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阑啊，票你给你朋友了吧？今天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好好跟你说句话，上次见面还是在你姑姑家，这好久不见，你个子好像又长高了不少。我这个做爸爸的，也没有什么别的能帮到你的，早知道你喜欢这些人，我就多留几张票了……”

    齐相阑默默听着，并不回应电话另一端的人，气氛微妙，对方便也逐渐沉默下来，须臾，又开口道：“相阑，爸爸这么说你别误会啊，在能帮上你忙的地方，我这个做父亲的绝不会推辞，但是……”

    来了。

    他抬手轻轻拂过一朵海棠的花茎。

    “但是你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以后有什么事情，还是能打电话就打电话吧，你人就别去我单位了。你知道的，你阿姨和我一个单位，人多眼杂的，万一被人看到你就不好了，你就当为爸爸着想，下次注意一点吧。”

    沉默，漫长的沉默。

    手指僵直，花茎脆弱，微微倒向一边，良久，他淡淡“嗯”了一声，然后挂断电话。

    耳鸣声，齐相阑感觉到了无法忽略的耳鸣声，还有一种绵密厚重的窒息感，他像是被包裹在黑漆漆的海绵里，不管怎么挣扎，不管朝那个方向逃跑，都无法从那样的黑暗中逃离。

    “齐相阑！”

    他猛地抬头，是左也终于和朋友打完电话，从落地窗边探出头来。

    “进来吃水果了，刘姨从她老家带了西瓜和葡萄回来。”她朝他招手，笑容灿烂，喋喋不休：“那个葡萄是刘姨今天上午亲自去果园摘的，可新鲜可漂亮了，上面还有霜，我刚才吃了一颗，巨甜，你快进来尝尝啊！”

    女孩儿笑吟吟的描述着原本无关紧要的食物，可她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具有生命力，那是充满希望的模样，是光的模样。

    齐相阑眼中的冷寂逐渐消退，他走过去，朝着他夜晚的太阳走过去。

    ……

    等到周末，左也终于如愿和莫喻去看了sin的演唱会。和网上说的一样，场馆座无虚席，乐队五个男孩子一上场，粉丝们瞬间便沸腾起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彻场馆上空。

    左也坐在人潮中，听着乐队连续唱了四首歌，身边的莫喻都快把嗓子吼干了，她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乐队唱到抒情歌的时候，旁边的粉丝已经举起荧光棒，哭着开始大合唱了，见她还一点反应都没有，用手肘捅了捅她。

    “姐妹，你怎么没哭啊，这可是《别离歌》，是哥哥们出道的单曲《别离歌》啊！”

    莫喻也眼睛盯着台上，肩膀却不停拱她：“干嘛啊你，这不是你最喜欢的歌吗，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左也这才反应过来，跟着大部队哼哼起来。乐队下场休息的时候，她掏出手机点开微信，一眼看到齐相阑的名字。她和齐相阑几乎没有怎么用手机聊过天，这还是她今早执意要转演唱会门票钱给他时留下的记录，可他到现在都没有收。

    她想了想，给他发了条消息。

    【齐相阑，我有点后悔了。】

    【怎么了？】

    齐相阑的消息很快就回过来，让左也怀疑他是不是随时随地都守在手机旁边，但随即又觉得不可能，毕竟在家里她很少看到齐相阑玩手机。摇摇头，她低头打字。

    【我就是突然想，要是你也能来现场和我一起感受这一切就好了。】

    这次信息有好一会儿没有回过来，一首歌曲结束，莫喻转头问：“怎么啦？”瞥到她手机屏幕里的聊天对象，她道：“什么时候了，还跟你弟弟聊天呢，这上面的可是sin，是程枫！”

    左也眄她：“要不是我这弟弟，你那张票还不知道从哪里来呢。”

    莫喻撇撇嘴：“行行行，谢谢他行了吧，那不是你说的他不喜欢sin吗。”说罢扭头继续朝着台上欢呼。

    左也想说什么，手机忽然震动，低头划开锁屏。

    【我能感受到。】

    左也笑了笑，打字。

    【怎么感受啊，你都没来，难道靠念力？】

    【你开心吗？】

    【当然了！】

    【那我就能感受到。】

    左也愣了一下，没明白什么意思，正要打字询问，台上已经再次响起音乐，是sin乐队的新歌《Tidal Locking》，抓耳的电音吉他前奏过后，场馆上空响起男生空灵悠远的声音。

    “又一个他在妄图靠近，又一声炸裂被宇宙吞没。碎散的残骸挣脱引力，还在不停朝他的星奔跑。”

    “我嘲笑他疯癫贪婪，不如似我，一心循着你的方向，隔着光年日夜环绕……”

    “自由的星星不知道，还以为我的追逐是因为被孤单困扰，可若是孤单，怎么只用正面向你示好……”

    “那颗死掉的天体以前也很骄傲，嘲笑我身上的锁链傻的无聊，不如在下一个航道逃逸，离光亮越远越好。可我只会望着你笑，尽管你从来不知道……”

    “Tidal Locking，自由的星星不知道，自由的星星不知道……”

    场馆外，音乐声已经像是被蒙上一层布，沉闷又模糊。没有买到票的粉丝和凑热闹的路人坐在花坛边聊天，不感兴趣的行人步履匆匆，齐相阑双手插兜站在路灯下，眼睛眺望着场馆的上空不停变换的射灯。

    他没有入场券，没办法进到里面，但站在这里，他也可以感受到场馆里蓬勃热烈的气氛。他能想象到左也在听到每一首歌时激动兴奋的样子，她激动的时候大概会跳起来，感动的时候大概会流眼泪，那些他觉得“一般”的旋律，在这个夏日的夜晚真的变得动听起来。

    他满足的想，今晚的她，一定很开心。

    sin乐队的枫市演唱会一度成为景新女生间的热门话题，但是随着学校开学，这股热潮也逐渐褪去。

    齐相阑升上高一，新教室也从原来的初中部搬到了高中部，就在左也楼下对面，左也在五楼，齐相阑在四楼。景新高中是回型教学楼，两人课间偶尔能在走廊上看到对方。

    新学期左也开始忙起来，因为她的成绩有些退步，王寻茵对此很看重，最终还是送她去上了补习班。她不止一次跟齐相阑抱怨，说他为什么什么补习班都不用上成绩却这么好，是不是把他的情商值都点到了智商上。齐相阑不置可否，一边默默拿出一本高二数学试卷开始啃。

    这天放学，左也约了莫喻去逛商场，美其名曰是买些学习用品，实则只是为了去寻找sin乐队新出的周边。只不过她这个借口找得实在不好，左傅年一听是去买学习用品，非要让左也把齐相阑也带上，无奈，左也只能带个拖油瓶在身后，到了商场后便原形毕露。

    “我和莫喻要去买女生用的东西，你就不要跟过来了。”她笑嘻嘻望着给两人拎包的齐相阑，“或者你可以先回家，就说我东西还没有买完，等我买齐了就回去。”

    齐相阑看了眼她和她身后的莫喻，乖巧点了点头。

    左也勾唇一笑，带着莫喻转身走了。莫喻回头看了眼男生，小声道：“你这个漂亮弟弟是越来越听你的话了，怎么调.教的啊？”

    “什么用词，那是人家脸皮薄，觉得住在我家不好意思，所以才比较照顾我而已。”

    莫喻笑了一声，意有所指：“你这个漂亮弟弟可不像是会不好意思的人。”

    左也看她，问：“什么意思？”

    莫喻起先不愿说，拗不过左也死缠烂打，只有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啊，之前有个小女生追齐相阑追了很久，各种围追堵截齐相阑都没搭理，后来人家给他写情书，他当着人的面就把情书扔垃圾桶了，那女生当场崩溃大哭，结果你猜齐相阑怎么说？他说‘是你单方面喜欢我，和我有什么关系’。”

    左也皱眉：“不会吧……”随即又想起齐相阑那天晚上，当他收敛起刻意的讨好后，给人的感觉的确冷漠又疏离。

    “怎么不会，这事儿都传遍了，他们初中部好多人都说，齐相阑是空有一副好皮囊，其实性格恶劣得很，最好不要去招惹他。”

    左也不置可否，心里却默默赞同。

    “说起来，开学他就要升上咱们高中部了吧？你要不要和他说说，让他低调一点，上次食堂大战后人人都知道他是借住在你家亲戚，万一有人找你的麻烦就不好了。”

    左也撇撇嘴：“哪儿有那么夸张，他又不是病毒。”

    莫喻回忆起刚才那张棱角分明的漂亮脸蛋儿，嘀咕：“人不是病毒，但那张脸是。”左也哼哼两声，不理睬。

    两人逛了一天，走得腿都算了才准备打道回府。莫喻家小区就在商场附近，自己先走了。左也用打车软件叫了个车，戴着耳机站在路边等车来。等着等着，她又想起了莫喻说的话。

    齐相阑虽然恶劣，但怎么不像是会随便践踏别人心意的人啊，为什么会丢掉别人的情书呢？该不会是受她对周海态度的影响吧？如果是这样，那还是要跟他说说，她是被周海缠得没办法了才会选择当着众人面让他丢脸，可如果人家小女生只是表个白，就算不喜欢，也应该好好说清楚，而不是践踏人家的心意……

    耳机里的歌曲切换到了一首没听过的歌，她抽回思绪，拿出手机准备切歌，这时，一片阴影却罩住了她。左也抬起头，愣住。

    面前的人看起来有些陌生，衣服肮脏得看起来像是好几天没有洗，还有一股浓烈的酒味：“小姑娘，是你吧？”

    “叔叔你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左也皱眉退后了一步，转身要走，手腕却猛地被人抓住。

    她惊讶回头，对方胡子拉碴的脸上扯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双眼死死盯着她，说：“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