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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纵然意迟已经清楚解释了须得随身携带此子的必要性,叶渠依旧给不了好脸。十五束发的少年郎,合该心怀青衿之志,意气风发,又不是什么总角小儿,作出一幅身羸心弱的忸怩样子给谁看。

    袭檀缩着脖颈,低声反驳,“幼时乡田受灾,赶雀人四方游行时恰巧路过,用此法驱虫除害,神乎其技,草民亲眼所见,将此法牢记于心,只可惜人力有限,难寻仙人踪迹。如今蝗灾无尽,世道艰虞,草民依旧身在局中,却有陛下此等神通广大之人可觅仙踪,便顺势推举,并无不妥。大人问草民蓄意接近的意图,何不问陛下,为何强抢民男。”

    “放肆。”叶渠眉尖微皱,“陛下将你这无知小儿带走,是在救你性命!有多少不轨之人妄图夺取陛下性命,就有多少人想让你这救驾功臣横死街头!反倒是你,青檀坊中偏你一人知道刺杀内情前来救驾,流民暴动偏你想到将死者体内的箭头带走,蝗灾除虫偏你推举那端着隐世高人架子的惠帝逆党,桩桩件件皆与你有关,背后有谁指点,我劝你如实招来,只字莫瞒!”

    若说方才袭檀只是漠然辩白,此刻,他的神情便满是不可思议,平白受了大冤枉。

    袭檀握拳忍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草民虽然年纪尚幼,才疏学浅,这个道理却是懂的,若陛下和大人都觉得草民别有所图,不如…不如直接赐死草民,落个清白,也不枉草民与陛下相识一场。”简直是弱柳之姿难掩风骨昭昭,话音落下时,他的伤口拉扯得痛楚异常,又重咳起来。

    叶渠就纳闷了,大夫都说没什么大碍,他又是流汗又是重咳,说他两句还要哭了,遂忍不住上下打量袭檀片刻,道:“我乃两朝宰相,阅人无数,竟没见过你这样的男子。私以为大丈夫就算背负冤枉,也合该留着性命为天下谋利造福,不一定战场杀敌,至少正气阳刚,而非受到些指摘便期期艾艾,要死要活。”

    “都是男人,你装什么装。”

    这样重的话来了,袭檀那颗脆弱的心脏更是受不了一点,望着叶渠义正言辞道:“草民年纪不过十五,确实不如宰相大人通透。只知国不可一日无君,草民无才无德,贱命一条,所以青檀坊时才豁得出去,多言救驾。草民也不晓得如何忍受冤枉,所以才不肯放过箭头,让一无辜百姓平白受死。草民更没有本事战场杀敌,为陛下挡刀已是用尽生平勇气。草民或许不够正气阳刚吧,但委身陛下那日,整整一夜,已听够了这种话。”

    言至此处,不等叶渠插上一嘴,他开始升华高度,一再颤声垂泪,“赶雀人虽是逆党,却当真解决了百姓之苦,如今范率在前,养雀之家尽可效仿,相信再过些时日蝗灾便会过去。大人方才也说,大丈夫合该以天下百姓为先,如今百姓获益,大人却要同草民这样的功臣算账,相信仁厚明德如陛下,知道了,也会为草民不平。”

    一段声情并茂的话,给了叶渠这文官之首不少震撼,连道三好,又气得难忍笑声,“那赶雀的逆党借此时机煽动百姓造势谋反,你是只字不提啊。”

    袭檀虚弱地倚着床榻,梗着脖子,“草民不懂党争,只是被强拗至枕席的无知少年。”

    “好好好…”叶渠再被气笑,“你不肯摧眉折腰的气节,不知是否和你这顾左右言他的本事一样强。袭檀,我给你机会。”

    袭檀略抬眸。

    叶渠沉声道:“五日后,陛下将启程回宫,届时我安排你秘密潜出队伍,予你金银财宝,天高地远,任你去哪。”

    房内霎时寂沉,直至烛火烧断了一截芯子,刺啦一声劈开。

    “怎么?你又不愿了?”叶渠微微眯眸审视这怪异少年的神色。

    袭檀缓缓拿起小桌上的经文,“若草民的存在,会为陛下带来困扰,草民会离开。希望草民的离开,不会让大人被陛下叱责。”

    叶渠果断道:“这个你放心,我会向陛下说明,是你自己逃走的,与我无关。”

    袭檀一顿,红起眼眶咬了咬唇,委屈道:“虽不知为何叶大人如此厌弃草民,但劳烦叶大人再忍让草民五日了。”

    叶渠甩袖离开,门闭火跳,房中归寂。他确实厌弃袭檀,除了怀疑他图谋不轨外,对他忸怩的本性,也是厌弃的,因此并未告诉他,意迟晚些要去探望,回去禀报时更是直接同意迟说,袭檀已然睡下。

    时将至中秋,早有圆月。意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窗边看月。

    “睡下也罢,我无心管他。”意迟望着明月,饮了一杯酽,“你看那月周,是否真有红云卷曲,妄图蔽之?亦或是,那微微泛红的光芒,正是圆月之光,待中秋之夜,必定盛放?”

    叶渠不动声色地将她的酒壶撤下,“老国师已仙去多年,没人记得此事了。”

    “你知道我从不听宽慰,只讲事实。此事谁都记得。”意迟凝神,“血月凶相,若是此时应验,必定天下大乱。”

    意迟出生那年,一如今日,旱蝗遍处,饥民劳碌,贪污腐败之蛆虫滋长,频频爆发起义,北域海洲族便蠢蠢欲动,渴望趁此时机入主中原,内忧外患事态纷杂。

    在她的一周岁生辰宴上,国师说是她的诞生带来了旱蝗相接的天灾,而这天灾,使得中原内耗严重,边外海洲族的势力迅速隆起,其族民骁勇残暴,恐会趁虚而入,焚掠中原,杀尽我族,届时必招致民不聊生,哀鸿遍野的景象。

    国师这么说,不是他当真算到了什么,而是文武百官都需要一个治理灾害失败的理由,来掩饰他们贪污腐败,掩饰他们无能,以祈不被大女帝怪责。

    母君希望国师所说的祸乱来得迟一些,遂为她取名意迟。

    但老国师这通话终究是把刚出生的意迟钉死在了耻辱柱上,如何破局成了百姓都眼巴巴望着的事,不破局就闹,就起义,就跟着月党造反,毕竟这些年大女帝和月党的内斗已经很惨烈了,要是外族再来掺和一脚,那谁也别想落着好,都得死。

    怎么破局?这个老东西跟意迟不对付了一辈子,临了还坑她一手,说待到血月高挂,凶光乍现之时,将意迟投掷天窟献祭,祈风调雨顺,风雨顺了,兵强马壮了,外族不敢来犯,或许可破此局。

    有了这个盼头,百姓果不其然安稳了许多。母君身在高位,无可奈何,她明白,因为她一早就选中的继承人是裕安长公主意姒,所以从来没人敢算出意姒和朝廷的气数相关。小公主意迟,注定是朝廷百官的牺牲品。

    但谁也没猜着,意姒突然逃宫,这皇位,最后让意迟坐了。文武百官再也不嚷嚷着要拿意迟祭天,血月献祭之事也渐渐地无人敢提。

    就这么过了数年,如今旱蝗天灾再度席卷而来,月光隐约呈现泛红之趋势,若此时突现血月,月党便又有造势的理由了,而这一次的号召力,将不是出军镇压就能了结的。

    叶渠望着天,“倘若天下大乱,贼子趁势而起……”

    意迟将玉质酒杯丢在地上,看着粉碎的玉骨,“那就看看,如今朝中还有哪些人,等我死等了这么多年。天窟那么高,就请他们先为我垫一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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