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次日清晨,早晨的太阳才将将从天边露出半个头,护国公府便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原是皇帝知晓自己的女儿犯下大错,边境安宁还需仰仗于护国公府,故昨夜召集大臣,思索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众大臣对此事也自是态度不一,一贯与护国公府政见不和的齐国公首先进言道:“皇上,臣以为护国大将军女儿此番既然已经平安归来,且圣山您已经责罚了福禄公主,涉事人员也已被诛九族而死,此事便算过去了,稍稍赐以钱财安抚之,难道他沈一行还敢有何意见不可?”

    一旁皓首苍颜的老人赶忙拱手出列,躬身进谏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如此啊!护国将军府手握重兵,黎蒙还在靠着沈家军驻守,此次江浙一带的剿匪还全仪仗着沈一行两个儿子。且老臣听闻,沈一行夫妇对幼女极其宠爱,此番安抚控是不妥,还望陛下三思啊。”

    说完,当即行了个大礼,候在殿中的大臣们也纷纷附和丞相的话。皇帝望着郑丞相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郑丞相何义便是郑柔之父,景阳候的老丈人,严格来说也是七皇子赵烬的外公。当年之事虽说是一场意外,事后皇帝已经竭尽所能去安抚两位臣子,但毕竟还是难以将关系修复如初,幸而丞相与景阳候皆是忠君爱国之辈,方才能维护表面上的君臣和睦之态。

    思索一番后,皇帝最终采纳了何丞相的意见,朗声道:“来福,拟纸,沈家之女沈灵,端庄毓秀,聪颖伶俐,活泼机敏。今日特封赏为灵清县主,邑千户,赏金千两,绫罗百匹。”

    皇帝说完,众大臣皆心中思量不已,但面上都恭敬喊道:“皇上圣明。”

    护国公府中,皇帝的圣旨才刚刚送达,整个府中就忙碌了起来。

    沈一行夫妻俩也赶紧迎来出来,今日来传旨的太监是皇帝身边伺候的来福公公,跟在皇帝身边十余年,很是得皇帝宠信。

    夫妻俩看到是来福的时候,还稍稍惊讶了一番,毕竟来福已经多年不替圣上传旨了,如今亲自来这一趟可见其重视。

    沈一行拱手上前道:“不知公公今日来鄙邸可是为传圣上旨意?”

    来福尖着嗓音笑道:“将军,大喜啊,今日圣上派老奴过来,可是来给贵府的三小姐赐赏啊,三小姐被赐封为县主,这可是泼天的荣宠啊!”

    沈一行夫妇一听,着实也是惊讶了,虽早知道此事是皇家的不对,皇帝也会对阿灵进行封赏但没想到这次会直接赐封县主。

    郑玉当机立断,立马安排身边的丫鬟杏儿去催促小姐起床,平日沈灵惯爱赖床,但今日传旨太监已到,不能由着她的性子,便再次叮嘱杏儿一定要喊醒小姐。梨儿前日在狩猎场受伤,今日身体还没大好,便只能先派遣杏儿前去。

    随即,沈一行引着得福往正厅去。

    沈灵居住的暖春阁中,此时阳光透过白色的梨花,将斑斑驳驳的影子洒在了镂空的雕花窗户上,粉白的帐帘中,一个小小的如玉人儿正酣睡其中,本就是初春,冬天的被子还没换下,盖着被子,小小的人儿直睡得汗涔涔,两抹粉红点缀在两颊。

    杏儿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不禁被自家小姐萌住了,但眼下的要紧事是先喊醒小姐。遂让身旁的春露上前轻轻喊起了沈灵。

    沈灵被喊醒的时候其实还是挺蒙的,尚没有分清前世今生,直到听到说皇帝给了赏赐了,这才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是了,上辈子的时候就是在今天皇帝降下了赏赐,封自己为灵清县主,当时父母兄长都被皇帝蒙蔽,父亲本已生出的退隐之心在皇帝的糖衣炮弹攻击之下也暂时消了下去,今日可是一场重头戏呢,自己要去亲自看着,不可让父母被迷惑。

    想通这一切后,便自己掀开被子,让一旁的春露夏露为自己梳妆。

    一边的杏儿笑着开口道:“夫人今日真是多虑了,我们小姐这么懂事起床根本不需要担心呢!”

    沈灵听着这话,着实是稍稍汗颜了一把,自家娘亲的担心其实是没有错的,因为上辈子的这个时候自己听到有赏赐了还赖着不起床呢,最后因为耽搁了时间多了,来福等的久了,心中觉得被落了脸面,语气便也不热络,后来对自己怀恨在心,后来的某一日,在沈家落难后还曾对沈家落井下石了一把,今日自己万不能再得罪这个小人。便赶紧嘱咐春露加快梳头的动作。

    一炷香时辰后,沈灵到了大厅,沈一行与得福正讲到沈一行大儿子沈绝如今在外的剿匪功绩。

    沈灵上前拜见道:“请父母安,得福公公好,久等了!”

    得福站起身子笑道:“三小姐好,您来的真快,咱家才刚刚坐下呢!今日,咱家是来宣读陛下对您的赏赐,三小姐,大喜啊!”

    随即拿出圣旨来,朗声道:“沈灵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氏女沈灵……钦此,灵河县主,接旨吧!”

    沈家三人叩首行礼:“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到满眼的金银绫罗,沈灵其实是一阵恍惚的,富贵权势如云烟,所有人都在追寻,那么是为了什么呢?

    这一恍惚就到了得福已经被送出大门并与沈一行道别,回过神来,看到得福上马即将要走,赶忙喊道:“公公留步,此番陛下赏赐,灵儿受宠若惊,必将时刻感念陛下恩德,我父亲兄长也定会替陛下守好这大赵的疆土,这块玉佩是百年和田玉,请公公代为转交陛下,以示我沈家一片丹心。”

    得福接过沈灵献上的和田玉,脸上笑容更甚,对沈一行道:“沈将军,你生了个好女儿啊!”随即驱马离去。其实皇帝本就知晓沈一行得了块和田玉,倒也并非是和田玉有多难得,但百年实为罕见。沈一行半月前回京,得了和田玉却不见其进献给皇帝,皇帝本就对他心有忌惮,况且在皇帝心目当中:“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如今这和田玉也在这天下的范围,便

    也是属于皇帝之物,而迟迟不见沈一行进献,内心的疑心更甚。如今沈一行女儿主动进献,倒也算其机敏。

    沈一行夫妇震惊的望着女儿,万分不解前两日还娇嗔撒娇的女儿今日怎就能说出这番话来,一万句疑问压在心头,但到底顾忌是在大门口,人多耳杂,只得压下心头的疑问,惊疑不定的看着女儿,沈灵将双手放入父母手中,拉着他们往前走,道:“爹娘,女儿进屋再跟你们说。”

    一行三人外加后面跟着的仆从,一路往府中行去。

    穿过层层院落,进到正屋前,沈灵望着父母道;“女儿有一些话想跟你们说,让下人莫要跟着我们了。”

    沈一行与郑玉夫妻俩对视一眼,掩去眼中的疑问,点点头,三人才走进了正屋。

    才一进门,沈灵就猛地一把抱住了母亲,埋首在郑玉的腿间。

    这一番动作把沈一行夫妻俩吓得够呛,郑玉焦急的想要把沈灵给抱起来,但沈灵人虽小,但力气却挺大,一直扒着母亲的腿。抽泣声自腿间传来,郑玉心急如焚,眼眶泛红,不住的喊道:“灵儿,你怎么了,别吓为娘,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沈一行也赶紧上前,抱起了沈灵,一看,才发现沈灵已经泪流满面,郑玉一看,更加惊慌了,用力的抱住沈灵,两夫妻俩都被沈灵这反常的行为吓到了,皆以为是前日的事情给女儿留下了创伤。

    沈灵在母亲的怀里也渐渐的稳住了情绪,昨日醒来发现回到七岁这年,内心其实是很没有安全感的,也怀疑这一切是假的,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害怕自己就算在幻想中也不能改变家人的命运。但刚刚来福来赐赏时的事情与上辈子一模一样,但临走时所说的话却与上辈子截然不同.

    上辈子因为自己赖床迟迟不肯起来,来福等的不耐烦,走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再加上父亲送给自己的那块和田玉也没有进献给皇上,一切似乎都与上辈子不同了,那一刻,她相信自己有能力去改变家人惨死的结局,从门口到房中的这段时间,她想了很多,最终坚定要告诉父母一部分的事情,让父母能够有所防范,不会再重蹈上辈子的结局。

    沈灵坚毅的抬起头,整张小脸虽尤带稚气,但这一刻却无端的生出许多沧桑之感来。

    “爹,娘,孩儿昨夜做了个噩梦,刚刚只是发现梦中之景与现实有所重合,心中感到害怕,让爹娘担心了。”

    郑玉又抱起女儿,娇柔的哄道;“你个傻孩子,梦都是反的,不会成真的,有爹娘在什么噩梦都不会成真的。”

    沈一行更细致一点,听出了自家女儿口中的‘与现实重合’几字,斟酌着开口道:“灵儿,你在梦中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沈灵一听,父亲真不愧是震慑敌国的大将,细心程度的确惊人,当即决定说出上辈子的事情。

    从母亲怀中中出来,对着父母跪了下去,郑柔一看女儿竟然跪下了,当即把她抱了起来,“你这孩子,说事就说,怎么还跪下了呢。”

    沈一行也道:“灵儿,如果你有什么事但说无妨,我与你母亲总是会相信你的。”

    沈灵起身,看着父母的眼睛娓娓道来。

    从昨日赵深救起自己便是一个圈套,让自己与家人对其放松警惕,他伪装的很成功,自己慢慢与他相处过程中喜欢上了他,父母兄长也颇为认可他,在自己与他即将谈婚论嫁之时,父母兄长也决心全力支持他夺得皇位,而从这时起,沈家也一步步的走向灭亡。

    他利用老皇帝本就对沈家有戒心的这个问题为引,引导沈家为自己效力,越发引得老皇帝的猜忌,最后直到云和二十三年的冬天,赵深羽翼渐丰,已经成为东宫太子,害怕他日沈家军成为一把伤人的利刃,欲除之而后快。便启用在沈家军中埋伏十年之久的奸细。沈家因为军队中被混入了奸细,且该奸细还是大哥手下一名极其亲近的将领,最终该奸细与赵深里应外合,在敌国来犯之时伪造沈一行通敌的证据,最终致黎蒙城失守,赵国一城百姓被敌国所坑杀。

    而沈家呢除了沈灵,最终都在云和二十四年六月被问斩,可笑当时的赵深还深情款款的承诺自己会娶她为妻,并为沈家平反,当时的自己竟然还天真的相信了他。直到云和二十四年的九月二十六,赵深在他们大婚当日发动宫变,逼老皇帝退位,当然了 ,这场大婚也不是为沈灵准备的,而是赵深为自己和齐国宫府大姑娘齐茹准备的。

    沈灵直到大婚那日才被齐茹揭开所有的真相,哀大莫过于心死,一把火烧葬送了自己,但幸好天可怜见,她最终还是回来了,一切都还来得及。

    沈灵说完这一切,屋子内久久的沉默,郑氏抱着沈灵泪流不止,沈一行也被沈灵所说的梦所惊奇到了,还是开口道;“灵儿,梦中始终为虚,做不得真的。”

    “爹爹,这不是假的,这个梦跟真的一样,我在梦中与现实中经历的一样,我知道今日得福将会来传皇帝旨意封我为清河县主,所以我刚刚才能很快赶来,而父亲您送我的那块和田玉,在梦中最终并没有被进献给皇上,皇帝也对父亲您更加猜忌,而在梦中得福来传旨时我让他等了很久,他离开时脸色都很是不好,但今日他离开时分明心情还不错。

    爹爹,如果你还不信我的话就等着看吧,大哥五日后就会回来了。”沈灵记得很清楚,上辈子大哥在四月初一就回来了,那天正好是母亲的生辰,大哥担心自己并且为了陪母亲过生辰便尽快完成了剿匪,便赶了回来了。

    “不会,你大哥今日给我来信询问你状况,还说至少需要十日才能回来。”沈一行蹙眉说道。

    沈灵自信的答到:“爹爹,你且看着吧,大哥五日后必定回来,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所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沈一行点点头,如今也只有通过这来验证女儿的梦到底是不是真的了,如果为真的,那沈家之后又该如何走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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