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当晚,孟枝没怎么睡好。

    先是失眠了半个晚上,最后,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做了乱七八糟的梦。梦里有冯婉如、林嫣然,有二叔和二婶,甚至梦到了去世多年的奶奶和父亲。当然,无可避免的,梦到了十七岁时候的沈星川。

    梦里发生的一切孟枝记不太清了,只知道醒来之后异常的困倦,向来准点起床上班的她头一回迟到了。跨进医院大门的时候,刚好八点钟,打卡迟了半分钟,扣工资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孟枝疲惫的揉了揉额角,拖沓着步子往科室走。

    今天带她的教授不坐诊,只在下午排了场手术,孟枝相对也能轻松一点。早上需要去病房巡查一番,回来写病例分析,下午跟教授进手术室当二助,旁的就没什么了。

    办公室里其他几个医生都没在,孟枝换上白大褂,泡了杯黑咖啡,一口下去,浓烈的苦味涩得她皱了下眉,没等咽下去,办公室门就被敲响了。

    孟枝放下杯子:“进。”

    话落,门被掀开,李铃铛拎着份早餐从外头走进来。

    “嚯,没人啊!”她跟回自己家似的,拉了把凳子坐到孟枝办公桌对面:“给你带的鸡蛋灌饼,豪华版,双蛋双火腿,够意思吧。”

    孟枝接过,解开塑料袋,葱花香味顿时扑面而来。

    “好香。谢谢你,刚好今天起来迟了,没顾上买早饭。”

    “客气什么。”李铃铛全然不介意的摆摆手:“大白天见鬼了,你竟然能迟到……话说回来,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啊?”

    孟枝早上出门照镜子的时候,也看出里面的人一脸疲态,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本想画点淡妆遮一下,但时间来不及,下午又要进手术室,索性最后还是素颜出门了。

    闻言,她又抿了口咖啡:“嗯,昨晚没太睡好。”

    “昨、晚。”李铃铛顿时抓到了重点:“我本来昨晚就打算问你了,想到你可能再忙,硬生生忍住了!老实交代,你跟昨晚那185帅哥,干啥去了?”

    孟枝迟滞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沈星川。

    她垂下眼,握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才道:“没做什么。他把我送到小区门口,我们就分开了。”

    李铃铛瞪大眼:“就这?你没邀请人家进去坐坐?”

    夜晚,独居的成年女性,主动邀请另外一个男人进自己家门,在大多数情况下,这意味着什么,彼此心里都是清楚的。孟枝虽然没怎么谈过恋爱,但年纪到了,该懂的也懂。

    她无奈的看李铃铛一眼,摇头否认:“没有,我不习惯。”

    “姑奶奶,你要创造机会啊!”李铃铛恨铁不成钢:“你不是喜欢人家?!”

    孟枝刚咬了一口鸡蛋饼,顿时被呛的咳嗽起来。她慌忙抽了张纸巾捂住嘴巴,咳嗽声却从指缝中溢出来,捂也捂不住。半晌,直到满脸通红,咳嗽声才终于停下。

    孟枝解释,声音有些沙哑:“你别胡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得了吧孟枝,咱俩从大学就认识,你什么样儿我还不知道吗?”李铃铛对她这种死不承认的性格无语极了。

    从认识孟枝起,她就是这幅不言不语,任何事都闷在心里的性格,也不知道她怎么能忍住,总之,哭了累了病了痛了,一句话也不说。刚开始的时候,李铃铛觉得这个人性格很奇怪,但是专业能力却强的一逼,各种技能比赛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李铃铛特佩服,也起了跟她套近乎求带飞的心思。后来时间久了,李铃铛也慢慢观察出了,大神也是普通人,也会冷会热会疼,只不过就是不说,死扛,脸上完全看不出来,犟的没法说。昨天晚上在火锅店门口那副样子,几乎是认识以来,她见过孟枝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那副明明惊喜又强行压抑着,想靠近又恨不得敬而远之的矛盾样子,看的李铃铛这个旁观者都跟着一起难受。

    总之,要说没关系,要说不喜欢,鬼才信!

    反正她李铃铛不信。

    “你自己可能没察觉,你昨晚上看他那个眼神……啧啧。”李铃铛噤声,故弄玄虚四个字被她玩的明明白白。

    孟枝心脏一颤,瞬间紧张了起来。

    她怕自己当时没控制住情绪,担心自己不够矜持,从而泄露了内心深入掩藏的那丁点小秘密。怕旁人看了出来,更怕沈星川发现。

    “什么眼神?”孟枝追问。

    李铃铛清了清嗓子:“就是……一副紧张的像是看见了鬼的眼神哈哈哈!”

    孟枝:“……”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我该回急诊了。”李铃铛笑也笑够了,起身将椅子放回原位,临出门前,她转过身,收起了嬉皮笑脸,表情变得严肃且认真:“孟枝,喜欢就去追,追不到再说……不要把自己束缚的太紧巴,作为朋友,我永远希望你幸福。”

    “嗯,我知道。”

    孟枝嗓音沉沉。

    李铃铛的好意她明白啊,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沈星川这个人之于她而言,并不仅仅是喜欢过的人那么简单。她不想赋予他本身过多的意义,但事实却是,他见证了她穷且自卑的十七岁,见证了她寄人篱下最难堪的日子,见证了她的软弱和怯懦……他是她年少偷偷喜欢的人,也是她贫瘠荒芜的青春本身。

    更何况,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孟枝吞下嘴里的苦涩,低头,翻开病历本看了起来,再也不想其他。

    这一忙就直接到了晚上。

    下午手术的患者是名七十多岁的老人,主动脉瘤,教授主刀,孟枝作为二助跟上手术台。由于患者年纪较大,手术难度很高,做了将六个多小时,结束的时候已经夜里九点钟了。

    孟枝收拾完,拖着一身疲倦回家。

    出电梯的时候,她像往常一样从包里翻找出钥匙,准备开门时却发现门竟然没锁。

    孟枝脚步顿住,手里捏着钥匙串站在门口,没再往进走。虽然早上离开的急,但她确定甚至是笃定,自己绝对是锁了门的。可是现在家门却开着。

    孟枝远山眉拧在一起,嘴唇紧紧抿成条直线,半晌,扭过头,视线上下左右在楼道里逡巡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走廊尽头的监控上。

    原本应该闪烁着红光的摄像头黑漆漆,对着墙壁的方向一动不动……看来应该是坏掉了。

    孟枝转回身,深吸一口,拉开房门。

    里头的景象震的她半天挪不动一步。

    ——原本整洁有序的房间被翻的乱七八糟,玄关柜的柜门抽屉通通被打开了,里头钥匙什么乱七八糟的全扔在了地板上。再往里,沙发上的靠枕被扔在地上,东一个西一个,凌乱的无处下脚。

    孟枝缓了半天,才扶着门框走进去。她环视整个客厅,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没遭殃的。蓦地,她突然想起什么,连身上的背包都顾不上卸就直奔卧室。里头跟客厅差不多,一地凌乱,孟枝顾不上细看,跪在床头柜前,慌乱的在里面翻找着什么……过了许久,她重心终于塌了,整个人卸了力气,跪坐在床边。

    两个多月前,冯婉如寄来的箱子里头,孟枝挑出了几样有意义的物品留了下来,其中就有当年那只没能送出去的手表,被她存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对现在的孟枝来说,那只手表已经不是什么贵重不可得的奢侈品了,但终究意义不同,因而她舍不得人,珍重的收了起来,全当作是纪念。

    没想到,还是丢了。

    孟枝在海城独居了两年多,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整个头脑一片空白。她将头埋进膝盖里,双臂死死环住,试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半晌过去,还是没什么用,反倒是想起来了另外两件件极其重要的事。

    第一,她应该报警。

    第二,这里刚经历了入室盗窃,门锁了坏掉了,极其不安全。她不能,至少今天不能在这里过夜。万一小偷二次折返,她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抵抗的过。

    想到这里,孟枝后背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她没迟疑,拉开衣柜,匍匐着身子从最底下的被褥里摸索半天,最终摸索出一个完好无损的卡包。来不及庆幸,孟枝将卡包塞进随身的挎包里,一刻也没敢多耽搁,径直跑出了这里。

    出小区大门的时候,门卫大爷刚好从值班室里出来倒水,看见孟枝,他一如既往的热情打招呼:“呦,姑娘,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孟枝压根没注意到他,被突如其来的人声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撤两步,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当看清对方是谁之后,吊到嗓子眼的心脏稍稍回落了些。她强行扯出一抹笑:“是……是啊,临时有点事。”

    “好嘞,晚上注意安全啊!”大爷乐呵的挥挥手。

    “谢谢您。”孟枝客气道。她没再多说,双手攥紧包带匆匆忙忙的走了。

    最近的派出所距离这里有十五分钟车程。孟枝在路边拦下了一辆计程车,以最快速度赶到地方。踏进派出所的那一刻,她脑袋里紧绷的那根弦才终于稍稍放松了下来。

    已经夜里十点多钟了,这个点儿早就下班了,只剩值班处有两个人留守着。其中一个年轻民警看她冻的双手通红,倒了杯热水给她递到手里。

    “喝点暖和一下。”

    “谢谢。”孟枝道。水温有点烫,热意从手心一路传向躯体,她整个人顿时都没那么冷了。

    “说说,有什么事。”另一名民警问。

    孟枝深吸一口气:“我要报警,入室盗窃。”

    “行,你仔细说说情况。”

    接着,在民警的问询中,孟枝将自己今天回到家的所见所闻的大致说了一遍。

    “有丢什么贵重物品吗?”

    孟枝摇摇头:“家里没什么特别贵重的物品,只丢了应急用的五千块钱现金和一只旧手表,其他的没了。”

    “手表价格大概是多少?”

    “十多年前买的,当时一千左右好像。”孟枝仔细回想了下:“时间太久,记不太清了。”

    “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打电话报警?”

    “……我当时太紧张,忘了。”

    “好的,知道了。”

    民警说完,写下最后一个字,将本子和笔递到孟枝跟前:“你看一下有没有问题,没问题的话在最底下签个字按手印,等会儿我们会派民警跟你去现场,核实无误之后,就可以上报分局走立案程序了。”

    “可以立案吗?”

    “一般来说,金额超过5000元就可以立案了,而且入室盗窃性质更严重。”民警解释道:“具体的还要出警之后再看,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

    听他这样说,孟枝送了口气,整个肩背总算松弛一些:“好的,谢谢您。”

    “不客气,那你稍等一下,我们马上派人跟你去现场。”

    民警说完便离开值班台去了二楼,剩下的另外一个对着方才的笔录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四周静谧,只有键盘哒哒作响。

    派出所的顶光过于明亮,照的她脑袋发懵。墙上的电子钟表显示这会儿已经十一点过半了,孟枝看着民警对着电脑打了个哈欠,她自己却完全感觉不到困意。一整个下午,从进手术室那刻起,她精神就一直高度紧张着,回到家之后又是那一副景象,完全没有给她松懈的机会。孟枝抬手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缓了一会儿,她重新捧起纸杯。放了这半天,里头的水已经有些凉,她抿了一口便没再继续喝了。

    这次等待时间有点漫长。

    就在孟枝快要按捺不住开口询问的时候,楼梯上终于传来脚步声,不过是好几个人的,步幅不太一致,听起来有些凌乱。

    孟枝巡声看过去,四个警察一并从二楼往下走,三男一女,都身穿着常服,边走边在低声交谈着什么。孟枝粗略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直到脚步声渐进,那几人一道下了楼梯,交谈声也随之传了过来。

    “还是要谢谢你们所的配合,让你们陪着我们一起加班到这么晚,辛苦了。”男人笑着说,声音很低。职业习惯使然,他视线在大厅里扫视了一圈,落在值班台前背对着的女人时,略一停留,又云淡风轻的掠过。

    “工作需要,应该的。”另一个年纪稍长比较沧桑的声音可逃道:“沈队太客气了。”

    孟枝没想听他们的谈话,但几个人就站在她身后几米远的位置,避无可避的进入她耳朵里,尤其是在捕捉到“沈队”两个字的时候,她整个人微不可查的僵了一下,握着纸杯的手紧了紧,杯子被捏的变了形,却始终没有回头。

    “那行,今天也晚了,我们就不打扰了,随后有什么需要您这边帮忙的,我们再互相联系。”

    “好的没问题没问题。那沈队,你慢走。”

    “……”

    在几人的寒暄声中,玻璃门被拉开,冷空气从外头疯狂灌进来,冻的孟枝打了个寒颤。仅几秒钟的功夫,门重新被关上,顺带也阻隔了男人离去的脚步声。

    孟枝倚在靠背上,整个人松弛下来。

    她低着头,眼睫疲倦的低垂着,有些想笑却笑不出来。

    这算是什么缘分?头一天不尴不尬的重逢,紧接着第二天她就遇上了入室盗窃,结果报警的时候又能撞到他。

    唯一庆幸的是,沈星川好像并没有发现她。

    孟枝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么窘迫的时刻。

    可惜这种庆幸只维持了片刻不到。

    大概一两分钟的功夫,玻璃门再度被人从外头推开。沈星川独自一人从门外进来,夹带着冬季的冷风,一并惊醒了里头的人。

    “孟枝?”

    沈星川不太确定的询问。

    孟枝抬眸看他,艰难的抬了抬唇角,扯出一抹类似笑容的弧度。

    沈星川却笑不出来。他跨步走到她跟前,浓眉紧拧,脸上的表情算不上好。开口,语气也是严厉的,甚至带着些责备的意味……也可能是担忧,孟枝分辨不清楚。

    “这么晚了,你在这边做什么?”

    孟枝迟疑了下,还是道:“遇到了点事,我来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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