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相阑……我怕……”她抽了抽鼻子，扣紧他胸前的纽扣。

    片刻的沉寂之后，男生扔下手里的木棍，转身抱住她的肩膀，将她揽进怀里。

    “别怕。”他抚摸她的头发，在她头顶小声说:“没事了。”

    左也觉得他抱得有些紧，肩膀有些疼，但此时此刻，这样的拥抱却能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

    他抱着她往建筑物外面走，没有再看地上的人一眼，左也躲在他滚烫的怀抱里，小声问：“我们现在回家吗？”

    “等警察……”他的声音也带着后怕的颤抖，但还是强撑着镇定，道：“我在来的路上报了警，叔叔阿姨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到。”

    左也点点头，却敏锐反应过来，他既然已经报了警，为什么要贸然冲出来？是因为看都徐宁掐她吗？所以，他早就赶到了？

    还有很多问题，但她现在已经没有力气问出来了，惊吓过后四肢都变得无力起来，她只能勉强靠在齐相阑身上往外走。

    刚走出建筑物，左也就隐约听到了警笛声，刺眼的灯光照过来，让两人不适应地闭起眼。抱着她的人好像也终于松下了紧绷的身子，脚下踉跄一步，却又极快搂住她，支撑着她。

    “齐相阑……”

    “我在。”他握紧她的一只手，脸颊朝她的脑袋贴近，将她整个脸搂进自己的怀里，帮她挡住刺眼的光线，又仿佛只要这样，就能把他的力量也传递给她。

    警笛声逼近，她微微虚着眼睛，看到警察从车里奔下来，随行的医护人员朝他们奔来。她被拖出那个滚烫的怀抱，有人给她披上毯子，送她躺上担架，在那闪烁的灯光中，她侧首看到躺在另一张担架上的齐相阑。随后，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终于彻底放松地睡了过去。

    左也再次醒过来是在医院里了，左傅年和王寻茵照顾着她，她伤得并不严重，但受惊过度，一度无法发声。家里的来探病的长辈们把王寻茵数落了一通，说她这个母亲失职，左傅年想要解围，也被骂了。人一走，夫妻两个就吵起来，左也盯着他们看了很久，问：“徐宁呢？”

    这是她入院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也成功打断了夫妻俩的争吵。从左傅年那里，她得知徐宁已经被警方以涉嫌绑架的罪名逮捕，虽然找到的时候浑身是伤，但并没有危急生命。

    齐相阑和左也在一家医院，但齐相阑伤势比较严重，听说刚送进医院时还发起高烧整整昏睡了两天，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大碍，只是医生暂时还不让他下床走动。

    听到这个消息，左也松了口气，本想着等过几天再找机会去看他，不料第三天的黄昏，病房门口便出现了一个人。

    当时左也正看书，听到房门被拉开的声音才抬头，愣了一下，有些诧异：“齐相阑？你怎么来了？”

    他穿着和左也同款的病号服，右手扶着点滴架子走到左也床边，还是惯常的那样微微垂着头，刘海有些长了，挡住了眉毛，但和那天晚上满脸鲜血的乖戾少年相比，却莫名显露出乖顺的气质。

    “你过来干什么？医生允许你下床了吗？”

    齐相阑没吭声，而是伸出手，递给她一个东西。左也一看，是个布丁，抬头问：“哪儿来的？”

    “我讲故事，和隔壁小朋友换的。”

    “谢谢。”左也接过来，犹豫了一下，又问：“你这样，是不是代表身体好多了？”

    齐相阑摇了摇头，“我没事。”

    左也盯着他，半晌，叹气道：“齐相阑。”

    男生睫毛颤了颤。

    “你从进门开始就没有直视过我的眼睛，既然是来探望我的，难道不应该好好看看我吗？”

    齐相阑这才微微抬起眼睫，小姑娘穿着病号服，张开双臂做了个大力水手的姿势，朝他咧嘴一笑：“你看，我都好啦。”

    他微微启唇：“……对不起。”

    左也等着他说下去。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不会遇到这种事。”

    左也愣住，片刻，放下手歪头看着他：“还有呢，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不想再给左叔叔添麻烦，等出院，我会离开左家。”

    “你要走？”左也讶异一瞬，想了想，问：“你要去哪里呢，爸爸说你姑姑家里有很多孩子要照顾，顾不上你的。”

    她的话直白伤人，少年脸上露出些微窘迫，但很快他便太企图来，镇定道：“我想去宿溪。”

    左也对这个名字有点儿熟悉，好像是枫市下面的一个县城还是小镇，总之应该离枫市很远的样子。

    “你连钱都没有，去了住哪里，吃什么，怎么上学呢？”

    齐相阑背脊挺直，语气认真：“小时候，我妈妈在那里做过生意，我知道在那里要怎么生活。”

    “哦……”左也若有所思，“可我爸爸不会同意你走的，倒是找我妈妈可能还有些可能。”

    “那我就去找阿姨，房间里的东西我会尽快收拾好，叔叔给我买手机的钱，我也会想办法尽快……”

    “噗嗤——”左也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揉了揉憋笑憋得酸疼的脸蛋，埋怨：“你这个人，怎么听不出玩笑话啊？”

    齐相阑沉默着，却也没有动。

    左也嘀咕：“我又没有想要赶你走，再说了，这次是你救了我，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来。”她盯着他垂下的袖子，伸手抓住，晃了晃，甜甜笑着：“你别胡思乱想了，不是来看我的吗，先坐下来行不行，这么站着我还要仰着头看你，很累的！”

    齐相阑看着衣袖上的纤长指节，因为在沙石上摩擦，白皙的手指有了几处疤痕，他看过这双手在钢琴键上跳跃的样子，它们本该是无暇的……

    “快坐下呀。”左也催促着，齐相阑回过神，听话的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左也歪头看他，半晌，问：“齐相阑，我并没有为这次的事情生你的气，而且我也没有后悔插手这件事，所以你用不着把什么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相反，我很感激你会来救我，原本……”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原本我都以为你不会来的。”

    “我会。”少年看着她，表情严肃，简直像要表明什么决心。

    “我现在当然知道啦。”左也笑起来，她觉得齐相阑现在看起来有些蠢蠢的，“可如果是我，就未必会有你这样的勇气。所以齐相阑，我是真心想要谢谢你。”

    齐相阑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半晌，突然问出一个令左也意外的问题。他问：“……不会觉得我恶心吗？”

    左也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

    齐相阑垂下眼睫，“他说的那些话，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回忆了好一会儿，左也才琢磨过来齐相阑说的是什么。

    “你是说他骂你和你妈妈那些话？”

    齐相阑僵硬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不是他故意羞辱你的吗，难道你……”

    “我没有！”齐相阑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急切，他打断她的话，解释：“我妈妈没有，我也没有！”

    “我相信你……”左也讪讪的，因为王寻茵的原因，她对齐瑶并没有什么好印象，甚至有些厌恶，但面对齐相阑，她还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我真的没有。”齐相阑的声音突然小起来，也平静起来：“我只是想录下他的罪证，因为所有人都不相信我，所以我才放任他对我动手动脚，但是中途被他发现了。他砸坏了我借来的手机，打我，威胁我不准说出去。”

    “但你还是告发了他。”

    “我没有证据，没有人相信，那些被他欺负的人都不愿意站出来，到头来，好像真的是我做错了。”他抬起头来，盯着她的眼睛：“所以你猜我不会去救你也并没有错，我原本就是个懦弱的人，我会去救你，只是因为……”

    “因为什么？”左也疑惑的问，可齐相阑却没有再说下去，他别开脸，下颚紧绷。

    他不敢说出原因，他埋藏在心里的念头，要是说出来，她一定会嫌弃他，大骂他，让他走得远远的。

    “因为你也对我好。”

    左也笑起来：“那不是当然的吗，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姐姐啊。”

    齐相阑没吭声，左也便有些尴尬，笑呵呵道：“好了好了，你真的不要胡思乱想了，爸爸也不会让你走的，他那么喜欢你，要是知道你有这个想法，肯定会很难过的。他最近老是担惊受怕，黑眼圈都那么大个了。”她拇指和食指圈出两个圈，放在眼前比划。

    齐相阑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左也偏头看他仍旧心事重重，抿了抿唇，缓缓坐直身子，说：“还有一件事，齐相阑，我觉得你必须要知道。”

    她语气严肃，男生微微紧张起来，双手不由攥紧衣角。

    “珍惜你自己。”

    他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有些茫然。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她低下头咬了咬嘴唇，有些羞于说出过于感性的话，于是纠结一番，抬头看着他，说：“我不知道你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但是现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要你往前走，就会顺顺利利长大。未来有无数可能，将来有一天，或许你真的会离开左家，但那个时候，一定是你能靠自己生活得很好的时候，所以齐相阑，不要为了惩罚那些伤害过你的人而放弃自己的人生，你应该要比任何人，都更珍惜自己才对。”

    废墟里，少年挥起的武器不仅仅是落在敌人身上，她看懂他的自暴自弃，知道处于崩溃边缘的男生几乎没打算为自己留余地，甚至，没有打算活下去。

    所以，她不能让他这样。

    她说完这些话，只觉得有些羞赧，而齐相阑却只是怔怔望着她，始终沉默不语。

    左也抱着枕头的手臂收紧，挥了挥手：“好了好了，我想说的说完了，你快回病房去吧！”

    齐相阑回过神，缓缓站起身，走到门边快握到门把手的时候，左也突然叫了他一声。他回过头，看到那个小姑娘坐在洁白的病床上，身上穿着病号服，显得人脆弱又单薄，但她却笑得甜甜的，笑吟吟的对他说：“我知道一个修胶片相机的地方，等修好了，我带你出去拍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