疾脚边,连一旁的仆人都没反应过来未能将她拦下。

    “三哥哥”

    她半撑起身子,摘下帷帽,薄薄一层的白色斗篷散开掉在一边,里头穿的是水蓝色襦裙。窈窕身姿一览无余。

    卷翘长睫下一双天真纯粹的杏眼,里面藏着盈盈水波,瓷白的脸不知是跑的还是被这样的天给冻的,透出淡淡粉红。鼻梁也精致小巧。巴掌大的脸上,五官各个都美到极致,彼此相映。

    好像从古画里出来的一般,不,便是那副鼎鼎有名的洛神图,上头的洛神也未能有她这般生动可怜。

    李去疾被这美色晃了眼,失神片刻,旋即将她扶起。芊芊素手滑过他的掌心,冰凉的温度让他找回理智。

    这个人自己不认识,他握拳掩在嘴边虚咳了一声,问道:“姑娘是?”

    秦霁眼里的泪水再挡不住,簌簌落下,声音娇柔又委屈:“三哥哥救我。”说着便要下跪。

    李去疾又扶住她的肩,触到她单薄的肩脊正微微发抖,秦霁顺势扑进他怀里,将脸埋在他胸前轻声嘤泣。

    这声音真是……又有娇软在怀,哪家血气方刚的男子能受的住。

    李去疾是李尚书的三公子,为人谦逊守礼,温文尔雅,最受家中看重与宠爱。幼时身体不大好,因此取了这个名字。

    他愣怔一瞬后回过神来,立时有些不悦,大庭广众之下,被这样一个认都不认识的女子搂抱哭泣一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负心汉浪荡子。

    忍了一两息后推开她,刚触到她的手,那女子马上松开自己,退后一步。

    秦霁咬着唇不再发出哭声,颔首拭泪。只露出一段光洁的脖颈,在寒风中微微颤栗。

    白色的斗篷落在一旁沾了雪与泥,已然无法再穿。

    李去疾叹了口气,吩咐人将车上的鹤氅拿下来,亲手为她披上。

    秦霁乖觉地向他靠近一小步,抬起那双泛红的眼看向他,“多谢三哥哥。”

    李去疾有心责她两句,女儿家这样成何体统,刚准备开口就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让人不禁觉得她肯定有自己的苦衷。

    这一连声的三哥哥叫得亲切,府上倒是来过不少妹妹,亲的远的都有,这从没见过的……他瞥了眼掉在斗篷上的帷帽,眉心一跳。

    “秦家大姑娘?”李去疾问出口的时候心里尚存着一丝希望,若是她摇头,他便能帮她。

    “三哥哥为何如此生分?我们曾经见过的。”秦霁收了泪,糯声看他。

    “秦姑娘,莫说见过,哪怕——”哪怕拜过把子我也救不得你。

    李去疾被那双水洗过的墨瞳巴巴地盯着,好似有一段丝线缠住喉咙,剩下半句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捡起斗篷上那顶帷帽,抚了抚上头的飘雪,重新给秦霁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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