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学校的人，心理大多是扭曲的。
于笙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们总能对受害者视而不见，甚至加以嘲笑。
三中不是市重点，只能算个普高，比不上六中、一中和新华学院。
如果不是因为来姨妈影响了中考，于笙大概会上一个更好的高中，那样就不会考到三中，更不会遭受欺凌。
长久以来的霸凌让她忍无可忍，于笙越过大笑的人群，径直走向梁雯浅，然后狠狠扇了她一个巴掌。
很响。
梁雯浅似乎被打懵了，愣在原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第二个巴掌就已经来袭。
这下她彻底清醒了，褥着于笙的头发试图还手，但敌不过失去理智的于笙。
霎那间，于笙猛地把她推向楼梯口，梁雯浅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
那一刻，于笙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她！
“于笙，你他妈疯了吗？！”梁雯浅靠着墙，背后直冒冷汗。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于笙。
让她感到畏惧。
若不是她及时抓住扶手，恐怕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她了。
于笙要置她于死地。
只见对方的唇瓣抿得紧紧的，眼底变得通红，莹莹挂着水珠，带着一种类似于疯狂绝望和疼痛的情绪。
梁雯浅知道，经历了这么多事，于笙早就不是那个任打不还手、只会躲在角落里哭泣的小女生了。
……
多亏老师及时拉开两人，这才避免一场悲剧的发生。
“于笙，老师一直以为你是个遵守纪律的好孩子，可今天是怎么回事？！”
“她翻我日记，还把内容复印出来贴在墙上，拉拢了一群人嘲笑我。我跟她动手有问题么？”
想到自己确实在墙上看到了许多印满字的纸张，那么刘芸姑且认为于笙说得是真的。
于是她开始审问梁雯浅：
“你为什么要翻于笙的日记？不知道这是侵犯个人隐私的行为吗？我知道你家有钱，但我告诉你，如果人家要告你，很容易就能胜诉，到时候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梁雯浅颠倒黑白的能力有一手：“我只是因为看见她在日记里写我的坏话，心情不太好而已。”
“那于笙，你为什么要写梁雯浅的坏话？”
“她对我做过什么，我想我在日记上写得很清楚。”
“但你应该及时跟老师反映，而不是动手。你知道如果今天我不来，会发生什么吗？”
“她会被你推下楼梯摔死，而你——将会成为万人唾弃的杀人犯！”
万人唾弃吗？杀人犯吗？
没致死的施暴可以免除一切责任，而出于反击的还手就要被判为杀人犯。
多少苦苦哀吟的冤魂葬于那杀人不见血的刃。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跟你说过很多次吧？可每次你都置之不理！”说话间，苦楚被反复咀嚼，血腥味弥漫于整个口腔。
………
有的人，根本就不配为育人之师。
*
由于事情重大，于笙和梁雯浅被双双通知了父母。
这不是两方家长第一次见面，早在两年前，杨秋华就因为于笙被霸凌来过学校。
梁母的解决方式很简单，给钱，只要不过分，给多少都行。杨秋华攀上了荣华富贵，早就不想认于笙这个“拖油瓶”女儿，借机捞了一笔金便兴高采烈地走人。
于笙什么都没得到。
她多想告诉杨秋华，让她“千万不要原谅他们”。
而后又想起自己和杨秋华不和的关系，紧接着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个不听话的女儿和钱，杨秋华自然会选择后者。
就在杨秋华答应和解的那一瞬间，于笙再也绷不住了，所有痛苦的情绪翻涌而上，促使她狼狈地逃离了这个地方。
……
跑出办公室后，于笙躲到后街的亭子里休息。
在这里，祁灼曾问她，自己是不是对她太好了。
她说：“你惯的。”
他又问，要不要和他在一起。
她差点就答应了。
但对方却表示只是开个玩笑。
倘若祁灼还没离开，这时她就可以去十二班找他，将全部的糟心事倾吐给对方。
只因她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
漫长的降雨结束，天地澄澈，一缕灿阳落在于笙的腿上，照亮了一小寸肌肤。
阳光赋予人间一场虚幻的梦境，人们却把梦当真，蹉跎着不愿沉沦的命运。
下一节是班主任刘芸的课，不能迟到。于笙没带表，想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却瞥见亮起的手机屏幕——
【您有一条未读消息。】
看见发件人是刘昊，她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想来是梁雯浅告的状。
信息的大概内容是邀请于笙放学后，去刘昊的酒吧喝一杯。
好一个“鸿门宴”。
于笙想拒绝，但又怕给祁灼惹麻烦。对话框删删减减，最终只留下一个字：
【好。】
-
山雨欲来，不着痕迹。
刘昊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只是于笙没想到，祁灼和徐峥他们竟然也在。
徐峥大概描述了一遍事情经过，最后咳了两声，总结道：“事情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这次，刘昊竟然没有偏袒对象。他转头对梁雯浅说：“浅浅，跟弟妹道个歉。”
“凭什么？是她先骂我我才那样的，而且她还动手打我。”半卧在包厢沙发上的人不乐意地撅嘴。
世界上有一种能颠倒黑白的东西，叫做梁雯浅的嘴。
于笙都不知道自己哪里骂她了，如果那两句质问也算，那她无话可说。
刘昊没惯着她：“快点道歉。”
“对不起啊。”说得不情不愿，根本不是道歉的态度。
可刘昊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随后视线落在卡座对面的于笙：“弟妹，你也跟浅浅道个歉吧，毕竟是你先动的手。”
于笙来之前，就料到刘昊会让自己道歉。
她可以跟任何人道歉，但唯独不可能对梁雯浅说。
人们皆说不该记恨，说往事如昨。
但如果可以，她希望风水轮流转，施暴者永远不得善终。
还没等她开口，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最不可能出现的声音——
“我替她道歉，对不起。”
话音落下，落针可闻。
所有人无不震惊地转过头，盯着祁灼，不可思议的眼神仿佛要将他洞穿。
任何生灵都无法靠近他，因为他满身的恶疮就足以毁灭一切。
可在这样一个秋意将至的夜晚，一个满身戾气、永远不服输的人，对着一群人说出一段最不可能说的话。
于笙愣愣地望着他，浑身的血液冷却一瞬又直直涌向大脑，冲动地想要把卡在喉咙里的那根鱼刺吐出来。
风声汹涌着缄默，夹杂着上世纪停留的战火。野火烧掉金戈铁马的稚气，哀伤入髓难忍。
夜雨回响在耳畔，惊醒所剩无几的野心。
她曾见过□□的灵魂，穿戴上遵循规律的皮囊。最令人心碎的，无非就是岁月里的风雪载途流逝在指尖，骄傲的棱角被现实磨平。
面对人生，她又一次做了逃兵。
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她曾无比渴望的生活，却是无数个绝望的朝升夕落。
她没能翻过那座山，也抵达不到想要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